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烟云过 京城,京城

作者 : 千春过

过了年便开春了,一路回京城气温要比在盾州好很多,风也是温和的。青国的京城有些偏南方,再加上自过年以后就一直是大晴天。

我依旧和韩文州坐在一个马车里,他每日都有处理不完的事情,他也不告诉我,我也不问,主要我觉得问了他也不会说。

韩文州坐在摇晃的马车里看书,我无聊不已,想睡觉又睡不着,天气又好,我又闷在这小小的车厢里,实在是烦闷。

“怎么了?”韩文州从书里抬起头来看我,眼神带笑。

我撇了撇嘴,道:“没什么。对了,还有多久才到啊?”我实在是等不及了。

“大概还有一月左右。”他继续低头看书,指尖轻轻捏着纸张。

我盯着他,韩文州看书的样子真好看,睫毛覆下来挡住眼里的光华,嘴角轻泯,脸上的绒毛在光线的反射下有一层淡淡地光。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大概真的是太无聊了,连这种细微地小东西都看得津津有味。

“韩文州,我们找点事情做好不好?”我眨巴眼睛看着他,摆出自以为可爱而又哀怨的样子来。

他抬起头,把书合起来,看着我道:“你想做什么?”

我挑了挑眉,道:“当然是有趣的事情,坐在车里实在是太无聊了。”我哀怨了一声,真的是好无聊啊。

“本王认为有趣的事情?”他看着我。

你是王爷你最大,你说了算数。我点点头。

他凑过来,嘴唇贴着我的耳朵道:“本王认为有趣的事……就是……”接着我便感觉到他柔软的唇印在我的脸颊上。

我一动不动,咽了咽口水,感觉脸开始要烧起来。

韩文州在我的耳边轻轻笑起来,我甚至感觉得到他的睫毛刮在我的脸上,他的呼吸喷在我的脖子边。

“四儿,你说呢?”他用手挑起我的一缕头发把玩,声音如媚。

我的脑袋里已经一团乱麻,我居然不能像以前那样推开他,而且我居然还很享受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我……我……”我结巴了半天,忘了韩文州刚才对我说过的话了。

他笑出声来,道:“四儿,你怎么这么可爱。”

我抬手把他的头拨开,正襟危坐道:“王爷,以后莫要在和我说这样的混帐话了。”我怕我会当真。

以前的我可以洒月兑的给你一个白眼,可以洒月兑的不把你的任何甜言蜜语放在心上一笑置之,可以拨开你挑起我头发的手…可是现在的我,把你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都会当真。

韩文州端正做好,表情严肃,“你认为本王一直在和你说混帐话?”

我一时没有说话,马车缓缓前进,车轮轱辘轱辘地声音充斥着这小小的车厢。

他叹了口气,道:“四儿,我会治好你的。”

我抬起头迷茫地看他,治什么?我又没病。

他模了模我的头,道:“我曾在耶南的军营里跟你说过的话你不记得了?”

我记得,他说要我想起他,想起我和他之间的我不记得了的点滴。

“一回京我便找人给你医治。我……一定会将你医治好。”他目光定定地看着我,那眼里有我不懂的光华。

我们的以前,我忘记了的过去,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那是我们的美好回忆吗?为什么我会忘记?

我静静靠在车厢上,思绪随着马车的前进而飘散。

一路上韩文州都没有再说话,低着头处理他的事情,我百无聊赖地哼着小曲,看看一路走过的风景,或是偶尔偷瞄几眼韩文州,时间倒也过得很快。

等回到京城时已经是三月初了。

进京的时候虽没有百姓夹道百官跪地的阵势,不过皇帝倒是一身便服地出宫迎接我们,不对,是韩文州。

“一会你跟在我身边。”韩文州轻声道。

“为什么?”我眨眨眼。

“你不想早点见到你师傅?”他轻飘飘地看我。

我……其实如果不跟着你,我也找不到地方去。我想了想,道:“那月娘他们……”

“他们会先回王府,带着小白一起。”

等我下了马车,看到师傅一身白衣地站在皇帝的身后,心里松了一口气。我又回到京城了,真好!能看到师傅,真真好!

