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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城区,尽管外面已是全城风雨,这儿仍旧是一片祥和。某户体面人家的院子里,一场优雅的午餐会正在举行。华丽精致的花园里摆设着摆满美食的长桌,不远处的烧烤架上一群女仆正在忙着熏烤和凃香辛料,穿着暴露的异族奴隶摇着尾巴端着托盘穿梭于人群之中,为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闲谈聊天的绅士、淑女们送去各色酒精饮料。花园中心的喷泉下方,来自歌舞团的演奏团队正卖力奉上热情洋溢的音。
俯览整个花园的三楼会客室中,此间的主人——一位坐在沙上的老子爵却是满脸的阴沉,阴鹫的目光瞪得跪伏在地毯上的管家抬不起头来。
环形沙的首位上坐着的是老亚尔弗列德,此刻他上半身前倾,正哆嗦着逾越过此间的主人、地位比他高得多的老贵族,颤声问那位管家:“你是说,那些动手的家伙都被逮住了?仅仅一夜的时间里?”
管家扬起脸,老泪纵横:“……是的,弗兰迪的人挨家挨户问遍了那一带的居民,以邪教徒的幌子,骗那些愚民把什么都说了……”
“你们为什么不做得干净点!都让别人看见了!”坐在老亚尔弗列德对面的另一位子爵满头大汗,控制不住地提高了声音。
管家高声叫屈:“敬的先生们!那是十几个女人啊!那些家伙又都是些无能的贱民,中途还让一个女人跑到了大街上……”
又一位子爵出声了,声音紧张得磕磕巴巴:“那些贱民知道多少?你让他们知道了多少?如果他们胡言乱语……”
管家连忙否认:“不,先生,他们只是收了钱去安顿自己的家人,他们只知道有人资助他们报复让他们失业的工厂……”
另一个声音惊惶地响起:“那岂不是说,弗兰迪看谁不顺眼,都以让那些贱民把脏水往被他盯上的人身上泼吗?!”
“够了!”此家的主人猛地一拍沙扶手,狠狠地扫了一圈丑态毕现的合作者们,“先生们,现在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吗?还是说,有人还天真地以为以置身事外、还对那个弗兰迪抱有幻想?!”
室内的人都沉默了下来,哪怕是再混不吝的老亚尔弗列德,此刻也没法子卖弄特权耍赖。
“那个帝都恶棍,根本不知为人处世之道!轻轻撩拨就疯,哪儿像是有点体面的人家!”阴狠老辣的老子爵表示了对对手手段的轻视,冷笑着沉声说道,“以为控制了主教大人就等于掌控住了教廷的倾向吗?真是太天真了。老伙计们,你们不用太忧心;相比起大贵族,我们这些地方势力与教廷的关系要来得更亲密。弗兰迪封城、搞出这种排场,只不过是想逼我们出来表态而已。我告诉你们,大不必那样做——”
这位老子爵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几句话就让在座的贵族们安心下来。他边说着话,边用坚定的目光扫过一位位绅士,神态中的沉稳让人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弗兰迪小看了我们,先生们。只打击几个工人根本就不能让那家伙感到痛,他才会跳得如此嚣张……想想吧,如果那一位……的话,弗兰迪敢对外说,连那一位都被当做了邪教徒的牺牲品吗?他还敢肆无忌惮地继续那笑的邪教徒言论吗?”
市政厅中,莉莉丝夫人的办公室里,政事官莉莉丝、税务官薇薇安、司法官妮娜,三位女士坐成一排,神色或平静或冷漠,静静地看着对面满头大汗的市长先生。
“很抱歉,市长先生。这不在我的职权范围内,恕我无能为力。”莉莉丝夫人首先言,明确表示绝不越权的态度。现在的她对城堡体系极度陌生,轻易表态这种肤浅的蠢事她是不会干的。
市长先生冷汗更严重了,不得不强笑着转向薇薇安。薇薇安蹙眉沉思了好一会,冷静地说道:“市长先生,或许我得辜负你的期望了。虽然落网了不少不法分子,是那名邪教徒依然逍遥在外。暂时还不能解除对全城的戒严。”
市长先生快哭出来了:“女士……女士们,现在是年尾啊……再不展开年税的征收……就来不及了……”靠自家的眼线四下打探消息,作为地方势力代表人物的市长先生才反应过来;哪儿来的邪教徒啊!只是小小的势力斗争,不要拉那么大的虎皮好吗!再配合你们封城下去,我这个市长就干不下去啦!
