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斧最终还是恹恹地回去了,筱雨不关心今晚老屋那边会是怎样的一场风雨,但想到可能从明天起,就要多两个人吃饭,她还是有些苦恼的。
她是早就想到会有这样一天,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早。
罗氏心里搁着事儿,一直等着筱雨从院子外边回来。筱雨在院子外说话的声音她没怎么听真切,等筱雨回来,罗氏迫不及待地问她跟秦斧都说了什么。
筱雨便将她的打算一五一十地说给罗氏听了。
“以后家里就多两个人吃饭了。”筱雨沉吟片刻后道:“爷爷女乃女乃都是老人了,饭量应该不大,三婶你照着往常煮食的量多添一些就行。”
罗氏答应一声,心里佩服筱雨想到的解决这件事的法子。只是她还是有些担心:“这样做……金子他们三个会不会闹起来啊?”
“闹?”筱雨莞尔一笑:“爱闹闹去吧,除非闹到我这儿。只要不闹我这儿来,那跟我就没关系。”
罗氏仍然忧愁:“元宝倒是怕你,就是金子……不是省油的灯。你们俩之间本就因为他爹娘有隔阂,前后也发生过好几次的冲突了……金子那性子,有些死犟,真闹上了头,打定主意跟你死磕,那也不是个事儿……”
筱雨点头:“我明白,等他真闹到我跟前儿来了,再说吧。”
筱雨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态度,罗氏也不好再说什么。目送着筱雨回屋睡觉,罗氏这才模黑返回她和秦招寿的屋里,跟秦招寿咬耳朵说了筱雨的打算。
秦招寿今日忙活了一天,瞧地方划位置的,这会儿正有了点儿睡意迷迷糊糊地要坠入梦乡,陡然听罗氏说了这么一件事儿,立马就清醒了,直直从床上坐了起来,向罗氏确认道:“筱雨真这样说的?”
“我骗你做什么。”罗氏掀开被子,月兑了鞋钻进被窝里,推了推秦招寿让他往里面挪点儿位置,一边说道:“爹方才刚回去,筱雨也把她的意思跟爹说了。”
秦招寿道:“爹娘岁数大了,实在不该再操劳。筱雨愿意照顾他们是好事。”秦招寿抹了一把脸,叹了口气说:“就是她这打算,听上去多少有些奇怪……别人多半就是给粮食,她倒是让爹娘来家里吃。”
“筱雨这是防着粮食给出去反倒便宜了秦金他们。”罗氏躺了下去,跟秦招寿解释说:“你想想,爹娘也吃不了多少粮食,拿了粮食回去还不是进了秦金他们的肚子。筱雨大方的时候也挺大方的,小气起来倒也特别小气,她是一点儿便宜都不让秦金他们沾。”
秦招寿想了会儿,点点头说:“明白了……可这样的话,爹娘往后来这边儿吃饭,秦金他们在一边……这总有些……”
“我也跟筱雨说了,尤其是金娃子,难保他不会闹。但筱雨说了,等闹到她跟前了再说。”罗氏打了个哈欠,拍拍被子道:“你也别想了,横竖筱雨总有法子的,赶紧睡吧,明儿还有事儿要忙呢。”
第二日秦斧和高氏并没有来这边儿吃饭,筱雨好像并不在意,到了饭点她也不等两个老人。秦招寿和罗氏见筱雨没点儿反应,他们也不好说什么。秦招寿上了心,饭后悄悄去打听,秦家老屋那边儿风平浪静的,也探听不出个什么名堂。
隔了一天,秦斧才在饭前上门,苦着一张脸连比划带动作地将这两日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原来那天晚上秦斧回去后压根儿就没有提筱雨的建议,面对高氏等人对他空着手回去的询问,秦斧也只是说是撞见了筱雨,没能成功。秦斧没提老屋那边人对此的反应,但不用深想也知道,必定都是骂她的话。
秦斧寻了个机会悄悄跟高氏讲了筱雨的打算,高氏高兴过后又忧愁上。老夫妻两个人没有商量妥当,高氏嘴上没留门儿,将这事儿说给了元宝听,很快秦金便也知道了。
秦金很愤怒,对于秦斧和高氏将投靠筱雨过上吃喝不愁的生活而觉得自己被背叛了,撒泼耍横不许秦斧和高氏撇下他们兄妹三个去亲近筱雨家。僵持了一天,秦斧觉得日子不能这样过下去,好歹跟秦金表示了,就算去筱雨家吃饭,也不会丢下他们不管,家里的田地、家务他们两个老人还是会料理,秦金才算是答应让他们去筱雨家吃饭。
听到这儿,筱雨心想,估计还有个理由就是能省下两个人的口粮吧。虽然两个老人吃的挺少,但也架不住日积月累积少成多,能节省一点自然是好的。
罗氏摆好了碗筷问道:“怎么没见着娘?”
