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郑克尚出了华阳宫,并没有直接回府,而去了金殿一旁的偏殿等着郑华。如果现在出去,一旦有人问起守门的侍卫,他的行迹就会引起他人的怀疑。若他坚持,进宫是为了见父亲,便是一个完美无瑕的借口。
郑华下了朝,原想打道回府。谁知竟看见郑克尚在偏殿等着,不觉心中一震,隐隐觉得有事发生。
“父亲。”郑克尚急忙上前,面色焦灼,“家里出事了。”
郑华心惊,“何事如此慌张?”
郑克尚环顾四周,各位大臣也刚刚下朝,如今这里耳目众多,便只好附在郑华的耳边低语,“夕颜不见了。”
“什么?”郑华二话不说就招呼了府内的家丁,火急火燎的往回赶。
回到永定侯府,郑华才相信,郑克尚说的是真的。
郑夕颜,真的不知所踪。
房里的丫鬟奴才跪了一地,郑华是急得直跺脚,“小姐呢?小姐人呢?”
丫鬟们只知道摇头,只知道哭,“侯爷,清晨起来小姐、小姐就不见了。”
“废物!一个个都是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郑华愤怒的在房内来回的走,丢了郑夕颜,下月初一可怎么办?皇上点名让郑夕颜去,分明有意要将夕颜指婚给二皇子秦沐麟。如今可好,这是要一拍两散吗?
“父亲,四下都找遍了实在找不到夕颜,所以孩儿才入宫找父亲商量对策!”郑克尚面色凝重,一声轻叹。
“胡闹!胡闹!”郑华狠狠拍在桌案上,愤然而坐,“一个大姑娘家,竟敢做出这等有悖礼法之事,简直混账透顶!去找,一定要把夕颜给我找回来!”
郑克尚一急,“父亲!”挥手便退去了房中所有的奴才丫鬟,这才道,“父亲,若是此事闹大,想必皇上一定会知晓。如此,对夕颜的名节无益。父亲三思,切莫大张旗鼓的去找,不若我们暗访,虽说效果不大,却能保住夕颜的名节。”
要知道,女子的名节胜过性命。
一听这话,郑华也觉得有道理,怒气稍减,“依你之见,应该如何?”
“请父亲稍安勿躁。孩儿以为,侯府可以派人偷偷去寻夕颜,只是夕颜那性子父亲也是知道的,自从摔了一跤便与从前判若两人。如今的夕颜若是想走,便决意不会叫人找到。所以,父亲应做好两手准备。”郑克尚不紧不慢的说着,“就算找不到夕颜,父亲也该想好对策,以便在朝堂可以全身而退。”
深吸一口气,郑华这才想起问题的关键。
不错,皇帝才是最关键的人。
郑夕颜是皇帝指定的,若然她不去,皇帝那边该怎么交代?
最简单的办法便是称病,然而皇帝必然起疑,何至于这么巧便得了病?他们与秦沐风一道回国,皇帝必定以为他们跟秦沐风站在一条战线上,故而不愿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二皇子。如此一来,他们就成了大皇子一党。
若是大皇子秦沐风自成气候那也罢了,问题是,现在大云朝堂,哪个不知道二皇子秦沐麟颇得圣宠,在秦沐风未回来之前,便一直就是众人心照不宣的储君人选。
得罪了二皇子……
郑华凝眉,只怕此事非同小可。
见郑华不言语,郑克尚便知晓父亲的担心,眸色一转开口说道,“父亲可是担心二皇子那边?”
