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丰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盯着面前盛满茶汁的紫陶杯愣了半晌,这才抬起头来看向秋纷,秀气的眉眼间全是惊疑不解。
“历熵野心远不止月兑大昌之治,耀阳北进下一步便是西吞闵孜。”秋纷微微一顿,续道:“闵孜北连鼎西,名义上又到底还算是大昌属国,眼下耀阳羽翼未丰,若要进吞同时抗衡鼎西与月氏,必须借助摩通宇之力。”
荀丰心中更疑,前日俞颂问及此事时,自己曾明言谏过与闵孜战事不可操之过急,几位将领也都是赞同的,怎么到了今日秋纷口中,就变成了“下一步便是西吞闵孜”?
“大军疲意初显,而闵孜并非一城一郡……”荀丰到底还是个直耿脾性,略一犹豫,便将这话直接问了,“侯爷的意思,应该也非图这一时半刻罢?”
秋纷不以为然,精致的眉尾轻轻一撩,道:“耀阳军屯驻南疆多年,蓄攒得兵强马壮草丰粮精,这才打了两三个城,士气就弱了?趁胜而战,攻打闵孜志在必得,而且不仅要打,还要立刻、马上打。”微微一顿,伶薄的唇边勾起一丝微笑,又道:“这是我的意思。”
“宫主,耀阳军虽骁勇,却从未打过开疆扩土之仗,”荀丰有些急了,秀气的淡眉蹙了起来,道,“加之闵孜对大昌早有不臣之心,蓄兵屯粮已久,贸然出兵恐受大挫,只消缓上一年半载,这胜算就远远大于现在了。”
“自古战事成败自有天意,一年半载后打也是胜负难定,”秋纷向后一仰,斜着身子靠在椅背上,伸出一根修长手指指向自己,道:“但一年半载后,耀阳的后方可就乱了。”
荀丰猛地一滞,随即喉中仿佛堵住一般全然接不上话,怔怔地看了秋纷半晌,随即低下头,默然无语地攥着那小杯。
两人对坐无话,整整沉默了大半柱香之时,荀丰嘴唇动了动,仍旧没有抬头,只闷声道:“宫主送属下去摩伦,可是觉得属下做事有何不妥之处……?”
秋纷将杯中茶液饮尽,“叮”地一声轻轻搁在桌上,道:“是摩通宇跟我要的你。”
荀丰倏地抬起头,下意识一把捏住了腕上的五色环,惊道:“怎……怎么可能?”
“摩伦南边的几个城主拥立了一个据说是摩通宇叔父遗子的人造反,想推翻摩氏取而代之,需要一个善谋之士从旁献计划策。”秋纷顿了一下,道:“当然,这是摩通宇的说法,姑且信其一半,你可知道摩伦王为什么非要你不可?”
于人情世故荀丰绝非老辣,闻言明显一愣,摇了一下头。
“我早就跟你说过,愈是才华颖世之人,愈是应当学着收敛。”秋纷抬起水眸,道:“你先前朝堂顶撞两相,若不是几地暗翎连夜马不停蹄地赶回神玉郡来报,还有恰巧尉迟舒给俞颂献了个招才纳贤的法子,你当你有几条命可死?饶是这般,那几日受的皮肉之苦你也忘得光了,一来耀阳就破了摩通宇的幻术,让他不得不让出辛韦城换取跟耀阳缔盟。你厉害至此,摩通宇不把你绑在身边可见之处,怎么能安下心来跟我们联手?你才华旷世,也得知道该如何自处,想要偏高自负还能安然无虞,要么你能像我一样强大到可以照顾自己,要么就是有人能强大到一辈子护得你周全。”
荀丰几时听过秋纷这般训斥,一时几乎怔得连呼吸也忘了,只得低垂下头,捏住小杯的指节用力得发白。
秋纷看着他头顶墨黑的发髻,默然了半晌,忽得道:“你这么不愿意离开耀阳,是有什么别的惦念么?”
荀丰心头一跳,秀气的眉狠狠拧了一下,随即连忙用力摇了几下头。
秋纷长长叹了口气,道:“此去摩伦定非一帆风顺,我本想让苍漾陪你一起,但过几日我自己也要暂离拂辉城一段时日,这里需得有个靠得住的人手。我已让苍漾将单麟从神玉郡召来,到时苍漾亲自送你到辛韦城徐庐将军处,单麟会在那里等你,再领三个暗翎随你一道去摩火城。”
荀丰闷声应了声“是”,却仍旧是垂着头。
秋纷就这么斜倚着靠背看着他,半晌,忽然倾过身,伸出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托起荀丰下颌让他直视自己,道:“等耀阳军攻蟣uo勺危?一崃⒖倘貌匝?幽慊乩础??源幽憬?锼???馐堑谝淮挝颐挥幸滥阒?福??慵亲。?饣崾亲詈笠淮巍!包br />
清冷的眸子映着跳动的烛光闪着些许微光,明明是惊弱谦恭的模样,微微上挑的眼角却仍然浮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清高。秋纷这话已非寻常主仆之语,荀丰终究有些动容,哽着嗓子点了点头。
秋纷满意一笑,直身站了起来,道:“说了这么久,其实我今晚是来你这儿问个地方借宿一宿的,”微微一顿,将意欲起身的荀丰按了回去,续道:“你不用忙,我自己找人收拾一下就好,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多多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