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银缩到了秦元宝身后,尽量把自己藏起来。秦元宝则是煞白着一张脸看着筱雨阴沉的脸色,仿佛是要哭出来了一般,抖着声儿叫了筱雨一声:“堂姐……”
筱雨皱了眉头,马车夫听闻差点撞到的人是租客的堂妹,顿时有些讪讪,声量小了些,说:“小女娃,半道上跑出来多危险,以后可别这样了啊……”
秦元宝也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怎么,只不住地点头。她怕筱雨,对筱雨的畏惧一直没有减轻过。但即便这时她明明惹了筱雨不快,她也没有如以往一般瞧见筱雨便远远地避开,反而是哆嗦着腿浑身微颤地看着筱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惧意。
对秦元宝视自己如洪水猛兽这事,筱雨其实很无奈。她长得又不吓人,虽然人有些冷然,但还不到让人瞧着就害怕的地步。秦元宝这样的态度,倒显得她十恶不赦似的不就以前瞧她欺负洁霜,她揪掉了她一小撮头发以示惩戒吗?
但后来想想,秦元宝惧怕她倒也不错,至少老屋那边少了一个麻烦,不用她出手,人家就自动避让了。
只是……速来见着她都巴不得要绕道走的秦元宝,这会儿怎么就杵在路当中却是不走了?联想起马车差点撞上秦银和秦元宝,筱雨眼中不由多了一抹深思。
“我再问一次,你们,是在做什么?”
筱雨冷凝了表情,说话的音调没什么起伏,却莫名地让人从心底就生出了慌乱之感。
秦元宝几乎站不住脚,若不是她身后秦银抵着她,恐怕她真的就要跌坐下去了。
她是真的怕这个心狠手辣的堂姐啊!
秦元宝被秦银戳了戳后背,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我,我们,有事,有事想要求……”
“有事要求我?”
筱雨接过话,挑了挑眉问道:“是不是有事要求我?”
秦元宝忙不迭地点头。
此时马车已经行进了秦家村,正位于村道上,距离筱雨那挨着禁林的家并不算远。
筱雨想了想,当先下了马车。鸣翠和秦泰也都跟着下了来。
鸣翠依照筱雨的授意,从袖笼里掏出荷包,倒出铜板付给马车夫。
马车夫做了无数桩生意,当然也瞧得出来今日这租客家中想必是有些复杂,乐得在这会儿就倒回镇上去。
很快,村道上就只剩下筱雨等五人了。
秦泰知机道:“筱雨,那我就先回去了。”
筱雨点点头,说:“村长那儿我一会儿就过去,你等我好消息。”
秦泰微笑着点点头。
等秦泰走了,筱雨方才将视线集中到了秦银和秦元宝身上。
秦银这个堂弟,筱雨向来没多少印象。他不像他大哥秦金一样,人不着调偏还自以为是,也不像他二姐秦元宝,瞧见她就像见了猫的老鼠,躲得要多远有多远。秦招福的三个儿女中,秦银是最小的,却也是最没存在感的一个。
虽然算起来,秦银也是八岁的年纪了,但他寡言少语,很多时候老屋那边儿的人兴事,他都是蹲在一边瞧热闹不发言的那种人物。
筱雨因秦招福夫妻的关系,对三个堂亲多少都有些敌意。但不得不说,对秦银的敌意是最少的。
但“会咬人的狗不叫”这句话筱雨却也是听过的。
此时,秦银躲在秦元宝身后,他比秦元宝小两岁,身量也比秦元宝小一头,踮着脚从秦元宝肩头朝筱雨望过来,眼神却并不惧怕,反倒是有些兴奋筱雨认得这种眼神,这是一种即将能瞧到好戏的激动。
秦元宝却很是忐忑,筱雨不说话,她似乎就没法开口,只能一直站在原地舌忝着唇。
“说吧,什么事?”