我走在韩文州的身后,与他一起走向前跪在皇帝的面前,皇帝伸手扶起韩文州,笑道:“辛苦文州了,这一仗,打得甚是漂亮。”

韩文州也笑起来,“托皇兄的福,天佑我大青。臣弟不敢居功。”

我看着韩文州,他明明是在笑着,可那语气却疏离得很。

“文州……”皇帝叹了口气,脸上的笑意收敛些,道:“朕……我已经在云深居订了坐,为你接风洗尘。”

“谢皇兄。”

云深居是京城一家酒楼,虽不是京城最大的酒楼,不过胜在环境别致清幽,饭菜可口。

一行人向着云深居走去的时候,我终于有机会和师傅说几句话了。我小跑追上师傅,轻声道:“师傅,你可有挂念我?”

师傅白衣飘飘,和皇帝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微笑道:“去盾州这几个月,可学到些什么?”

我顿时皱着眉头,虽没怎么吃到苦头,不过我是再也不想提起盾州那个地方了。

我拉着师傅的衣袖,撒娇道:“师傅师傅,这几个月我是很想你很想你的,你怎么都不想我呢,真是让徒弟我伤心啊,你都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头,差点就不能回来见您了。”

师傅笑着看着我,满脸宠溺,还没有开口说话,前面聊的很高兴地两个人同时转过头来看着我们。

我眨眨眼睛,这一下子就低下来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师傅轻咳了一声,轻声道:“都这么大人了,还整天黏着我,像什么样子。在皇上面前不得放肆。”

我松开拉着师傅衣袖的手,退了一步,低着头。

皇帝轻飘飘瞟了师傅的衣袖一眼,和韩文州继续有说有笑地在前面走着,不时回头看我一眼。

我跟在师傅身边,轻声道:“师傅。”

师傅转过头来看着我,我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也不知该如何说起,只得愣愣地又喊了一声师傅。

师傅轻轻笑起来,道:“一会儿为王爷接风洗尘结束后,为师自会找机会与你说说话,不要着急。你在盾州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

我点点头,道:“师傅,这几月,你过得可好?”

“自是好的。”

到了云深居,店小二领着我们一行人到后面的雅间,穿过小桥流水,院里的桃花三三两两已在盛开,有些清冷的味道。

等上好了菜,皇帝大手一挥,大家开吃。

离开京城的日子过得煞是难熬,现在我的脚底踩着的是京城的地,头上顶着的是京城的地天,吃的是京城的美食,身边坐着三个美男子,这状态,有谁能有我这样的福气。

我开心的坐在角落里吃东西,韩文州和皇帝坐在一起喝酒聊天,师傅坐在皇帝的下首陪酒陪笑。

唉……我可怜的师傅。

我继续添一碗饭,努力扒着我面前的菜。皇帝面前的虾和鸡我是不敢去夹的,不过幸好我面前的菜也挺好吃。

我正吃得欢快,一双筷子出现在我面前,我眨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双筷子上夹着的鸡腿。

“吃慢点,没人和你抢。”韩文州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看着他,他不用陪皇帝喝酒聊天了?跑这个角落来干嘛。

“这是……相国大人的徒弟?”皇帝瞟了我一眼,看着师傅道。

师傅轻轻颔首,点头应是。

皇帝笑起来,道:“朕曾说相国大人的徒弟和相国大人一般,倒也是个剔透的人儿,这话果然没有说错。”

皇帝笑起来和韩文州一样,特别是这样笑的时候,扯着嘴角,笑意未达眼底,还给人一种算计的感觉。

我打了个寒颤。

师傅马上从座位上站起,撩开衣摆跪下去,道:“臣教徒无方,请皇上恕罪。”

恕罪?恕什么罪?我什么时候犯罪了?

韩文州轻轻笑起来,“再不吃就凉了。要本王喂你?”

皇帝瞟我一眼道:“爱卿快请起,朕听说这次青国打了胜仗,你的徒弟可是功不可没,哪来的‘恕罪’一说。别跪坏了身子,朕可是会心疼的。”

我又打了个寒颤。

师傅磕了个头,起身坐好,眼神担忧地看着我,又看看韩文州。

我轻声道:“快回去坐好,没看到皇上都生气了吗?你不要你的小命了!”

“四儿,你这是在担心我?”

