几人看着申天宁的背影渐渐从视线中消失,久久未动。
“走吧,天宁是个好孩子,老天也不忍心收了他吧。”王瑜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邹月儿恍如未闻,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对她的打击太大了。先是父亲走了,现在,心上人又孤身杀回了战场,祸福难料,但是多半凶多吉少。
小戴梦此时似乎知道申天宁这一去,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了,哭着说道:“大哥哥也走了,是不喜欢梦儿么?”
几人看见,强忍住心中的悲恸,纷纷安慰。
“走吧……”严怀义也低声劝说道。
过了好久,几人才上马,邹月儿这一次选择了和简素心同乘赤月而走,王瑜、严怀义、简素心都疑惑不已。
“没什么……”邹月儿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让人心痛:“姐姐,我们一起等他,好么。”
简素心顿时觉得心被狠狠揪了一下,哽咽着说道:“好……”
几人不再说话,带着二十多个骑兵大队的兄弟,启程向远方走去。
申天宁胯下白马,手舞大刀,迎头又杀了回来。接近城门时,并没有几个人留神,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黑,纷纷丢了性命。
进入城内,申天宁不敢耽搁,冲向城西自己家的方向。
出乎他的意料,一路上竟然遇到的抵抗微乎其微。
“这个煞星怎么又回来了?“
“是啊,莫非是还嫌刚才把我们杀的不够惨?“
一些之前申天宁杀出时拦阻过他的德库亚兵士奔走相告,把没见过他的人唬的一愣一愣的。
毕竟,刚才光是直接死在他刀下的人,足足上百人之多。而且,他走时的神异坐骑也给了德库亚人极大的惊讶,一时间,根本不敢抵抗。旁边的人问起,都各自把申天宁简直描述成了一个刚从地狱里面爬出来的恶魔,杀人不眨眼,凡人不可敌,凡此等等。
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申天宁当然也乐得如此,坐下白马的速度被他发挥到了极致,很多德库亚士兵甚至开元四处奔逃的人都来不及躲避,被撞飞出去好远。
远远看见自己的家,申天宁精神一振,砍翻几个不自量力的敌人,冲入院内。
翻身下马,却看见院内正有几个德库亚人,翻箱倒柜的找寻着什么,却看不见自己的母亲,而在院子后方,明亮的火光照亮了夜空。申天宁顿时一阵的急火攻心,挥刀上前。
屋子里的几人回头看见申天宁,此时后者身上的衣服早已分不清是什么颜色的,呵呵笑道:“兄弟你也来了,面生的很啊。这家人可没什么好东西,连个人都看不见。“
申天宁却面无表情,持刀上前,也不说话,走进了就是一刀。
几人做梦都想不到现在还会遇到敢于抵抗的敌人,猝不及防之下,不消一会,就纷纷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荀武这个混蛋,到底在干什么?这一路上敌人防备如此之弱,怎么耽搁到了现在?”申天宁暗暗想着,快步向后院走去,心里暗暗祈祷着母亲不要有事情。
来到后院,原本还算平静的申天宁顿时惊呆了!
只见,大火几乎把这里烧成了一片灰烬,房梁更是直接倒了下来,下面压着一个老妇人,正是他的母亲。
来不及想其他事情,申天宁疯狂的冲上前,几步迈过地上的火堆,哽咽道:“娘,儿子不孝,让您受苦了!我这就救您出去!”说完,放下手上的刀,使出吃女乃的力气,想要把房梁移开。
但是,这个房梁上还压着厚厚的一层瓦砾,层层下来,怕是得有上千斤重,申天宁如何搬得开?尝试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但是,他仍然不放弃,赤红着眼睛,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着,但是又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着。
如果是全盛状态的他,也许还有那么几分可能,但也同样是微乎其微。现在,他接连厮杀那么久,身上又带着伤,怎么可能搬得开?
“天宁啊,你不用白费力气了,娘就要去见你爹了。”申母却阻止了申天宁的举动,说道。
申天宁恍若未闻,如同丧失了理智一般,但是却始终奈何不得这块木梁。
“娘,儿没用……”终于颓然的放弃了,申天宁无奈的坐到了地上,失声痛哭起来,就像一个孩子。
“孩子,别哭。你怎么会没用呢?你要是都是没用的人,这天下,就没有有用的了!”申母罕见地一脸慈祥的看着申天宁,说道。毕竟,在以往申天宁的记忆中,母亲一直都是极为严厉的,从来不因为他做了什么好的事情夸奖过他。
“咳咳……”申母一阵剧烈的咳嗽,申天宁急忙上前帮母亲轻捶背部,一模,全是黏糊糊地血迹,一阵大恸,哽咽着声音说道:“娘……”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没用的,娘的身体自己知道,这一次,确实撑不住了。”申母缓缓说道。
“娘……”
“天宁啊,你是个好孩子。娘以前一直没夸过你,是怕你骄傲自矜。但是其实,你的所有成绩,娘都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娘这辈子啊,最骄傲的事情,就是你了。”申母语气虚弱,但是却极为的平静。
申天宁急忙说道:“没事的,娘,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出来。”
“不用了,娘这次受的,是内伤……”申母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吐出一口浓痰,竟是鲜红色的,分明是在咳血!
