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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九日,又是风和日丽的、美好的一天。
安普城外,几个穿着打扮像贫民、但袖口下的皮肤明显太细腻了一些的人集聚在外城墙墙根下,身边堆着几个包袱,像是赶路累了在休息。
他们附近并没有其他人,老实说,进入秋季的八月,真正的农夫也没多少时间能在外面闲晃。
“来了!来了!”其中一人忽然低声惊呼,其余的人连忙跟着探头看向远方;果然,大道的那一边,一列车队正缓缓地前行。
前方开道的是全副武装的十二名骑士,举着绣了金边的三角旗;车队两边各有三十多名骑着角马携带了各式兵刃的壮汉,将一辆大得离谱的豪华马车保护在中间。
“比、比弗兰迪家还大的马车!肯定是那一位了吧?”有人激动地说。
“别慌,等他们近了看一下家纹。”另一人明显沉稳一些。
车队似慢实快地渐渐靠近,豪华马车车厢上,弗朗西斯家金光闪闪的家族纹章别说蹲在城墙下的几个眼线,就是城墙上的士兵能都清晰看见。
这列车队过城门而不入,城门官也好像没看见他们,都没派人出来拦截问话。车队朝着城堡的方向行去后,几个眼线不敢再耽搁,跳起来一溜烟的进了城,连伪装的包裹都懒得捡了。
某位实权派子爵家的书房里,叼着烟斗的老子爵淡然地说:“弗兰迪出农场了,似乎带上了全部战力,我的人看见了施法者在里面。”
另一位子爵呵呵地笑:“他现在战力不全吧,据说兵团里少了一半人。”
“看来弗朗西斯少爷会赢得很轻松。”又一位子爵说道。
“呵呵……”一片得意的阴笑。
安普城中另一边,市政厅城防队的办公室里,城防官搓着手对两位客人说:“咱们什么时候行动?”
“别急。”大喇喇坐在人家沙上的神圣骑士史蒂文·西蒙照旧是那身骚包的半身盔甲,长剑放在身前茶几上,头盔放在**边,手里的小本儿翻得正欢快,“这三家归你们城防队,这三家归你们宗教纠察;人就别抓了,东西能带走的全打包……对了,别放火,那些房子伯爵还有用。”
“放心放心,这是城里。”城防官挤眉弄眼,其猥琐形象简直看不出是公职人员,“有人阻拦的话能抓人吧?弗兰迪大人要开矿的话,不是也缺奴隶吗?”
又贪恋别人的家财,又怕别人的子弟报复;索性一不二不休把事儿做绝,回头还能往伯爵大人身上推卸个一干二净。这头猪猡的小聪明值得“赞美”,但这种煽动方式进不了史蒂文·西蒙的法眼。
“呵呵……”史蒂文压下视线,看似正气凛然但却让人胆寒:“城防官先生,你是觉得伯爵大人的命令不值得遵守吗?”执行过程中若是对大人的命令阳奉阴违,就等着进猪圈吧。
“绝无此事。放心吧西蒙先生,我们不会动他们家的人一个指头的。”城防官立即板起腰杆,貌似正直地说。
边上的主教大人,看起来十分地……纠结;但是“合法”地抄三个子爵的家,这种诱惑力又让他实在没办法拒绝。算了,就算出了什么问题也有弗兰迪家在前;有些自暴自弃的主教先生心怀侥幸地想着。
史蒂文像是能猜到主教大人思想,呵呵笑着,像是不经意地随口说道:“他们六家是安普城的老贵族,这么多年来也不知道在家里的院子埋了多少好东西。伙计们,咱们得仔细点呢。”
两位狼狈为奸的合作伙伴被这幸福的一棒打得头昏眼花,主教大人都顾不上忧虑了,眉开眼笑起来:“在我的教区里出现了这种忤逆之徒,若不能亲手将其剪除,我简直有愧于教廷的栽培。”
神圣骑士史蒂文·西蒙微笑得十分亲切,但放在膝盖上轻轻敲动护膝的手指出卖了他的内心。眼前的两个蠢货,特别是这个主教,总让他那颗不坑人不舒服的小心脏骚动难耐;什么时候能看到这家伙痛哭流涕悔恨难当的表情呢?这种等待真是让人心焦啊。
不得不说,人类世界的内部斗争中,猎人与猎物的身份转换总是让人眼花缭乱。
当然,接下来这一天里的风向变换,会更加让人眼花缭乱。
上午九点,伯爵大人的马车出了农场,在雷恩队长、莱安·巴特利特男爵的护卫下,前往城堡。
大道边的自由民中混进了几个扎眼的眼线,不住往伯爵大人的车队张望,默默数里面披甲的职业强者。
十点,疑似弗朗西斯家少爷的车队路过安普城,前往城堡。
十点半,一批职业强者、家族打手,分批次出了安普城,前往海因农场方向。以贵族那比官僚主义还拖沓的执行能力,六个利益集团能在三天内拿出彼此满意的利益蛋糕分配方案、能在各自心怀鬼胎的情况下凑出这么多武力并商讨出统一调度的总指挥;其效率简直值得大书一笔。
当然,那只伪装成蝉的黄雀也不会给他们太多反应时间。
大道上依然不时有路人经过,海因农场仍旧和平时一样忙碌。首批到达农场附近的职业强者中,有一位二阶行者似乎是这帮人的带头人。这名行者没有贸然地展开进攻,甚至没有表现出丝毫敌意,而是仿佛对茂盛的紫花苜蓿田很有兴趣,指着一望无际的田野对身边的下属说着什么。像是见猎心喜的农夫,这行者索性就不走了,在农场与主干道的交叉口附近停下来休息。
农业公司的员工成群结队从他们身边走过,也没有留意到这帮心怀不轨的家伙,很正常地回农场午休。
第二批家族打手在接近一点的时候终于赶到了。这些人的身份类似家丁护院一类,多数是见习职业。这批人的领头人是个一阶的斗士,走上来后左右看了一眼,微微向先到的行者点了点头。
