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招福和陈氏正说得起劲,听到筱雨这一句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傻呆了一瞬,两人同时愤怒地吼道:“你说什么!”
筱雨掂了掂了手里的木棒。
这次她可不像上次是空月复饿着没力气的,秦招福要想惹她,还得掂量掂量。
许是秦招福也想起上次筱雨拿木棒招呼他的事,瞧着筱雨拿着木棒他也不敢贸动,眼珠子转了转,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对筱雨道:“大伯跟大伯娘心疼你们姐弟几个,不然这样的好事儿,大伯跟大伯娘哪会跟你们说?早就让元宝和银子去了,也不会许给初霁和洁霜不是?”
陈氏也反应过来,一个劲儿地点头连声说“是是是”。
秦招福又劝:“筱雨啊,你总要为自己打算的,初霁是傻子,洁霜又长那磕碜模样,留在家里也没什么用。你还有个小弟要养活呢,那可是你爹的骨血。你也十四了,过两年到了嫁人的年纪,你要是什么家底儿都拿不出来,还有这些个拖累,你也不找不到好婆家不是?”
“就是就是,就是这个道理。”陈氏点头如捣蒜:“筱雨啊,听大伯大伯娘的话,大伯跟大伯娘怎么会害你呢。”
筱雨冷笑着瞧着这夫妻俩惺惺作态,唱作俱佳,手里握着的木棒又提了起来,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女乃女乃回去没跟你们说吗?卖亲弟弟亲妹妹的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也只有畜生都不如的东西才做得出来。我自认为自己还没那么禽兽。要卖卖你们自家孩子去,少打初霁和洁霜的主意。”
秦招福顿时恼火,只觉得这个侄女如今怎么那么油盐不进,他嘴皮子磨了这半天愣是一点儿用都没有,今儿难不成他只能无功而返?
秦招福自然是不愿意的,他上前一步想去抓呆站在一边的初霁,筱雨眼疾手快,当即朝着秦招福挥去了木棒。
陈氏一声尖叫,大喊着:“夭寿啊!侄女儿打大伯了!快来人啊!”
秦招福的手臂险险地从筱雨的棒下逃月兑,惊出一声冷汗。要是他再迟一瞬缩回手,只怕自己这手臂已经被那木棒子给砸上了,指不定已经断了呢!
“你、你!”秦招福一时间话都说不囫囵,抬头看向筱雨,却被她那阴冷的表情给骇得一个激灵。
“再敢碰我弟弟妹妹一下,我可顾不得你是大伯,还有!”
筱雨的眼睛嗖地朝还在尖叫的陈氏扫去,正在叫着“快来人呀”的陈氏浑身一个哆嗦,想起自家宝贝女儿哭着回家跟她说头发被筱雨给扯了几撮的事情,忙伸手捋了捋头发,顺势用手将两鬓给护着。
“大伯娘,管好你闺女,不然下次我扯的不是她的头发,而是她的脑袋!”
陈氏浑身上下顿时起了鸡皮疙瘩。她说不上筱雨这时候给她的感觉,只是瞧着这个侄女的眼神,让她周身的温度都不由自主地降了下去,如同……对,如同她是来锁魂的恶鬼!
怎么会有人能说出这样阴森的话?何况还是个十四岁的姑娘……
筱雨擎着大棒,指着大门轻飘飘地对秦招福和陈氏说:“再不滚,我手里的木棒可是不长眼的。”
秦招福和陈氏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个人慢慢地往门口移,到了门口秦招福方才松了口气般,好像是有了后路又可以肆无忌惮了,恶狠狠地对筱雨放话:“你给我等着!”
筱雨冷笑一声:“你除了说狠话还有什么出息?还不快滚!”
说着作势往前进了一步,秦招福和陈氏果然惊惧地立马跑开了。
赶走了两个瘟神,筱雨松了一口气,回头却见洁霜满脸是泪,抱着还什么都不懂玩自己的手指玩儿得正欢的长虹正怔愣地看着她。筱雨朝她走过去模了模她的头说:“有姐在,不怕。”
洁霜抽噎着道:“二姐不会卖我的对吧?我虽然长得不好看,可是娘说我手巧的,我跟娘学了绣花,虽然没有娘绣得好看,可还是看得过去的……”
筱雨点头说:“二姐不会卖你们的,我们是一家人,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我们还要等着爹娘和大哥回来好一家团圆呢。”
洁霜愣愣地问:“爹娘和大哥会回来吗?”
“会的。”筱雨毫不迟疑地点头道:“相信姐,他们会回家的。”
坐在洁霜怀里的长虹咿咿呀呀地叫着“二姐”,手朝着筱雨伸了过去。筱雨接过他抱在怀里,任由长虹玩扯她的头发,让洁霜去烧水煮稀粥。
初霁站在空地上,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地,筱雨顺着他的眼睛望过去,原来初霁看的是蚂蚁。
筱雨问他说:“初霁,大伯跟大伯娘今天来家里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初霁傻乎乎地点头,筱雨抚了抚他瘦干的手臂道:“那你说给姐姐听听好不好?”