秦斧点了个头,快步跑出去将高氏从门外拉了进来。
高氏耷拉着脸,瞧着有些不高兴。秦招寿让他们先坐,高氏说要坐长者坐的主位。
筱雨家吃饭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他们一向是怎么方便怎么坐的。高氏这举动有些拿乔的意思,显得她倚老卖老了。
秦斧笑着的一张脸顿时僵住,屋里陡然陷入了沉默。
筱雨一言不发地坐到高氏本要坐的那个位置,笑了一声,说:“又不是什么门阀世家,升斗小民哪来的这些规矩。坐吧,再耽搁饭菜就要凉了。”
筱雨先拿了筷子,秦斧拽着高氏坐了,秦招寿和罗氏这才跟着坐了下来。
高氏不动筷,盯着一盆菜说:“家里怎么能一点长幼尊卑的规矩都没有?”
筱雨紧接着便道:“那也该想想是吃谁的喝谁的。”
筱雨夹了一筷子菜到碗里,笑了声说:“好好吃饭吧女乃女乃,要讲规矩的话,食不言寝不语,也是一条规矩。”
这顿饭因为高氏的不配合,吃得格外沉闷。饭毕,罗氏收拾桌子,高氏在一边跟罗氏抱怨:“她平日里也是这样?难不成还骑到你们这做叔叔婶婶的头上?”
就关系亲近来说,筱雨自然是比高氏这个婆母来得亲近。罗氏下意识地维护筱雨,道:“也是娘你今儿说话太冲了。你要不没事儿找事儿,筱雨能说那样的话吗?她平日里挺好相处的,我们住一块儿,也没像娘你说的,吃个饭还排位子。”
“那倒是我的不是了?”高氏瞪大眼睛,气鼓鼓地粗喘了两口气:“你瞧瞧她那样子,好像给我们两个老的饭吃,就是多大的恩德似的。”
罗氏无奈地道:“筱雨没那个意思……”本就是娘你自己找事儿啊……
高氏听不进去罗氏的话,转而去跟抱小泥巴逗弄的筱雨理论。
“……就让爷爷女乃女乃饿死得了,吃你两口饭还要看你脸色不成?”高氏叉着腰站在筱雨面前,数落她道。
筱雨望向罗氏,微微眯眼,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本就是这个道理。是女乃女乃你自己挑事儿,我说两句怎么了?要说我给你脸色看,女乃女乃你自己数数,除了吃饭前我说了两句话,后来我有做什么说什么吗?”
高氏一时之间反驳不得,但还是咬准了筱雨不尊重她,给她脸色看这个说法。
筱雨耸耸肩:“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那行,以后你们来这边吃饭,我让三婶单独给你们辟方桌子出来,你们就在那儿吃,别跟我们一个桌子上吃饭了。”
筱雨抱着小泥巴掉头走了,小泥巴不懂事,搂着筱雨的脖子趴在筱雨肩上,咧开嘴望着高氏咯咯地笑。
高氏气不打一处来,顿觉自己特别委屈。她拽着秦斧回了老屋,一到家就开始哭诉在筱雨这边儿受的气。
秦金自然是乐于在一边煽风点火,秦斧头疼地频频叹气,等高氏说得差不多了,他才比划着说,今儿的事儿都是高氏自己找的,筱雨既然让他们去吃饭就没打算给他们难堪。
高氏道:“我就是气不过,我说两句怎么了,她就提我们吃的她的粮食……那要不是因为她,她大伯大伯娘蹲了大狱,我们哪会落到这样的地步啊!”
秦斧沉默,良久才慢吞吞地比划,让高氏以后去筱雨那边儿吃饭不要找茬了。
要是把筱雨得罪了,以后就吃不上一顿饱饭了。秦斧这样表示。
高氏哭了一阵也停了哭声,脸上倒是干干爽爽的,没哭出眼泪来。她也怕以后吃饭没个着落,自然是不敢把筱雨给得罪狠了的。
悦悦得知筱雨让她爷爷女乃女乃来家里吃饭的事,特意在村里打探了一圈回来跟筱雨道:“你知不知道现在村里的人都怎么说?”不等筱雨回答,悦悦便气愤地道:“他们说你还算有点儿人性,但是把你堂兄弟他们撇一边,这做得不地道。”
说着悦悦就往地上啐了一口:“早前你们走投无路的时候怎么没见他们说你大伯他们没人性呢?你这帮了他们,还落不着一个好字。”
筱雨笑了笑,并不觉得这是件多值得人在意的事情。
“村里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犯不着为他们说的话生气。”筱雨安抚悦悦道:“前两天好像文家来了人给你们家送礼来着?”
悦悦顿时从愤怒的小辣椒变成红脸的小绵羊,细声细气地点头道:“嗯,送了两匹布,让我娘做两身新的春装。”
筱雨打趣道:“是让你娘给你做吧。”
悦悦推了筱雨一把,羞红着脸不说话。
“那你们家要回礼吗?”筱雨问道。
“回的。”悦悦点头道:“我明儿跟我小哥去镇上,家里几只鸡再养就养老了,娘让卖掉,顺便就将回礼给文家送去了。”
“这样啊……”筱雨想了想,笑道:“正好我也要去镇上,咱们到时候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