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是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做。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一时之间,竟是许久未有的安谧和温馨。
若有可能,霍靖琛希望这一刻可以长长久久的持续下去,最好,永远都没有结束的时刻僳。
直到敲门声响起,卿卿仿佛骤然的清醒了过来,有些尴尬的从霍靖琛肩上抬起头来,她稍稍往后挪了挪,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又拉远,一时之间,仿佛之前的温情,荡然无存克。
霍靖琛低叹一声,他知道,他与卿卿之间分歧和隔阂仍旧存在,想要重修旧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进来。”霍靖琛将盖在她身上的毯子又往上拉了拉,这才沉声开口。
佣人推开门,毕恭毕敬道:“霍先生,虞老先生想见太太。”
许是霍靖琛提前嘱咐过,也许是霍家的佣人这样称呼习惯了一时没有改口,说者无意,但两个听到的人,却都不由自主的看了对方一眼。
“虞瀚声?他来做什么?不见!”
霍连轩的老丈人,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甚至可以说是毫不相识的敌人,霍靖琛是不预备与他见面的。
佣人正要退出去,卿卿却开了口:“等一等,告诉他稍等一下,我就下去。”
“卿卿……”霍靖琛有些疑惑,“你去见他干什么?与霍连轩勾缠不清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卿卿微嗔的看他一眼,却是掀开毯子下床穿鞋:“你胡说什么呢,虞先生是个很好的人,与我和秦遇关系都不错,他来找我,想必是有什么事情吧。”
这个霍靖琛知道,当初在小城,就是这个虞瀚声弄的什么旅游度假村,要卿卿和秦遇一起拍的宣传片,而秦遇的追悼会上,他也来参加了。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仅有的几次见面,霍靖琛对他的印象并不好,总觉得他看起来有些过于汲汲钻营了,不过也是,连霍连轩这样的人都能甘之如饴的给人家当老丈人,又怎么可能是个心思干净的人?
“那我和你一起。”
卿卿直起身子,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在咱们家里,他能把我吃了?你吓成这样……”
话还未说完,卿卿忽然有些不自在的微微红了脸,而霍靖琛一双眼眸却是晶亮起来,凝着她嫣然的小脸,只觉得心里溢满了甜。
这样无意识的话语,才是代表了她心里的最真实想法,霍靖琛怎么可能不高兴?
“我下去了。”卿卿觉得脸颊有些微烫,起身向外走,霍靖琛连忙跟过去,两人比肩下了楼。
虞瀚声站在楼下客厅里,正欣赏墙上挂着的几幅字画,他背着手,微白的发修剪的很短,脊背却仍是笔挺的,听到楼上传来的脚步声,虞瀚声回过身来,一眼就看到了卿卿。
心脏的某一处,不期然的微微柔软了一下,虞瀚声心里一叹,这几乎一模一样的一张脸,让他怎么能不想起慕欢?
只是,佳人已逝,如今再想起,也不过只是一声叹息罢了。
“虞先生。”卿卿静静站在他的面前,目光中带着微微的疑惑。
虞瀚声的目光从她那一双与慕欢几乎一样的杏核眼上缓缓滑过,却并不让自己流露出太多的表情,他淡淡一笑,带着长辈的关切轻声说道:“我听说你病了几天,就想来看看。”
霍靖琛脸上的表情已经流露出些许的不耐烦,卿卿干脆对他笑道:“你去看看小包子,我和虞先生说会儿话。”
霍靖琛自然懒得搭理虞瀚声,却慎之又慎的嘱咐道:“我就在楼上,有事你就叫我。”
“去吧。”
卿卿眼底的神情,明显柔和了许多。
虞瀚声将这一切都看在眼底,却不露声色。
“虞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
卿卿不与他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开了口,她当然不会傻到以为虞瀚声来找她只是看望她而已。
虞瀚声闻言倒是欣慰一笑:“卿卿你果然是冰雪聪明,慕欢在天有灵,大概也会安慰了。”
卿卿心头一动,这是她第二次听到慕欢这个名字,而第一次,就是她和虞瀚声第一次
tang见面的时候,他看到她出现,十分吃惊的叫出了这个名字,甚至手里的杯子都掉了。
她大概,与他口中的那一个慕欢,长的很像吧。
“虞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虞瀚声望着她,竟忽然的红了眼圈,他垂了头,按了按眼角,却又摇摇头叹息一声,痛心不已:“我若是能早些找到你,你和你母亲,大概也就不会这样天人相隔了……”
卿卿一愣,只觉心口突突直跳,她没能按捺住,猝然站起身来:“您说什么?我的母亲?您知道我的母亲是谁?”