“就算你让娘出来了,娘也活不了几天了。更何况,满城都是鞑子,你还要留着力气杀出去。”
“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这次多注意一些,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申天宁一阵捶胸顿足,显然非常懊悔。
“不,不是你的错,是天意,是劫数!”申母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申天宁,说道:“这是开元的大劫,更是你的劫数。娘知道你的志向肯定不甘心久居人下,但是,你之前都走的太顺利了,这次劫数,只要你安然度过,我儿前程,不可限量。”说到这里,申母嘴角扯动,露出一抹自豪的笑容,然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娘,你别说了……”申天宁想要阻止母亲,此时说话都是在消耗不多的生命力。
“不,当然要说,再不说,就晚了!”申母急促的呼吸了几下,艰难的说道:“娘上次和你说的事情,你要铭记在心,不能有一日忘却。月儿是个好姑娘,以后好好待她;你的那两个朋友,张策的张家和我老申家数百年交好,贫贱之时也不曾忘却,值得信赖;但是杨宏,虽然沉默,但是鹰视虎步,骨子里和你是一个性格的人,以后,恐怕……”听到这里,申天宁一阵悚然,当然也是不相信的,正要说什么,申母摇了摇手:“人心隔肚皮,娘不是逼着你去做什么,娘也是瞎猜的啊。总之,你要走的路,很艰难,一定要……步步小心,每走一步……都要如履薄冰,记住了吗?”
申天宁用力地点了点头:“娘,您别说了,孩儿知道。“
申母不理他,继续说道:“娘不会强求你一定要做到什么,万事只需,问心无愧……就可……“说完,身体中最后一丝生命力迅速流失,脑袋一歪,没有了半点声息。
“娘……“申天宁一阵惨呼,嚎哭起来,悲伤之情,难以自己。
足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简单地从旁边取出一些零散物件,掩埋在母亲遗体上,免得被人发现。
仰首看天,随手拿起一把钢刀,握住刀柄的手青筋毕露,竟然慢慢地溢出了血珠。
德库亚人,你们杀我父,害我母,逼我长辈,屠我亲朋好友、战友袍泽、满城同胞无算,我申天宁在此发誓,如果不能屠灭你们全族,报此血海深仇,必然受万箭穿心而死!
大吼一声,申天宁猛地杀出院落。但是此时,他却突然发现,院落外挤满了敌人,而自己的那匹白马,已然失去了踪迹,不知去向。
申天宁此时双眼通红,如同择人而嗜的野兽一般,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挥舞手中钢刀,直接冲进了人群中,顿时,刀光血影,一片大乱。
一名大汉在人群中看见申天宁赤红双目毫无感情波动的凝视向自己,强行压抑住内心强烈的恐惧感觉,大吼一声,像是给自己鼓劲一般,一刀劈向申天宁。
申天宁虽然此时近乎与丧失了理智,但是战斗的本能没有忘。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轻轻一侧身体,险而又险的躲开这一刀,左手持刀,却没有直取大汉的要害,而是顺势一刀,就把他持刀的右手割了下来。
大汉顿时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声,但是很快就戛然而止,因为,他的头颅与身体,分了家。
看都没有多看一眼,申天宁直接走向了下一个目标。
杀到一炷香的功夫,申天宁却丝毫不见疲态,一群群的敌人倒在地上。
孟和部的人觉得快要疯了,他们还从来不曾遇见如此凶残的敌人。凡是被杀的,无不是四肢全断,头颅纷飞,死状酷烈之极,让人看了,一阵阵地头皮发麻。下意识的纷纷后退。
如果是平常时候的申天宁,此时正是一个杀出去的好机会,也许就能做到不可能的事情。但是,这一次的他,却不是正常的他,看见敌人后退,申天宁反而只朝人多的地方挤。
这些德库亚的士兵本来以为申天宁是个大人物,所以才如此对他紧追不舍,此时看见他如此凶猛,几乎所有人都产生了怯意。
但是,看见敌人却“不识好歹“,不依不饶的兜着他们的**追杀,顿时激起了他们的火气。
欺人太甚,我们也不是好惹的!
申天宁能坚持到现在,还应该感谢木桑等一干主事者此时不在城内,他们看见大局以定,但是城内又破又旧,再加上还一团混乱,都在城外的营帐过夜去了。
即便如此,敌人实在太多,此时又被申天宁激起火气。更何况,申天宁此时还受了伤,所用的杀法,固然酷烈痛快,但是却毫无疑问的过于消耗自己的体力。战到后来,力气越来越小,刀法也渐渐散乱起来。
德库亚人见状,纷纷精神一阵振奋,围攻起来。申天宁此时随着体力的消耗,身形移动变慢,破绽变多,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一名德库亚军士,瞅准机会,猛地在背后放出一箭。申天宁措手不及,虽然不曾伤及要害,但是却让他的伤势进一步加剧。
一阵无力,身体接连摇晃了数下,终于不支着倒地。几名德库亚人看的真切,举刀就要砍下。
这一刀要是真砍下去,申天宁肯定没命了,此时,他也清醒了一些,虽然不甘,却并不对自己这次的任性后悔,闭目待死。但是突然,一个似乎是个小头领模样的人喝止了,说道:“住手!“看见大家都疑惑的看着他,他缓缓说道:”此人这么大的力气,长得也不错,要是我们带走,教一番,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众人一听,是这个道理,纷纷点头,哄笑着答应了。上来几个人,毫不客气的在申天宁的伤口踹了几脚,骂道:“你这个蛮子可不能死,你可是能给我们弟兄赚点儿酒钱的宝啊。看什么看,找死啊?“说完,又是恶狠狠地几脚下去。
申天宁暗中咬了咬牙,但是形势比人强,还是忍了。
“好了好了,别给弄死了,先绑起来吧,送到城外大营,这人实在危险。“小头领没好气的看着自己的部下,说道。
“是!“几人领命,拿出几条足有手臂那么粗的牛皮绳,把申天宁绑了个严严实实。后者此时体力耗尽,身体都动弹不得,只好任他们施为。
“对了,顺便找几个军医给他看看,别给我死了!“小头领想起什么,赶紧补充道。
“知道了,头儿!“几人嬉笑着答应一声,拖着申天宁就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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