初霁便一字不差地还原了自秦招福和陈氏来家里之后的整个对话场景,连顺序都丝毫不差。
长虹乖乖听哥哥和姐姐说话,被筱雨抱在怀里也不吵闹,眼珠子定定地盯着初霁的不断开合的嘴。
初霁说完话,慢悠悠地朝着筱雨望过来,神情里有些疑惑,似乎是在问筱雨要他说这些做什么。
筱雨朝他笑了笑,起身从箩筐里捡了两个果子去洗干净,一个拿给初霁,一个拿给长虹磨牙。
印象中初霁这个弟弟从出生起便跟别人不大一样。他走路比别人慢,说话也比别人慢,大家都说他天生愚钝。愚钝便愚钝吧,爹娘也从来不嫌弃他,也尽心教导。只是家里人都忙着生计,大哥和她忙着帮家里做家务,洁霜喜欢绣东西,便跟着娘学,初霁在家里找不到人陪他玩,在村子里却也没同龄的孩子愿意跟他玩。因为他反应常常慢人半拍,久而久之村里的孩子都取笑他叫他大傻。
等家里人发现初霁不大对劲的时候,初霁已经八岁了。他轻易不肯跟人说话,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呆呆地蹲在一边数蚂蚁。他说他跟蚂蚁说话,其实从来没有开口,大概是在心里和蚂蚁对话。
爹娘心疼他,带他去看大夫,可大夫也只说他可能是个傻子。毕竟初霁天生就没别的孩子机灵。
爹娘也只能认为初霁是傻子,往日里除了尽心照顾着,没有别的办法。
傻子能医好吗?怕是不能吧。
可筱雨看到了初霁不同的一面。
他记忆力极佳。
或许是发现初霁不对劲之后,爹娘想着初霁孤单,时常让家里人多跟初霁说说话,初霁虽然话不多,但说话不至于结巴不连贯,描述事情也基本上没有障碍。
这几日初霁的表现让筱雨刮目相看,她渐渐觉得,初霁并不是傻子,他可能是有心理上的疾病——自闭症。
在现在这样的时代是没有心理医生这样的职业存在的,要是谁有精神疾病,大家只会说那人是个疯子,只会对他敬而远之,压根想不到这是一种需要治疗的病。
初霁从小就慢人半拍,或许便是有些轻微的自闭,再加上后来跟他说话的人少,他越发孤单,自闭症就更加严重了。
虽然发现初霁不对劲之后家里人跟他说话多了,他的病情有些缓和,但总归还是自闭的。他自己有一个小小的世界,别人看不到模不到,他多半时候都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面。
可是他却有那么独特的天赋,他即便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却也能完全不出差错地重复别人的对话。
这也是筱雨认为他有自闭症的一个重要原因。因为患有自闭症部人可能会有异常的记忆力,或在个人兴趣和技能方面可能有特别超卓的表现。初霁很明显是有异常记忆力的那一类人。
筱雨熟悉人体的各个部位和结构,她精通的是生理医学而不是心理医学。所以即便确认初霁是自闭症,她也没有办法对他进行治疗。而在这样的时代,她也无法对其他人说,初霁不是傻子,他只是得了病。没有人会相信她这样的话。
这样一想,筱雨起先有了一些喜悦便被冲散了。
拍了拍初霁的头,筱雨望向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黑黝黝的,是那种很深的黑色,望进去似乎就能跌进那漩涡里。筱雨轻声地自言自语:“初霁,姐姐会想办法帮你,你也要加油啊……”
只有姐弟四人的家里怎么都觉得有些冷清。悦悦又来了一趟,塞给筱雨两个鸡蛋,说是她从嘴里省下来的,让筱雨吃了补补身子。筱雨分给了三个弟妹,悦悦叹气说:“听说你大伯他们又来了?你大伯娘一直嚷嚷着说你打你大伯……”
筱雨嗯了一声,悦悦有些迟疑地道:“你大伯娘到处跟人数落,说你粗蛮,对长辈不敬……这样的谣言一传起来,对你的名声可不好。筱雨,你要想想办法……”
筱雨咧了咧嘴道:“有什么办法,她怎么说是她的事。”
“可这样的名声传出去了,你以后怎么好嫁人……”悦悦很是焦急:“你大伯母这是坏你名声呢!”
筱雨顿了顿,方才无所谓地道:“坏了就坏了,就我这样的情况,还想什么嫁人。”
悦悦劝了半天,见筱雨对这件事还是无所谓的态度,叹了口气问她:“你是不是想着就替你爹娘抚养好你三个弟弟妹妹,你的事儿就不用考虑了?”
筱雨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悦悦叹息一声,也不再多劝,嘱咐筱雨注意身子便回家去了。
托了陈氏到此说嘴的福,筱雨在秦家村成了大家议论的中心人物,都说她粗蛮,岁数不大胆子倒不小,竟然敢拿着木棒打她伯伯伯娘。刻薄的妇人们咧嘴笑言说:“啧啧,这样的姑娘谁家敢娶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