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军报是这几日耀阳军先锋与长泽郡闵孜军的交战之果,封棘一言不发地看完,眉心原先浅淡的褶痕轻轻一拢,很快复又浅淡下去。
荣靖以为他立刻便要交代与这军报有关之事,连忙直了直身子,凝神听他下令。
谁知封棘两手一合,将那军报盖了起来,往桌案一边堆起的厚厚一叠上轻轻一丢,目光却是定在了那桌案一角,喉间淡淡叹了一声,道:“琼儿是秋的心结,这也难怪。”
荣靖一愣,显然未料封棘专心致志地看了那军报许久,心思竟还绕在秋纷身上。
“不过,他结的是我娶了琼儿,并非琼儿其人。秋这个人向来骄傲自负,琼儿就算是南宫家之女、如今的鼎西王妃,凭秋的脾性,也断然不会放在眼里,更何况还为了这事置气到要出府避嫌?”封棘抬起眼来,鹰隼般的眸中锐光一闪而过,道:“你可知道琼儿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突然便得知了我与秋之事?”
荣靖诚然摇头,道:“属下不知。”
封棘手指在那叠军报上敲了敲,道:“琼儿早上出了趟府,近午之时在西街悦丰茶楼坐了会儿,有几个耀阳来的货商就在一边儿桌上闲聊,聊的就是耀阳当地秋和俞颂的坊间传闻。”
荣靖眉尾一挑:“耀阳货商?”
“哪里来的耀阳货商,那么刚巧地便隔着屏风坐在琼儿旁边?”封棘眼角一眯,自漆木长桌的背面绕了出来,道:“琼儿心思单纯,当下一听自然就着了道,那几个人也不直接便说我与秋往年之事,单只把拂辉城里秋与俞颂那点传闻说得暧mei之极,只要琼儿一起疑心,找个三两人去一打听,前后因果便不言而喻……呵,这手腕高明得很,琼儿当真远远不是对手。”
“王爷的意思,这是耀阳侯遣人所为?”
封棘摇了一下头,道:“俞颂刚刚攻进长泽郡,哪里来的心神顾暇这里?何况,秋能这么顺理成章地来鼎西,可见对于我和他过往之事,俞颂定然是毫不知情。”略略一顿,深锐的双眼中竟浮起一丝浅笑,道:“没想到五年不见,秋这智计花样可是见长。”
荣靖一骇,道:“那既然是秋宫主之计,是不是让左岱先拦着他出府?”
“不必。”封棘再次摇了摇头,一手按在漆木长桌上,低头想了片刻,道:“俞颂没攻蟣uo勺沃?埃?锊换岫?肟?鹩癯堑哪越睿??氤龈???木褪橇?缟锨锼??陌掉幔?萌谜笄暗挠崴讨?浪?南?ⅰD闶帐耙幌拢?妥筢芬徊⑺嫠?龈??飞喜宦鬯?蛘咚?歉鲂℃驹谀募揖扑辽唐袒蚴墙直咝√?6伲?家灰患窍拢?乩幢ǜ?遥?馐乔锘乩粗?笤谠勖钦舛?叩牡谝徊狡澹?铱傻煤煤门醺龀!包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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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城中,人人皆知折冲将荣靖乃鼎西王身边近些年来新栽培的红人,沙场上新功正旺,在金玉城中可谓风头无两;而左岱其人,虽然寻常百姓对他未甚了解,但凭其衣着气度亦可知绝非凡辈,更有灵通之人方知,此人官及别部司马,乃鼎西王心月复中的心月复,鼎西王对其之器重,更甚折冲将荣靖。
而这两人,一左一右骑着高头大马,护着正中一辆不甚宽大却精奢别致的马车徐徐前行。到了金玉城最为繁华的北市街口,内中人来人往商户繁闹,纵是那马车再是精小,要穿这北市长街而过也是极为麻烦的,只见荣靖与左岱两人齐齐一个勒马,各自翻身下来,左岱回身步到那马车之前,伸手将垂帘轻轻掀起一角,而荣靖则探身向内说了句什么,转而立在一旁,探手恭敬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堂堂鼎西王麾下折冲将与别部司马,居然如此低眉顺眼地为人驱驾随护,一时道旁两边经过之人俱是呆了,纷纷探头探脑地伸长脖子去望,想见一见到底这车中人是何方神圣。
但见内中人影一晃,随即自马车上跃下一个小婢模样的绯衣少女,红唇杏目粉颊秀眉,头顶上两个圆鼓鼓的警鹄髻,甜甜美美的煞是喜人。那小婢跳下车之后,伸手又扶了一人下了来,只见那人通身纹饰繁美的黎色锦袍,腰间绣带上串着一条玉链,锦袍外披着的一件线针黑袄上也是以金线缝织,整个人看去便是一股天成的雍容贵气,再看那脸,颊侧线条连同那精致五官都若细细雕琢而成,而那一对水样双眸更是如静波漫荡,让人看上一眼便难再移视线。
再细一看,如此上天入地难寻之美,却竟是个男儿之身,本是个男生女相的十足容貌,偏那眉眼之间始终盘桓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傲神采,直让人怯怯然地不敢逼视。
左岱转身吩咐了身后一众随行侍卫等候此处,自己与荣靖二人携了短小兵器入怀,便跟上了往街市里走的主仆二人,随护在后。
市口店摊里的店家百姓见这几人渐往里走,这才回神反应了过来,纷纷叽叽喳喳地小声议论起来。
“这是哪家的公子?怎地先前从未见过?”
“你没见那护从之人是荣将军?这可八成是王府里的人!”
“是啊,让荣将军都如此恭敬小心,这人是个什么来头?”
“哎,你们可还记得半月前咱们王爷回城时那情形?当时也是一辆宽大马车里坐了个人,只是四周围帘都拉了,看不出个究竟,现在看来啊,八-九不离十,这公子就是那天车里那人!”
“啧啧啧,我看这样貌身段,该不会是王爷养起来的……”
“去去!小声着点儿,这人还没走远,你还要不要命了?”
秋纷一声不响地走在当前,也不顾周遭纷纷投诸而来好奇目光,只顺着那长街走势不疾不徐地逛着,沉冷的脸上依旧辨不出是何情绪,但那一双水眸中却随着渐行渐深染上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感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