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声听起来十分阴险，筱雨的脸色更冷了两分。
“疯子。”
她轻声说了一句，收回视线，抬起双脚用布巾将脚上的水分擦干，穿回了鞋袜。
“夫人……”惜暖从水中站起来，犹豫地唤了一声。
筱雨笑道：“没事，你们继续泡吧，我和郭嬷嬷在这儿给你们把风。”
惜暖犹豫地望望惜寒，又望望筱雨，到底还是从温泉里爬了起来，道：“左右明日才走，晚上来这边儿泡也行。我现在就不泡了。”
惜暖也起身去穿了衣裳，坐到了筱雨另一边。
惜寒舍不得起来，只觉得之前那种和乐融融的氛围一下子没了，这全都是宝晶公主的错。
她脾气急，又和宝晶公主早生了嫌隙，顿时就从水里站了起来，拿脚撩了一大滩水泼向宝晶公主的面门。
“啊！”
宝晶公主顿时惊呼，双眼不可置信地瞪大。
“叫什么叫！”
惜寒怒喝一声，坐回水里：“要泡温泉你泡便是，搞出这么多事儿来。你当我们这里的人，谁欢迎你？也就薛女官还把你当主子看。”
惜寒坐在温泉池中，宝晶公主动弹不能，想要报复性地撩水泼回去，奈何手的力气不够，根本就泼不到惜寒那边。
薛怡冰在中间和稀泥，打圆场，道：“公主，我们在这儿也泡不了多久的，公主别和惜寒姑娘吵架了……”
宝晶公主顿时伸手推搡了薛怡冰一下，怒道：“光会嘴皮子说，你不知道帮忙泼回去啊！”
薛怡冰苦着一张脸，连连摇头：“公主，惜寒姑娘是楚将军夫人的人，要是得罪了夫人，楚将军一怒之下把公主丢到一边儿去，再不管公主了可怎么办……”
薛怡冰摆出一张苦瓜脸，一副“我这都是为你好”的姿态。
宝晶公主怒哼一声，但薛怡冰这话说得也是事实，她已经认定薛怡冰这人胆小怕事，倒也不强求她为自己报仇。
于是宝晶公主就好像根本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一般，继续在这温泉池子里泡着。
她还想着，筱雨等人都上去了，惜寒少不得过会儿也要上去。到时候其他人走了，她就能让薛怡冰出去，这温泉池子，可就只剩下她一个人独享了。
宝晶公主算盘答得很响，但是她没料到惜寒还就跟她耗上了。
泡了不一会儿，惜寒开口对筱雨说道：“夫人，温泉这儿热乎乎的，恐怕对呼吸有些不利。我还要在这儿多泡会儿呢，夫人在一边瞧着，我也怪不好意思的。不如夫人和郭嬷嬷、姐姐先回去，我在这儿泡完了再回来，顺便——”
惜寒似笑非笑地盯着宝晶公主，道：“顺便在这儿好好‘看着’我们这位金尊玉贵的公主。”
筱雨倒也的确觉得这里云雾缭绕的，空气不怎么清新流通。惜寒既然这般说了，她便也不矫情，扶着肚子站起了身，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回去。你也别泡太久了，会头晕的。”
惜寒笑着应了一声，目送筱雨等人离开这边儿，方才转过头去对着宝晶公主哼哼道：“想要一个人独占了这边儿温泉？可没那么容易。我就要待在这儿，膈应死你。”
惜寒冷哼一声，也不管那只能动一只手的宝晶公主，自顾自地享受起温泉来。
泡了个脚，筱雨倒是觉得浑身都通络了许多。
她走到木屋，木屋周边的影卫都同她打招呼。
算上影卫头领在内的十名影卫全都是蒙了面罩的，连眼睛都看不真切。即便是进食的时候，他们也只掀开脸下方的遮挡物，还会有意识地挡住旁人的视线。这样一来，认得清楚影卫模样的人便少之又少。
筱雨一边朝着自己的房间而去，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数了数。
十名影卫里，似乎少了一个人。
楚彧不在屋中，最近的影卫上前禀告，说楚彧和慕容神医往湖泊那边儿去了，他们头领跟着。
筱雨点了点头，背人后脸色却微微阴郁了下来。
楚彧寻慕容神医，肯定是要讲影卫有心想要回大晋，禀告咸宁帝绝人谷的事情。
影卫头领这般跟着，难保不是想要监视楚彧。
筱雨坐在屋外望着绝人谷远处的景色，等着慕容神医和楚彧回来。
中午的饭食又是郭嬷嬷和惜暖准备的，影卫负责一些体力活。
惜寒掐着点儿回来，面带笑容，精神极佳。反观她身后的宝晶公主，一副郁卒愤懑的表情。
虽然隔得远，但筱雨要是用心聆听，还是能听得到在温泉池子那边儿两人的拌嘴的。只是她没费心神去听而已。
薛怡冰倒是神清气爽，背着宝晶公主都显得轻松些。
三人头发都还有些湿湿的，惜寒匆匆跑到筱雨身边来，说道：“夫人，我先去厨房里烤烤火，把头发给烘干。”