我翻了个白眼,不理他,继续扒我的饭。在皇帝面前你个王爷这么嚣张,真是自寻死路。要死也不要拉上我,我是无辜的。

“文州与你这徒弟倒是感情深厚,相国大人你说呢?”皇帝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是他的福气。”

“倒真是好福气啊,不知道这福气有多深厚……”皇帝轻轻开口。

“皇上……”师傅看了皇帝一眼。皇帝一口把酒杯里的酒喝尽。

我深深地感觉到一股杀意直钻我的脖子,抬头看皇帝,他也正看着我,嘴角带笑。

我转过脸看韩文州,他顺便就在我身旁的位置坐下,正在喝着酒。

我站起来,撩开衣摆跪下,道:“草民惶恐,不知何时冒犯皇上,请皇上明示。”

皇帝给自己斟上一杯酒,道:“朕从未说过你冒犯过朕。你跟着文州立了大功,朕褒奖你还来不及呢,何来冒犯之说。”

没有得罪你你干嘛对我有那么重的杀意?

“草民唐突,请皇上恕罪。”我磕了个头,皇帝摆摆手,我起身坐好。

经过这个没头没尾的事,我的食欲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坐在那里,听皇帝与韩文州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想什么呢?”师傅轻轻在我身旁坐下,我收回乱七八糟的思绪,笑道:“我在想啊,师傅的生辰又快到了呢。”

韩文州和皇帝突然不说话,转过头来看着师傅。

“爱卿的生辰快到了?”皇帝轻轻挑眉。

我点点头,皇帝若有所思地看了师傅一眼,继续和韩文州喝酒聊天。

是啊,师傅的生辰快到了,我做韩文州的伴读也快一年了。这一年的时间,过得可真快。

师傅轻轻笑起来,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道:“我听王爷在信里提起过你,说你被敌军抓去做了俘虏也宁死不泄露军机。”

我笑起来,原来韩文州是这样说我的,被抓去做俘虏倒是真的,泄露军机这种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好泄露的。

“师傅我有时觉得你做人没骨气,倒没想原是我看错了。”说着仰头喝下一杯酒。

我也学师傅的样子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道:“我是师傅的徒弟,师傅自然是没看错的。”

“哦?在盾州学会的?”师傅举起手里的杯子,碰了我手中的杯子一下,仰头喝尽。

这倒不是,这还是韩子秋那家伙教我的呢,也不知那家伙过得怎么样。

我也仰头喝尽那杯酒,是果酒,倒也不是那么辣。

我慢悠悠开口道:“此去盾州,徒儿我学到了些东西。最主要的莫不过是生命的可贵。”我拿起酒壶给师傅倒满酒,也给自己倒满,继续道:“人人都会说生命宝贵,可没有上过战场的人不能亲身体会那种感受。近身赤搏,刀剑穿透皮肤的声音,士兵的嘶喊……战场上无一处不体现生命的可贵。很多士兵前一刻还谈笑风生,后一刻便做了刀下亡魂。”

我叹了口气,抿了一口杯里的酒,继续道:“可能我说得不是那么震撼,不过,这确实是我的感受。生命之脆弱,犹如一棵小草,随意一掐便断。”

“我虽不曾亲眼见过两兵交接对垒,不过在军营里倒是瞧见许多受伤回来的士兵,他们幸运,可以回到军营,或许军医会治好他们,又或许他们一辈子都断手断脚,不过还好,他们留下了一条命。有些士兵就不那么幸运了,好不容易回到军营,最后重伤不治,死了。那些在战场上牺牲的就更不用说,死在战场上,连个给他们收尸的都没有,死了就死了吧,可能死后还被马蹄践踏,被万人踩踏,到死也是血肉模糊,没人认得他们。”

我深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胸口堵得慌,想要继续说下去,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这都是命,你也不要太伤心。”师傅轻轻模着我的头发。我仰头喝尽杯中的酒,胸口的闷气还没有顺下去一些。

师傅说这是命。如果没有战争,没有统治者的命令,没有人心的贪婪,那些鲜活的生命也不会消失。

我苦笑一下,这确实是命,每个人都逃不过自己的命。

“师傅,你说,为什么会有贪婪呢?”我端着酒杯,晃了晃里面的酒。

“小四,你醉了。”师傅伸手过来把我手里的酒杯拿走,我醉了?我才没醉,这点酒根本就不会醉!

我拉着师傅的手,轻声撒娇,“师傅……”我真的没醉。

我倾身过去,准备把师傅拿远的酒壶再拿过来,还没够到那壶酒,就被人一把抱了起来。

我惊了一下,看了半天才看清楚是韩文州,我皱着眉头,道:“你这是作甚?”

他轻轻笑起来,也不答我的话,对着皇帝道:“臣弟先走一步。”也不顾皇帝的反应,抱着我离开那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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