满脸冷漠的司法官、兼法官大人妮娜女士一脸不耐:“市长先生,特地把我们叫来就是为了这种事吗?你知道我们手上还有多少事儿要处理吗?是谁在抱怨封城不对?我很有兴趣当面听听他的理由。”
市长先生欲哭无泪,面对一群精明偏执的女人,他那套对付男人的交际手段完全没用——请她们去高级会所增近友谊?诱之以利晓之以理权衡弊害?得了吧,还是他自己去头痛他和他身后的势力该怎么在这场较量中站位、或者怎么保全自身不受波及吧
送走失魂落魄的市长先生,三位女士沉默了一会儿后,薇薇安冲莉莉丝夫人微微鞠身,语气恭敬地说道:“城里的事儿真是麻烦您了,夫人。这本该是我们的职责。”
莉莉丝夫人笑了笑,心里有些不自在;虽然她只是挂牌的城堡体系女主人,是这种陌生和滞涩感还是让她很不舒服:“这不算什么,薇薇安女士。现在的日子比在城堡里时有趣多了。”
妮娜女士附和着笑了笑:“夫人对那些混蛋太过宽容了,伯爵大人他们不敢去打搅,都来……”
“嘭”地一声,办公室的门被用力撞开,闯进来的是略显失措的博格副队长,“恕我失礼——噢,夫人,女士,还好你们在这儿。”
三位女士站了起来,薇薇安按了按额头,不擅长应付突状况的她直觉出了什么事,看了莉莉丝夫人一眼;妮娜是个急性子,没有顾虑那么多:“怎么回事,博格?”
一路冲进来的博格看到三位女士后明显地松了口气,解释道:“抱歉,我太过失礼了。我刚收到消息,有人想让咱们城堡‘知道什么叫痛’。夫人,女士,如果你们三位要离开市政厅的话,请千万带上人手。我通知雷恩让他分两个战士过来了。”
妮娜女士怒极反笑:“哈哈!那些混蛋是嫌咱们的手段太温和了吗!等等,农场那边没事吧?”
“农场应该是最不需要担心的,谁不知道三阶炼金术师安德鲁在那儿坐镇——戴维斯先生去了矿场那边,丹尼尔陪着伯爵大人在煤厂,席尔在纺织厂,他们都不用担心……”薇薇安算了算早上听到付友光念叨过的高级战力分布,毕竟城堡方面也担心对方狗急跳墙玉石俱焚。
莉莉丝坐回了沙上,已经恢复了镇定。听薇薇安数了一通隐约觉得哪里不对,默默在心里过了一遍后猛地站了起来:“等等,爱勒贝拉回农场了吗?”
