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存在严格意义上的董事会,所以当徐阶问沈一一要董事会的文件的时候,沈一一确实也拿不出来。要是平常的公司,缺什么东西的话,只要和董秘一说,自然会有董秘准备好这些文件,随时可以发放。但是对于沈一一和王凯的这个公司来说,当时只有这两个人,既是拥有了公司,又在运营着公司。可以说董事会的意志就是管理层的意志,根本没有必要挂上两块牌子。因为总共只有一套人马而已。
可是现在沈一一被要求提供董事会文件,沈一一就知道这完全是徐阶在出招对付自己呢。因为她不可能不知道,因为没有成立董事会,也没有董秘,所以公司的账目上根本就从来没有走过开董事会的账。
不过,既然徐阶想要刁难自己,沈一一也不介意拿一句话来吓唬吓唬她。
所以沈一一并没有如同徐阶所想象的那慌乱,而是脸——上挂起了微笑,带着笑意问徐阶道:“你真的想要董事会发文吗?我们的董事会除了任免重要领导之外,一般是不发文的哟。”
言外之意就是徐阶你如果坚持要我们给你发什么文的话,小心我直接就把你给免职了哟。
高手过招追求的是你来我往的过程。当然如果能够最终把对手给KO了,那是再好没有。可是如果不能KO对手,通过了你来我往的过程对对手的程度进行了把脉,某种程度上也可以决定以后大家怎么在一起玩。
徐阶虽然对于自己在和沈一一的交手过程中没有占据上风有些失望,但是她还是在交手中发现了,沈一一并不是她之前想象的那种手上有几个钱,被家里人给宠着提供了这个平台给她当玩具的那种女生。而这个公司能够达到目前的规模,也不是她之前所想象的全是王凯的扶持的功劳。相反的,经过与沈一一的互动,徐阶现在已经可以认定,公司的发展中,王凯的功劳不会少,但是沈一一也发挥了不能忽视的作用。
承认沈一一的能力对于徐阶来说并不是一件让她愉快的事情。因为一个有能力的公司所有者往往忍不住不对公司的经营业务指手划脚。而这也意味着作为公司的新任总经理,她必须习惯自己的头上还有一双手随时可能出手,干预自己对于公司事务的决策权。
当然,虽然不喜,但是正如沈一一之前和她说的那样,在东西方的商界中,董事会或是董事局对于管理层的干预并不是一件鲜见的事情。作为一个从美国回来的有名的商界精英,徐阶也不能硬着头皮说这样的干预不符合惯例。
有那么一瞬间,徐阶对自己回国的决定有些怀疑。她之前认为的回国从业的决定是不是鲁莽了一点。本来她还以为自己可以在新公司一言九鼎说了算的,因为公司的所有者在王凯离京之后只是一个还在读大学的小姑娘,应该可以很容易被自己说服的。可是现在却发现原来被说服的不是对方,而是自己。
但是,徐阶也很快说服了自己。即使对方的表现出乎了自己的意料,那又怎么样呢?对方既然聘请了自己出任公司的总经理,也就意味着对方实际没有很多的时间处理公司的事务。在对方不在的时候,自己还是可以履行总经理的职权的。更何况,自己在美国的时候也没有少经历这种局面,自己当时不是也处理得很好吗?没有道理自己在美国处理得好,回到中国就害怕这样的挑战啊。
想通了之后,徐阶也就不再介怀了。管理层与董事局的对抗是一场持久战,不在于一时一地之得失。日后在具体的工作当中,大家还是可能会发生碰撞的。徐阶也不认为沈一一回回都会占尽上风。自己日后有了充分的准备之后,还是可能拿回主导权的。至于这次,既然自己还占不了上风,看现在自己的根基未稳,就放一个面子给沈一一好了。
徐阶脸上露出了苦笑的神色,对沈一一做出了让步的姿态:“好吧,我知道了。我作为总经理,会坚决贯彻董事会的意图的。不过说真的,你要是想要重点扶植哪几个项目,最好还是整理成一份文件给我。我怕时间长了,大家都会忘记了。到时候要是耽误了你的事情就不美了。”
沈一一见徐阶已经服软,她自己当然也要放软身段了。况且人家说的还是有道理的。那么多项目,她要是只是口述一遍的话,徐阶还真的不一定能够记得住。倒是不如她弄成纸面的东西,放在徐阶的案头,****提醒她要记得给这几个项目输血。
所以,她这回也点头同意了徐阶的建议:“好的。我现在就拿张纸出来,写在纸上好了。你记得到时候要安排下去啊。或者我回去打印出来之后再送过来?”
徐阶说:“不用打印了,你就直接写下来好了。董事长的手谕比电脑打印的更值钱啊。”
沈一一笑笑,就依着徐阶的说法,直接从徐阶的桌上拿了一张纸,开始写她自己接下来要搞的那几个项目了。她自己写的时候才发现,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想好了要专门支持哪几个项目的,但是临到动笔写下来的时候,还是发现自己需要一个一个地去想才可以没有遗漏。这么多的项目,还真的需要用书面记录下来才有利于开展工作。以这一点来说,徐阶的坚持还是有道理的。
这一场两员女中豪杰的碰撞,两人都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后来的自我调整和有招出招,最后达成了彼此可以接受的一致。日后这家公司里,固然沈一一和徐阶还是难免会有龃龉,但到底还是把公司变成了科研投入与市场回馈的转换器。后世探寻中国最赚钱的全能科技公司的起飞秘诀时,还是要追溯到1997年的这一场两个知名女性的对话。
看到徐阶把自己写的那一张纸给夹到了她自己的笔记本里之后,沈一一心里明白自己这一次过来的主要目的算是达成了。她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离自己和班上的同学们约定的晚上的答疑时间还有着几个小时呢。她这会儿也不急着回去,干脆和徐阶聊一聊其他的事情好了。
沈一一想起了自己之前坐车过来的时候所遭遇的不适,觉得这个话题这个时候和徐阶谈谈可能正合适吧。
她开口问徐阶道:“徐姐,我下面没有看到什么车子的,你现在是怎么上班的呢?是不是有人接送你啊?”