话问出口的那一刻,卿卿方才骤然的醒悟,原来她一直以来自以为的对亲生父母的不在意和提起他们时的淡定冷漠,都是假的!
这世上没有孩子不想和自己的亲生父母在一起,这世上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无不想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他们为什么不要自己,她怎么会例外?
虞瀚声望着她,那眸子里却缓缓的流淌出慈爱和怜惜来:“傻孩子,看到你第一次我就几乎确定了你的身份,这么长时间来,我总算是弄清楚了当年的一切,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母亲是谁?她是我青梅竹马的恋人,我这辈子第一个爱上的女人,而你,就是我和她的孩子啊。”
卿卿被他这一席话彻底弄的惊呆了,站在那里好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只是心尖子一个劲儿的抖,纠缠了二十多年的身世,就这样容易的被人给揭开了?
她有一肚子的疑问想要问出口,她似乎也有无数的眼泪想要往外流,可到了这一刻,竟又能平静的仿佛这事儿不是发生在她的身上。
虞瀚声却已经滴下泪来,他颤巍巍的从贴身口袋里拿出一张黑白的照片来,年代似乎很远了,又仿佛被人摩挲了无数次,都有些皱巴巴的了,又被慎重的装在塑料套封里,方才保留至今。
“卿卿,你瞧瞧看,你们母女是不是长的一模一样?”
小小的一张黑白照就摊开放在他的掌心,卿卿却觉得垂在身侧的双手仿佛有千斤重,怎么都没办法举起来。
她想问,为什么要抛弃她?为什么在她那么小的时候就不要她,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她的母亲从来没有找过她,为什么他作为自己的父亲,却没有娶母亲进门,却没有把自己这个女儿留在身边——如果她真的是他的女儿的话!
“卿卿,你怎么了?”
虞瀚声见她只是站在那里,一张素白的小脸上,仿佛平静的没有表情,不由有些吃惊。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卿卿忽然轻笑了一声,可那笑,却带着自嘲的意味,虞瀚声一怔:“我起初也不信,可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查当年的事,这才证实你确实是我和慕欢的女儿……”
“是么。”卿卿后退一步,目光里却带着戒备:“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这孩子,难道你不想自己的亲生父母?”
“为什么要想?如果你们是我的生身父母,那么为什么要抛弃我?这么多年了,又有谁来看我一眼?养我护我的是我的养父母,他们对我比亲生孩子还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已不再去想我的生身父母是谁,他们,也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卿卿一口气说完这些压在心里多年的话,却忽然掉下泪来,那些幼时藏在心里的委屈,还清楚的记得,等在孤儿院的大门口,日夜不停盼着会有爸爸妈妈来把她接回家的心愿,一次次落空的难过,她从未曾忘过。
后来长大了一点,养父母待她那样的好,她慢慢的开朗起来,也就不再去想有关亲生父母的一切,这么多年了,她的心,终究还是淡了。
“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虞瀚声说话声音都哆嗦了起来,他指着卿卿,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控诉出声:“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够资格,是我没有能够早点找到我的宝贝女儿,是我对不起慕欢,可你的母亲,又有什么错?她当年未婚先孕生下你,遭了多少冷眼和耻笑,为了把你生下来,她不得不答应父母把你送到孤儿院去,那些年,她流了多少眼泪,她多想你,你知不知道?你可以指责我,却为什么要指责你的母亲?”