“爱勒贝拉……早上领餐时看见过她。上个礼拜刚收到一批南方农场的麦粉,春耕前都不会缺粮食,应该……”薇薇安女士嘀咕了几句,但不知为何眼皮一直跳,不详的预感挥之不去。
“我去商会看看。”博格副队长大踏步走到窗边,推开窗门跳了出去。
“我也去……”妮娜女士转身去拿外套和长刀,被薇薇安拉住了胳膊,“等等,妮娜。保护我们的人手不太够,就别去了吧。等两位战士到了……”
“嗨,薇薇安,你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大白天的安普城里,那些没种的东西敢做什么?”妮娜不满地甩开薇薇安的手。
“妮娜,别添乱了。两位战士到了以后让他们陪你们去。”莉莉丝夫人出声制止。
“……是,夫人。”妮娜再不情愿也不能违背莉莉丝的意志,“市政厅里也留一个战士吧,我和薇薇安去商会一趟就直接回农场。夫人如果想走动一下,有人跟随也方便些。”
“没事儿……我这几天都不会出去的。冲击市政厅等同于给伯爵清洗他们的理由,我这儿很安全。”
妮娜扭捏着坐回去,心里老大的不舒服,拍着扶手恶狠狠地说道:“说真的,我倒想看看谁那么大胆继续对我们的人出手。这一次不是赶走就算了……”
“别说了妮娜,我心里很不安……”薇薇安少有的语气浮躁起来。
十二月二十六日晚,检查了一遍蜂窝煤厂运行情况的付友光回到暂时整理出来的员工宿舍里,史蒂文·西蒙赶了过来。
一直非常注意对外形象的史蒂文·西蒙双眼充血,头被汗水浸湿,颇为凌乱地贴在脸颊上,进门以后一言不,摘了头盔立即下跪。
“史蒂文?”付友光一怔,随即抓过外套大步走过来,“出事了吗?那些家伙狗急跳墙了?哪儿被攻击了?别跪着了,老兄,这种事情跟你……”
“是我的疏漏。我的主人。”史蒂文一开口声音就哽咽了,紊乱的呼吸让他说起话来音怪异,“我自信过头了,伯爵。我……该死,我跑去和雷恩全城戒严了,那些混蛋乘机接近了主教。那个混蛋主教……他收了对方的钱。”
自付友光开始对安普城的攻势后,史蒂文·西蒙和宗教裁判所的主教一直形影不离。教廷这个危险存在付友光一刻也不敢放松,更不敢让那个贪得无厌的家伙月兑离自己的控制。
“……哪儿被攻击了?”付友光穿上外套,心里虽然恼火,但还算能保持平静。即使在那个主教身上砸了不少钱,但当对方背叛的时候,他也没怎么意外。能用钱买到的服从本来就不靠。
“……是商会。他们买通了商会的人,装作大笔便宜的粮食要在年税上缴前抛售,欺骗了……爱勒贝拉女士。”史蒂文艰难地说道,心里的挫败感让他恼羞成怒,压抑着的怒火如同即将爆的火山,“那混蛋主教顺着他们的意说邪教徒跟商会有牵连……在爱勒贝拉女士到达商会时……”
“噗通”一声,市长先生从餐桌上摔了下去,他的书记官赶紧上前扶他、市长先生惊骇欲绝,紧紧抓住了书记官的肩膀,几乎是尖叫着问,“你是说,爱勒贝拉、弗兰迪的第九侍妾,死在了商会里?!”
“裁判所的人和几个家族派出的职业强者轰塌了商会的会馆……先生,这是阴谋。商会的人提供了场所,裁判所的人当了刀,那几个……他们疯了,市长先生,他们已经疯了。”书记官脸色惨白,心有余悸。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自寻死路!这不是在给弗兰迪提供大开杀戒的借口吗!以为把教廷扯进来就有用吗,这里又不是被教廷重视的教区!”市长先生满脸狰狞,疯狂地大叫起来,“一边逼迫我保持本地势力的立场,一边又把我们向弗兰迪那边推!安普城的未来,都被那些鼠目寸光的家伙葬送了!”