行者似乎是休息够了,站起来带着人顺着主干道往前走,把休息的场地让给了后面这批人。
斗士这一伙人比行者那一帮多,不过战斗力远远比不上——行者带领的那十来个人,全都是一阶的职业强者。
西格·弗兰迪为了对抗来踢场子的弗朗西斯家少爷,连治安队的人都带走了。现在的农场里虽说还有大几千人,对这些职业强者来说实在没什么威胁。那位行者带着人走了一段路,就迂回转向农场方向;中途十几人分成了五个小组,分别堵住了海因农场对外的主要通道。
这些路线图什么的,自然都是记者科林“无意中”透露出来的。有三阶施法者坐镇的海因农场,哪个利益集团也不舍得让自家的强者来踩点。
这两伙人就位后,暂时潜伏下来。他们的任务是围堵和攻坚,控制局面收割财富和抓人,还得让子爵老爷们自家的大队伍来。
随着时间推移,一直到下午两点,子爵老爷们倚重的家族子弟带着的大部队才姗姗来迟。足有百多人的队伍里大部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族子弟,通常他们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在别人把对手打残了以后站到尸体边上摆个造型——呃,不,今天他们还是有点儿正式任务的,比如,利益分配中获得了养鸡场的某位子爵,他家的子侄就得带着人牢牢盯住那些肥硕的母鸡;至于那些养鸡的贱民,为贵族服务是他们的本份——别让他们跑了就行。
“怎么样?”应该坐在马车里、并且按时间算早就应该回到城堡、与弗朗西斯家的少爷斗得你死我活的伯爵大人,此刻一身蓝布工作服,蹲在饲养所砖房的门口问。
戴维斯先生站在他前方不远处,脚下浮起一个神秘的魔法阵光圈,几只眼球形状的非实体漂浮在他前方。
“都到了,该分散的也都分散了。”戴维斯先生回话的时候,脑袋微微偏着,眯缝着眼睛,鼻翼扩张,咬牙切齿的,字眼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在生气吗,戴维斯先生。”付友光明知故问。
“并没有,阁下。”戴维斯先生继续冷着脸,神情里的不屑都没兴趣掩饰,“原来您和弗兰迪伯爵处得不错,倒是我杞人忧天了。”
“……喂喂,这种吃醋似的语气给我一种不妙的预感啊。”付友光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拍了拍裤子站起来,勉强笑着对施法者先生解释,“那什么,你最近不是挺忙的嘛……”主要是你这家伙的忠诚度很有问题……不过这话要是说出来估计丫能暴走,还是别嘴贱了。
“呵呵。”戴维斯先生皮笑肉不笑。
“在老兄把他们全干掉之前,还请你把最后到的那批人保下来。他们还很有用。”付友光只得强行扭转话题。坑这些家伙们只是计划的第一步,在这些利益集团里颇受重视的贵族子弟不能死绝了。
“……我尽量。”戴维斯先生的冷笑相当渗人。
阴影行者丹尼尔,杀点儿人本来就是他的本职工作。但是要他别杀人,又要从那些人的手下保护农场的员工们不受伤害,这就难为人了。
若是两个月之前的付友光,估计还会不落忍。但现在,与贵族接触越多他就越烦躁;没有领着人进安普城去大开杀戒就算是理智了,对这种杀上门来的还会有什么好脾气。
这批不怀好意恶客中的最高战力,那名二阶的行者,只带了一个手下蹲到农场通往湖边的小路上。说是小路,但整修过后并排跑两辆马车都没问题。两个家伙刚藏身到路边的草丛中,那名手下就使劲拉行者的衣服。
行者不耐烦地回头狠瞪,随即看见了几百米外,波光粼粼的湖边那铺天盖地的鸭群。
听说有几千几鸭子和实际看到几千只鸭子,区别是很大的。算是小康群体里的二阶行者也不由得一呆,但紧接着,他忽然感觉眼前的空气在动。
对感知要求较高的行者系,其敏锐程度往往不输给同阶的施法者。某种力量驱动时或许无声无息,但搅动空气中细微的能量分子却不避免;生物性的回避危机本能操纵二阶行者猛地低头,并试图逃往相反方向;但,好像晚了一点。
行者系使用的武器都是使用特殊毒药腐蚀过表面的,即使是在黑夜中也不会反光。
宛如一道清风拂过面颊,二阶行者的生机被这道微风吹散。一只带着黑色手套的手稳稳扶住他的腋下,将他轻轻放到地上。
至于他的手下,比他更早一刻见了死神。
丹尼尔走出草丛时,正好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摇摇晃晃地抱着瓦罐从农场里跑出来。给自己的哥哥送午餐的小姑娘迎面撞上丹尼尔,连忙停下脚步,按照大人们吩咐的那样乖巧地行礼:“日安,先生。”
丹尼尔目光中似乎有点儿纠结,快速地左右看了一眼确认周边没人,伸出手模了一下小姑娘的脑袋。
日安,女士。
作者有话要说:读者大大们中秋愉悦~
感谢酒藉伦的火箭炮
感谢浮云的火箭炮x2,受宠若惊啊,都不敢单更了,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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