卿卿一下哭出声来:“既然你不要她,不娶她,为什么要让她怀孕,为什么她有了你的孩子你却不负责任?”
心,已经揪着疼了起来,二十多年前,那样的社会环境下,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儿,没有结婚先有了孩子,那简直是杀人一样的罪名!
终究母女连心,卿卿的眼泪止不住,她或许已经信了这些话,甚至已经开始为自己的母亲开月兑起来。
听到卿卿这般质问,虞瀚声忽然抱了头重重坐回沙发上,他仿佛是陷入那沉痛的往事中无法自拔,又仿佛是,不愿意去回想那过往的一切。
“当年,我和你母亲真心相爱,可惜,我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你爷爷女乃女乃执意不肯我娶慕欢进门,在家乡给我订了婚事,我不敢忤逆长辈,却又放不下慕欢,我们两人私定终身,约定我回家敷衍了父母之后就来找她,我们一起远走高飞……”
虞瀚声的眼泪透过指缝缓慢的淌下来:“可是我回来找她时,她却已经消失了,我像是疯了一样找了她整整三年,可却没有一丁点她的消息,有人说她跟着外地的富商走了,有人说她死了,也有人说她早已嫁了人,我都不相信,可却无可奈何,我甚至不知道,我离开时,她已经有了孩子……”
“你们不是约好了吗?她为什么好端端的会消失?你难道没有想过原因?”
虞瀚声摇头:“我怎么会没有想过,我甚至质问你的爷爷女乃女乃,是不是他们做的手脚,可却一无所获,后来,我只得回了老家,你阿姨等了我三年,我已经辜负了你母亲,怎么能再辜负另一个无辜的女子?”
“后来,就一直都没有她的消息吗?”
虞瀚声摆摆手:“没有,直到几年前,她的死讯辗转传来,我方才知道她的下落,也知道了,你的存在。”
卿卿一下跌坐在椅子上,她的视线,几乎被眼泪完全模糊,完全看不清楚虞瀚声此刻脸上的悲痛。
“她……怎么走的?”
“听人说,是得了癌,一直没有钱医治,只能拖着,拖到最后,活活的疼死的……”
卿卿的眼泪突地又涌出来,她哭的近乎哽咽,肩膀颤抖哆嗦个不停,虞瀚声有些怯怯的想要上前安慰,不知什么时候悄然下楼的霍靖琛却狠狠瞪了他一眼:“虞先生,我太太一直病着,经不起这样的事儿,也经不起一直哭,恕我失陪,先带太太上楼去了。”
说着,也不等虞瀚声开口,弯腰扶了卿卿起来。
她已经哭的月兑力,整个人无力支撑,几乎是靠在了他怀里,霍靖琛干脆把她抱了起来。
虞瀚声眼皮微微跳了跳,心里却微松一口气,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至于以后,那却是要看天意了。
“也好也好,靖琛你就先送卿卿回去休息,有什么话,我们以后再说。”
霍靖琛倏然回头,冷冷盯着虞瀚声,那目光,犹如洞穿人心的利剑,一向城府极深的虞瀚声,竟有些不敢直视。
背上冷汗淋漓而下,虞瀚声听到霍靖琛的声音幽幽响起:“若是虞先生真的是卿卿的亲生父亲的话,又怎么会不顾女儿昔日受过的伤害,把虞小姐嫁给霍连轩呢?”
虞瀚声倏地掐住了掌心,却是挤出一抹苦笑道:“当日在美国遇到连轩的时候,还未曾遇见卿卿,自然也不知道这些纠葛……”
“那虞先生回国之后不是知道了?彼时虞小姐和霍连轩只是订婚而已,为什么你又一力促成婚事?”