贵族们大言不惭的、不知羞耻的以为自家的荣光就是本地的辉煌,这种观念和古天|朝的士大夫倒是颇为相近;当然,这种观点平民们接不接受就不是他们会去考虑的了。
负责联络各农场、采买粮食物资的第九侍妾爱勒贝拉,冰冷的尸体被送到市政厅时,这场战争已经注定了没有赢家。
莉莉丝夫人坐在爱勒贝拉旁边,轻轻握着这位还不满二十周岁的女士的手,一脸平静地看向进门以后就一直沉默着的伯爵大人。
“……她们呢?”付友光的声音嘶哑得怕。
“我让两位战士送她们回去了。熟食店和食品公司的各家店铺,我也吩咐他们暂时关门了。”莉莉丝轻声说道。
“……谢谢,你做得很对。”付友光走到爱勒贝拉尸体前,撩开白布看向永远不会醒来的年轻女孩儿,压制已久的悲伤和愤怒化成热泪滚滚落下,“……是我思虑不周。”
莉莉丝昂起头看着面无表情地落泪的弗兰迪,这位熟悉却又陌生的丈夫:“……您……愿意为她哭泣,她……会高兴的。”
付友光讽刺地一笑,抹掉廉价且毫无意义的眼泪,看向莉莉丝夫人,郑重地说道:“接下来安普城或许会很乱,负责治安的城管队,还需要你查遗补漏、提点他们,莉莉丝。”
“我会的,伯爵。”莉莉丝垂下视线,轻轻抚模爱勒贝拉冰冷的脸,“这些女孩们……一直是我在照顾的。我……也有责任。”
莉莉丝夫人语气里不由自主地透出了幽怨,让付友光心里一阵叹息。并不了解现在的伯爵大人、也对现在的城堡体系无所适从的莉莉丝夫人,仍旧十分努力地融入这个体系;绝不质疑,无条件地信任着西格·弗兰迪这具皮囊。拥有这样一位优秀的夫人,西格那混蛋居然还……
退出房间,付友光轻声叹道:“西格,你辜负了很多人。”
西格默不作声,付友光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没资格说你,因为我也干了同样的蠢事。”
大步穿过走廊,长长的回廊里回响着他一个人的脚步声。丹尼尔虽然紧跟其后,但动作轻柔的像是只存在一个幻影。
“女工们也好,爱勒贝拉也好;她们的死我要负上主要责任。明明我生活的世界有那么多残酷的改革历史,我却仍旧天真地以为我能够使用较为和缓的改革方式……”
一边下楼,付友光一边解掉工作服的扣子。
“革命又不是请客吃饭,哪里来的温情言?再怎么拉拢现有食利者,仍旧注定要与大多数的食利者阶级兵戎相见。”
大厅中,等待已久的两位仆人和留在城里的管家已准备好了全套的大贵族礼服,听见脚步声后立即跑向楼梯口。
“……战争是必然要见血的,不是自己人的血,就是敌人的血。”西格幽幽地开了口,“不过,异界的我,我并不讨厌你的优柔寡断。”
“这算是安慰吗?”付友光伸开手,让仆人为他穿上款式繁复的礼服。
“不,只算是对珍稀物种的好奇。”西格嘲讽地轻笑,“和你那个和平的世界不同。我这个世界,并不缺乏杀伐果断之辈。”
“你实在很不擅长聊天。”付友光抬起脚,月兑下地蔓毛线鞋,穿上高筒皮靴。
“我会把这句话当成赞美。”西格懒洋洋的地说,“市长和他那一派系没有轻举妄动,那些老家族太沉稳了,沉稳得像是得了老年痴呆。现在是时候了,逼迫他们表态吧。其他的人,就不要留了。”
“……呵呵,今夜之后你我头上的暴君帽子摘不掉了吧。你这家伙似乎有些得意?好吧,被敌人当成暴君不算是坏事。”付友光自嘲着,不习惯地拉了下宽大累赘的外衣。
“……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那堵墙你想推倒很久了吧。”
快步走出市政厅大楼的付友光,一偏头就看见了月光之下,高高耸立的内城墙。
“……让一切在今夜结束吧。”付友光低声说道。
广场上,三千余名工程队队员、六十多名预备役城管大队,无声地伫立在夜风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坐镇海因农场、没了监视者以后试图偷懒的安德鲁
莎莉:咦?安德鲁先生,你躲在水塘这儿做什么?
安德鲁:……做水质测试。
谢米尔:哪个蠢货把这么多东西堆在这儿!嗨,那边的家伙,没看见这儿缺人手吗,过来帮忙!哎呀,居然是安德鲁先生?你没在炼金室?
安德鲁:……我出来……找点儿泥土样本……
萨琳娜:噢,安德鲁先生,真巧你在这儿,大棚里的杀虫剂不够用了,你能弄一些来吗?
泪流满面的安德鲁:好吧、好吧,女士,我这就回去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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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小天使们__
窝写斗争真是蠢到爆了,求不嘲笑……泪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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