说破了天也不过是两个孩子,筱雨虽然厌恶他们的父母,也连带着厌屋及乌,但理智上却也告诉她,转嫁憎意并没有什么意思,这两个她的堂弟堂妹对她也造不成什么威胁。
秦元宝舒了口气,这才吞吞吐吐地道:“堂,堂姐……你能买村里的地,肯定,肯定有积蓄……马上冬天了,我们家没,没粮了,怕过不了这个冬……”
秦银不开口,话全是由秦元宝说。她见说了这话之后筱雨没半点儿反应,心里更是发虚,声音也越发小了起来:“我娘,我娘也是担心,所以才寻二叔和三叔……三婶说堂姐马上就回来,我就来等堂姐……”
筱雨听了这话顿时皱眉。
秦元宝话中透露了两个信息,一是陈氏已经寻上她家闹着要粮食了,二则是她和秦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罗氏谎称筱雨马上便回来,想必是吓唬陈氏的。
筱雨二话不说,径直走过秦元宝和秦银身边,朝家赶去。
鸣翠跟在后面,秦元宝一惊,也赶紧和秦银跟了上去。
刚走到那片空旷之地,筱雨耳力不俗,便已经能听到不远处院子之中传来的嘈杂声。
她加快了脚步,离得越近,越能清楚地听见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老娘豁出去又怎么着?凭什么你们就能吃好喝好,穿厚衣裳烤火炉子,而我们就得守着那冷冰冰的屋子,吃了上顿挨下顿?一个爹妈生的,那自然都该一样!”这是陈氏高昂的声音。
“二叔三叔莫气,娘也是愁慌了……眼瞧着马上大雪落下来,这门儿也不能怎么出了,娘这是着急。爹病了,秦郎身体也不好,我和娘两个妇道人家着实是没办法了,还希望二叔三叔能看在你们侄儿侄女儿的份儿上,可怜可怜我们……”这是扮柔弱博同情,声音依旧妩媚动人的熊春芬。
“爷爷女乃女乃被二叔和三叔接回来,我也没说什么不是?的确是家里也养不起爷爷女乃女乃。他们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吃得虽然不多可也要让人多操多少心。二叔如今靠着筱雨那丫头也发达了,说实在的,也不缺那点儿银子。筱雨能那么大方掏出二十两银子出来造福乡里,我不说多了,二两银子她总能匀出来给我们花用吧?”这是自命不凡的秦金。
老屋那边除了这三人的声音,便没别的声音出现了。而秦银和秦元宝都在筱雨眼皮子底下。
算下来,也就只剩下秦招福了。
筱雨在院子外面听得冷笑,陈氏已经开始撒泼,坐在了地上开始拍打地,威胁秦招禄和秦招寿道:“你们要是想眼睁睁瞧着我们一家死绝,那就不要管我们!但我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你们不给银子不给粮食,那就让我把爹娘接回去!我们饿死都要守老祖宗的规矩,老爹老娘一定要跟着大房生活,否则就是饿死我跟招福也没办法去面对列祖列宗!”
筱雨伸了手,“嘭”地一声大力推开虚掩的院门,似笑非笑地看着陈氏,毫不客气地道:“哟,以前不是很有骨气的吗,今儿怎么尊严都碎了一地了。”
罗氏见到筱雨,“啊”了一声,显然是没想到筱雨真的回来了。
陈氏则是脸色铁青,一副恨不得生啖其肉的表情。
筱雨还是漫不经心地笑着,闲庭信步一般走到宋氏旁边,也不搭理陈氏,旁若无人一般地问宋氏道:“娘可瞧了我让人给你捎的信?”
宋氏愣了一下,方才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听陈氏忽然大声道:“秦筱雨,你最好听我的话,乖乖拿些钱财出来,否则这十里八乡的,你的名声别想好听!我让你这辈子都嫁不出门儿去!”
之前陈氏那些混账话倒还好,秦招禄和秦招寿听听就过去了,也没想与她一个疯婆娘理论。
可现在陈氏说到筱雨的名声,饶是秦招禄也站不住了,往前跨了一步咬牙切齿地恨声道:“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陈氏高抬着下巴,只以为自己抓住了一个绝佳的把柄,开始拿着这件事情说事:“我这嘴闲不住,心里有话也憋不住,到时候我到处与人说一说嘴儿,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一个一个传过去,你秦筱雨的名声可就臭了!谁还敢讨你做婆娘?你就当一辈子老姑娘得了!”
老实说,筱雨对陈氏的威胁是很看不上眼的。要她说,她的婚事如今半点眉目也没有,包家那边有可能还要横空插上一脚她的婚事总归不会太单纯。
况且,陈氏的名声本就已经臭了,她说的话,能有几个人相信?即便有人相信了,还给往外传了,那又如何?
她秦筱雨在镇上好歹也要得人称呼一声“秦东家”,就凭陈氏一些诋毁的话,就能把她打趴下?
简直笑话!
“你简直是……”秦招禄恨得嘴唇都要抖起来。他的长子已经不知所踪,这会儿长女又面临威胁,如何让他不气愤?
“……你要是敢,我就像村长提议,把你逐出秦家村!”秦招禄恨极,握了拳头陡然掷地有声地对陈氏道,话中威胁之意更重。
陈氏似乎是没料到秦招禄有这一手,立马愣住了。
就在这当口,秦元宝拉着秦银扑向陈氏,秦元宝抱着陈氏开始放声大哭。秦银没哭,一双眼睛还是滴溜溜地乱转乱看。
也不知道陈氏在演哪场戏,秦元宝开始哭的时候,她也开始哭天抢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