徐阶看了沈一一一眼,问道:“这算什么?你现在又叫我徐姐了?是不是意味着现在是私聊时间了?不谈工作了?”
沈一一点了点头道:”是啊。工作谈完了,现在是可以谈些其他的东西了。公是公,私是私。谈公事的时候,我叫你徐总,或者是徐总经理;那么谈私事的时候当然就是叫你徐姐罗。”
徐阶点点头:“好啊,那么下面进入私聊时间,要不要我叫人给你拿来一杯咖啡,咱们一起好好聊一聊?”
沈一一道:“还说呢。我还想说你现在的待客之道很有问题呢。你看你到现在才想起来要给我倒饮料,是不是我不说谈私事你就不准备给我喝东西呢?这种待客之道可不符合中国的商务实践啊。你现在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可是要好好地重新进修中国的商务礼仪才行。”
沈一一其实是知道徐阶开始为什么不给自己上饮料的。她绝对不相信徐阶会不懂得基本的商务礼仪。实际上不给自己上饮料只是因为那是徐阶今天对付自己的整体战略的一部分。要知道徐阶今天的主要想法是和自己对抗的,那显然她就要从一开始就从气势上压倒自己。要是一上来就对自己和颜悦色的还照顾地给予饮料的话,只怕她一开始的那个气势就起不来,就会让两人之间的争斗还未开始就胜负已分。
不过即使是有着合理的解释,因为沈一一不幸地成了为徐阶搞的这一套所针对的人,所以沈一一还是要抓住机会好好地刺一下徐阶的。不管怎么说,不给自己上饮料也太没有礼貌了。这一点想来徐阶自己也是无法否认的。
果然徐阶被沈一一这样一说,脸上也隐隐地一红。她没有在一开始给沈一一上茶或是咖啡的原因还真的是和沈一一说的一样,纯粹是为了让自己通过座位还有待客上的安排,让沈一一感受到她自己的威势。奈何自己那样安排的结果还是要臣服于资本游戏中的出资者。现在也不可能直白地对沈一一说我那样对你就是为了击败你这样的话。徐阶想来想去,也就只能含混地对沈一一说:“其实在国外本来商务谈判的时候就不上饮料的。”
沈一一才不相信徐阶说的这个鬼理由呢。她鼻子一吸,很不以为然地对徐阶说:“徐姐,我年纪虽然小,可是也不是你可以随便当成傻瓜糊弄的。你随便拿哪个国家的商务外语出来看,前几课里都一定有一课是讲课人来了之后的对话的。这里面有一句经典的对话你不会不知道的。英语里coffee_or_tea已经是一个固定搭配了。这种情况下你还想要骗我,是对你的催眠功力太有信心了吗?”。
徐阶被沈一一毫不留情地揭穿了谎言之后,也干脆不再掩饰了。既然都已经被发现了,她也就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了。
“是,你很聪明。我开始就是没有给你上饮料,那又怎么样?你难道是今天来我这里喝饮料的吗?你不是来给我布置工作的吗?既然如此,你还在意喝什么饮料干什么?”
徐阶最后有一点耍起了无赖来了。其实女性经理人还真的就是有耍无赖的一个特权。这样的事情男性经理人是干不出来的,只有女性经理人偶尔可以非理性地表现一回。因为她们有一个完美的借口,就是社会上普遍认为女人是情绪的动物,所以作为女性情绪上有波动很正常。当然,这样的招术也不能多用。因为用多了之后你自己的评价也会降低。不要忘了你是一个女性经理人。过于情绪化的经理人是不受欢迎的。
不过沈一一果然就对于这种耍无赖的作风没办法。既然徐阶都已经这么光棍地不在乎面子了,沈一一还真的就没办法再继续追究下去了。这两人之间的小斗嘴又不准备升级成泼妇骂街似的撕破脸皮,点到为止也就算了。
所以沈一一也就给了徐阶一点面子,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行了,你要是给我上一杯咖啡就算揭过了你开始的失礼行为了。不过,你还没有回答我第一个问题呢。我问你怎么上班的,是不是有人专车送你,你都没有回答呢。”
把话题扯开是为了给两人一个台阶。这样大家可以自然地把话题从那个会引起争议的话题上给挪开。
徐阶果然对沈一一的意图心领神会。既然沈一一已经不再追究那个让自己尴尬的问题了,那么徐阶也就不会自己再往上靠了。正好沈一一的问题也没有什么难度,徐阶自然就乐得回答了。
“你今天怎么过来的,我就是怎么上班的啊。我可没有人专车送我。再加上我自己也还没有买车,所以这两天是打车来上班的。”徐阶对沈一一说。
沈一一点了点头,不过马上说:“我可没有打车过来。我今天是坐的公交车。所以你如果说是和我一样的办法过来的话,那你连车也不应该打的。”
徐阶听到了沈一一的话,颇为惊讶:“什么?你是坐公交车过来的?那除了挤车之外,还要走好长一段路啊。怪不得我看你满头大汗的,原来是走路走出来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