筱雨笑了一声，点头道：“去吧，别毛毛躁躁烧了头发就好。”
“人家哪有那么笨……”
惜寒嘟囔了一句，也不管身后的宝晶公主和薛怡冰，自顾自地钻进了厨房。
薛怡冰朝筱雨点了个头，也背着宝晶公主进了厨房。
很快，厨房就传来惜寒斥责宝晶公主的声音，还有宝晶公主暴躁的反驳声。
筱雨吐了口气，伸手堵了堵耳朵，坐在摆好的饭桌上无奈地摇了摇头。
“夫人。”郭嬷嬷端了菜过来，踮脚望了望，道：“将军和神医回来了。”
筱雨“嗯”了一声，她早就听到了脚步声，并不奇怪。
侧头望了过去，只见慕容神医卷着裤腿，脚上竟是穿着一双编织草鞋。
而楚彧光着脚，手上拎着鞋子，背在身后，正和慕容神医有说有笑的。
筱雨起身唤道：“前辈，你们出去一趟，怎么连鞋都丢了？”
慕容神医哈哈大笑一声，道：“湖泊边的沙地踩起来很舒服，你要是不信，也可以去试试。”
筱雨笑着摇了摇头，招呼道：“快过来吃午饭了。”
慕容神医推了楚彧一把，道：“先去把脚洗了穿上鞋，不然你媳妇儿不让你上桌。”
“我哪有？”筱雨嗔怪了一句，楚彧无奈地笑着道：“前辈莫催，这便去，这便去。”
众人都坐上了桌，一顿饭吃得倒也算是和乐融融。
午后各人入屋午眠，筱雨侧身枕着枕头，望着楚彧，一边凝神听着屋外影卫的动静，一边轻声问楚彧道：“和慕容前辈可有说起影卫有意想要返回大晋的事情？”
楚彧轻轻颔首，道：“淡淡提了一句，前辈虽然没说话，但应该也是听懂了的。不过我瞧着前辈委实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筱雨眨了眨眼，道：“果真如你所说，前辈对绝人谷的防备极有信心。”
“最重要的是，绝人谷不是随便谁都可以进得来的。”楚彧低笑一声，道：“前辈想必是对绝人谷的机关极有信心吧。”
“虽然如此，但还是要防备着为好。”筱雨轻声道：“今日你们去湖泊边，影卫头领也跟着去了。大概也是想去探查一下情况的。”
楚彧笑了一声，道：“单他一个人，也做不成事。这倒是没什么。”
“小心为妙。”筱雨轻叹一声：“如今还没入西岭，影卫就开始有些蠢蠢欲动了。将来到了西岭，他们若是和我们不是一条心，事情可就难办了。咱们这一路走过来，也只有这些人帮扶着。如今西岭到底情况如何，总不能听那宝晶公主一面之词……”
筱雨心里一直都有顾虑，若是只有她孤身一人，哪怕是龙潭虎穴，她去闯一闯也毫无畏惧。但如今她肚子里有一个孩子，容不得半点儿闪失。
尤其是离产期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筱雨的忧虑楚彧明白，这趟西岭之行，他们夫妻二人是势在必行的。危险自然有，但仔细想想，事关两国，又如何能没有丝毫危险呢？
楚彧伸手将筱雨拥入怀里，奈何筱雨的肚子顶着他的月复部，两人并不能严丝合缝的抱在一起。
筱雨试了好几次想供进楚彧怀里，最后也只能以失败告终。
楚彧轻笑了一声，叹了口气，道：“你别动。”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从筱雨身上翻了过去，绕到筱雨背后，伸手将她轻轻搂住。
“你呀……”
楚彧慨叹一声，下巴摩挲着筱雨的后颈，道：“别想太多，是福是祸，我们一家人共同承担。”
筱雨静默了片刻，方才轻声说道：“我明白的，总归我们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开弓没有回头箭，也容不得我们回头。”
筱雨将手附在楚彧的手上，轻缓温柔地说道：“我只是希望，当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可以和你一起去过普通夫妻的生活，有一所屋宇，可遮蔽风霜雨雪，每晚你都这样搂着我睡觉，不用动，也不用说，就这样静静的……”
楚彧轻轻抚了抚筱雨的头，柔声道：“傻丫头，即便如今颠簸在路上，我也会每日搂着你睡觉，静静地陪着你。”
筱雨回头朝他望去，楚彧轻嘘一声：“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珍惜。”
“那要是我们没有相遇呢？”筱雨问道。
楚彧笑道：“可我们已经相遇了。”他将手覆在筱雨的肚月复上，轻声道：“没有如果，他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