“两个孩子感情摆在那里,我们做父母的,也不忍心……”
“虞先生不忍心伤害小女儿,就忍心让大女儿左右为难?若果真是父女,那以后卿卿面对昔日害死自己孩子又差点害死自己性命的人,也要亲亲热热叫声妹夫?”
“虞先生可真是慈父心肠,明知道卿卿病成这样,却不顾及分毫,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出陈年往事,你的居心,还真是让人费解!”
虞瀚声被他这一句一句质问,早已逼的汗如雨下,但偏偏他字字句句都在点子上,他竟然无从辩驳。
霍靖琛顾念卿卿,懒得再和他说下去,转身上了楼,虞瀚声大松一口气,饶是他一向沉稳,也有些说不出的后怕。
这个霍靖琛,果然不是个好打发的,也幸好他从未曾把宝押在他的身上去。
这样不好拿捏的一个人,自然不如霍连轩那样合作起来便利。
虞瀚声擦了擦额上的汗,又坐下来细细的思量了一下以后如何行事,这才缓慢的起身出了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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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晚间,卿卿都有些蔫蔫的,连小包子的童言稚语都没能让她高兴起来,而有所好转的病势,仿佛又有了加重的趋势,霍靖琛不由得在心里把霍连轩和虞瀚声给骂了几千遍。
“你别听他胡言乱语几句就信了。”霍靖琛拿了药和温水过来,温声劝了她吃药之后,就有些生气的说道:“依我说,虞瀚声这人心机深不可测,他说的话,大概要打个七分的折扣听才行。”
卿卿整个人却有些怔怔的,他说了半天,她却只是低声问了一句:“靖琛,你说……癌症拖着不去治,是不是很疼很疼?”
霍靖琛听她这般问,就知道虞瀚声的话卿卿到底还是听了进去,不由得劝道:“这只是他单方面的说辞而已,谁知道事实是什么?兴许是他瞎编的也未可知,你别想了,我明儿就让霍城他们亲自去查!”
“万一是真的呢?”卿卿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我说这么多年她都不找我,原来有这样的苦衷,原来病成了这样……”
“你怎么又哭了?你还在发烧呢!”霍靖琛急的跳脚,按了她躺下去:“你好好休息,别想这些,我明儿,我现在就让霍城去查,说不定你亲生父母都好好的活着呢,那虞瀚声一看就是骗子,你别听他的!”
卿卿躺在那里,却只是落泪。
她没有去接虞瀚声手里的照片,可那么近的距离,她看的很清楚,那照片上的女子,和她真是几乎一模一样,她无法不去相信虞瀚声说的那些话。
“你别哭啊……”霍靖琛看她眼睛肿的桃子一样,不由得心疼不已,却又不知如何去劝,他心里忌讳虞瀚声这个人,可架不住他或许真的就是卿卿的生父,到那时,该怎么办?
难不成还真的因着这层关系,和霍连轩化干戈为玉帛?根本不可能!
“你让我自己静静,我心里乱的很,你回去睡吧,别管我……”
“那怎么行!你这样子,我根本不放心,我陪你吧……”
霍靖琛话音未落,卿卿的手机却响了起来,她拿起来去接,霍靖琛却已经看到了屏幕上的名字——周言恺。
立时有些醋意泛滥,但到底还是忍了忍,颇有风度的没有再说话。
“喂,言恺,有什么事吗?”卿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那边周言恺却几乎是立刻的就发现了她的异样:“卿卿,你怎么了?你的声音有些不对劲儿。”
“我没事,就是有些不舒服,发烧了……”
周言恺沉默了一下,忽然说道:“你等着,我这就过去看你。”
“别,,这么晚了,算了……”
“卿卿,你现在还是我的女朋友,哪有女朋友病了,男朋友却坐视不理的道理?”周言恺的声音温润传来,卿卿心底并无波澜,却抬眸看了霍靖琛一眼,他皱着眉,脸上的表情纠结无比,卿卿就又摇了头:“真的不用了,靖琛找了医生,我已经吃过药了。”
ps:一下写到两点才写完……累死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