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的时候,她始终紧紧的咬着嘴唇,直到咬得满嘴都是鲜血,直到她的意识只剩疼痛二字。
夜风从窗户外进来,吹着浅蓝色的帷幔四处翻飞。在帷幔的深处,一个身影静静的立在**边,垂着眸瞧趴在锦被上的女子。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深沉。
再看那女子,面色是一派惨白,额间渗满冷汗,眉间堆成了山丘,仿佛在极力忍受某种痛苦。原来在昏迷中,她唯一的感觉依旧是疼痛。
不自觉的抬起右手,为她拭去额间的汗水,倾尽了所有的温柔。他的手沿着她脸的轮廓,勾勒着她的容颜,最终停在鼻尖。
她是有感觉的,那只手温柔的抚平了她的痛,就停在她的鼻尖,只要她伸手就可以握牢。
“不要走······”她确实这样做了,紧紧的抓住那只手就像抓着幸福一样。舍不得放开。
他为之一愣,目光落在抓着自己的那只手上,腕间已经没有了镯子,一道戴过的痕迹淡淡可见。本该是芊芊玉手,此时已粗糙不堪。眸中的光线千变万化,最终归于平静。轻轻抽回手,掀开被子,利落的除去碍人纱布,他取出袖中的药瓶,细心的上起要来。那腰臀间的棍伤明显做过了处理。淡淡的药香四溢,连带着忧伤一同进了她的梦中。她看不清那人的脸,他就那样站着,陪她受着。嘴角还是溢满了笑,这竟是她做过最美的梦。
罗绮湮没想到,她的伤养了整整三个月,才能行动。夏天的热气袭人,她不禁会想起去年的现在,她还是贾午,如今可真是物是人非了。她以为她的结局会是死亡,想来那真是最奢望的结局了。她遍体鳞伤,唯独没有死去。大夫说,她的伤在内,外面的很好痊愈,这内伤却难医。
“你阖着窗户,是嫌自己不够热么?”流苏端着药碗进来,见罗绮湮倚在软榻上出神,不免提醒说。她还是不明白主子为什么待罗绮湮这般好,只是微微改观了,她以前对罗绮湮的看法。知道她并不是傲慢无礼,只是不习惯与人相处。
“又劳你辛苦一趟。”她笑得清淡。
“没什么打紧,娘娘吩咐的我只能照办。”流苏放下药碗,起身去开窗户。
顿时房间里凉快了不少,那些夏虫的鸣叫声仿佛就在耳边。
“可惜了今晚没有月色可赏。瞧不见牛郎织女了。”流苏望着窗外被云层遮住的明月,感慨道。
“今天是七夕。”罗绮湮呢喃。
不会有人会想起,今天是贾午的生辰。就像没有人会去在意小小的七夕一样。但总会有意外发生,叫人不得不想起七夕,比如,那随水流进宫墙的花灯。看着星星点点的花灯,苏晚凉想象着宫墙外的热闹。
随手捞起一盏,上面满是女儿家的心事,这时的她竟怀着窃喜偷窥着。每每流过她身边的花灯都会被她捞去,一瞧究竟。而她身边立着的男子只是一脸沉思的望着湖面。
“我们也放一盏如何?”她满是期待的望向季陌。
季陌没有接话,他的思绪在另一件事上。
“皇上?”她忍不住唤了声。刻意忽略他最近的反常。今晚是她求着他来湖心亭的,他想必是不愿来的。
“我们回去吧。”季陌转身就要走。
“天色已晚,皇上去月宸宫安寝可好?”她扯着他的袖子,小心的问着。
“勤政殿还有折子要批,李小白会送你回去。”季陌抽出衣袖,语气中带着浅浅的疲惫。
说话间李小白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娘娘请吧。”
苏晚凉心里难受,脚步变得极为沉重。季陌没有久留,他转了个身朝桐华台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并没有月色,雷声阵阵,怪慎人。
一阵风吹开了合着的门窗,罗绮湮瑟缩着身子,死死地拽着被子的一角。这样的夜晚总是叫她莫名的害怕。
雨水随之而入,外面电闪雷鸣的,每一声都叫她无法忍受,她只能紧闭双眼告诉自己,一切都会过去。
她没有勇气睁开眼睛,就如她没有勇气去瞧,此时出现在她房间里的人一样。那淡淡的龙涎香味,随着风一同进入她的鼻子。
季陌看着躲在一角女子,掀起袍子挨着她的锦被坐了下来。
她觉得那并不真实,直到她碰触到了他的衣角。才敢缓缓睁开眼。
屋里很黑,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脸,却又无比肯定对方是在望着自己,一时间除了静默就只剩淅沥的雨声。
外面一道闪电滑过,接着雷鸣声响彻屋宇。她终是禁不住紧了紧被子。这一细微的动作却进了他的眼中。他拉着被子的一角浅声道“吾观风雨,吾览江山,常觉风雨江山之外,自有动吾心者在。”
她心中一动,所有的的神经都提了起来。三月未见,他来,竟只为说这句话?!眼神不解的望着黑暗里的季陌。暗自庆幸看不见他的脸,那种属于帝王的压迫感减少了。她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随她的心在动荡着。
“留在朕身边。”他说的霸道,不容任何质疑。
而她还停留在在他给的震惊中,一时忘了反应。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她觉得一定在做梦,就像那晚一样是个可望不可即的梦。她伸出手碰触着对方的脸,竟是真实的。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附上自己的脸颊道“这不是梦。”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此时说这些,她不相信他会突然不再恨自己。
“因为喜欢。”她要理由他就给她一个。
“君乐雨兮启伞枝,君乐昼兮林蔽日,君乐风兮栏账起,君乐吾兮吾心噬。”每个人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环境下,都有不同的身份。在旁人眼中,季陌就是神的化身,他代表的是最高的权利和北印的形象,又岂能轻易流露真情。她从来不敢奢望能被他喜欢。
季陌不答话,只是轻轻一拽,她的重心一偏,便落入他的怀中。她的耳朵紧贴他的心脏,她刚想起身,又被他重重按了下去。她只觉得,那颗心跳的是如此的强劲有力,连带着她的心脏一起跳动着。
“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季陌悠悠道,搂紧了她的身子。
突然间她鼻子一酸,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泪流满面。反手抱住了他的劲腰。抽噎道“坏人!”
他对她那么坏,她还是没办法不去喜欢。终于等到他的倾心一诺,却是在这种境遇下。原来爱一个人可以爱到,不去在乎之前的种种。那些受过的伤,流过的泪,都抵不过他的一句话,甚至是一个眼神。她不知道什么是爱,但是她的心告诉她,想他时,即使痛苦大于快乐,她也甘之如饴。
她不想再去追问原因,她相信此时此刻两颗心的跳动是真实的,眼前的人离她那么近,近到触手可及。她没有理由去质疑,毕竟她等了那么久。一个女人能为男人所做的她都尽力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