闻言,郑华颔首,“二皇子有刘夫人在后,不可得罪。”
“不若父亲将夕颜的画影图形奉与二皇子,而后上禀皇上,夕颜偶感风寒,大夫说是要静养。这初一嘛是去不得了,若是二皇子有意,可留待候选。”郑克尚虽然明里帮着父亲站在秦沐麟这一边,事实上,他早已悄悄查访过二皇子的为人与秉性。只要郑华推月兑郑夕颜有病不能赶赴初一之约,秦沐麟必定以为永定侯府是站在秦沐风的阵线上,哪里还会把夕颜放在心上,更有甚至会对夕颜弃如敝屣。而夕颜,刚好能逃过一劫。
皇子嘛,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何至于非得夕颜不可。
秦沐麟想娶郑夕颜,也不过是为了郑家富可敌国的财富。
再一个就是借势拉拢郑家,孤立秦沐风。
思来想去,郑华觉得郑克尚此计可行,再者也没有别的办法。由郑克尚纸笔作画,郑夕颜姣好的面貌随即跃然于纸上。
“尚儿的笔法果真精进。”郑华颔首,十分满意。郑克尚的画工极为了得,画纸上的郑夕颜栩栩如生。
趁着郑华不注意,郑克尚用笔尖在郑夕颜的脸上戳了几颗黑痣。虽说要画得相似,但不能一模一样。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的。若然二皇子在宫中碰见夕颜,也能区别一下人与画的异处。好在他们刚回云国,除了夕颜府中的丫鬟,倒是很少有人见过夕颜的真面目。
郑华约定以三日为限,若是三日后找到郑夕颜便罢,否则郑华便依照郑克尚之计上禀皇帝,称病推婚。
自然,郑华是找不到郑夕颜的,就算将整个都城翻过来,也不可能找到。
三日后,郑华亲自去御书房上禀皇帝,并奉上郑夕颜的画影,以示诚意。皇帝虽然不说什么,但是面色极为难看,好在秦恭并不是暴君,也没有当即翻脸。只冷冷的说:病来如山,也是人之常情。
却再也没说什么。
大抵是面子上也过不去,一个大臣,竟敢推月兑皇家的婚约,若非念着郑家的劳苦功高,估计就该大祸临头了。
郑夕颜的画,经皇帝的手转到了安阳宫秦沐麟的手中。
“殿下息怒!”宫女太监跪了一地,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
“好你个郑华,给脸不要脸。本宫让你女儿做良娣便是抬举你们郑家,什么永定侯府,父皇一句话,你们就什么也不是。”秦沐麟冷然,手中死死攥着那副画,却没有打开来,只是怒目圆睁,“你们都给本宫滚出去!”
一声怒喝,吓得宫娥太监连滚带爬的跑出正殿。
“殿下,那永定侯如此大胆,不知是否受了何人的指使?”太监刘贵压低声音,妖媚的翘着兰花指。
眸子骤然眯起,秦沐麟眼底的光忽然变得森冷无温,“你是说秦沐风?”
“想那永定侯刚回云国,哪来那么大的胆子,敢悖逆皇上的旨意?何况如今满朝文武皆知二殿下您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谁还敢在您眼皮子底下作祟?也就是华阳宫的那位,怕是要蠢蠢欲动了。”刘贵娘娘腔的说着,却字字诛心,说在了秦沐麟的心坎上。
“他敢!”上次当着秦沐风的面,他打死了一个太监,原以为秦沐风会因此畏惧,不敢再跟自己争夺。谁知道,他竟敢挑唆永定侯跟自己作对。看样子,秦沐风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所幸他原也没打算留着他。
刘贵眨了眨眼睛,“殿下,如今皇上一心想着弥补,殿下若任由华阳宫恣意妄为,只怕时日一久,将要成气候。”
秦沐麟冷笑几声,“凭他是谁,也敢跟我争?”
“殿下之光若日月,华阳宫那点萤火之明,只怕是要自取灭亡。”刘贵适时迎合,阿谀奉承。
缓缓摊开手中的画轴,美丽的女子跃然于纸上。容貌端庄,眉目清秀,只这一颦一笑间足以倾世。眉若黛,眸若月,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有那么一瞬间,秦沐麟看得痴迷。
刘贵眸色一转,“想不到永定侯府的小姐,是个活月兑月兑的美人胚子。只是……”
“只是什么”秦沐麟眉头微蹙,不悦的瞪了他一眼。
见状,刘贵忙跪地,“奴才该死。”
“说!”秦沐麟冷喝,却又忍不住将画影重新看了一遍。
“郑家小姐眼下有颗黑痣,听长者们说,这是泪痣,乃不祥之兆。”刘贵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秦沐麟定睛一看,果真见到郑克尚故意点上去的泪痣。巧目倩兮,一颗泪痣清晰无比。
随手便嫌恶的将画丢到一旁,“真晦气!”原先还想着留下郑夕颜,等到她病好了,便是一亲芳泽也无妨。转念一想,既然郑家不愿将郑夕颜送给自己,还执意要站在秦沐风那边,那他便是收了郑家的女儿,也是留了一个奸细在身边。与其如此,不如他开口,推了郑家,反倒落个先下手为强。
免得来日有人说郑家抗旨悔婚,那他这个二皇子的面子往哪搁?
“起来吧!”秦沐麟面色暗沉。
刘贵松了口气,随即起身,“喏。”
“可找到人?”那个逃走的太监终究是他的心头之患,要知道,那人的眼睛可是清清楚楚的看见了不该看见的。若然传到皇帝那里,他与刘夫人筹划的一切都会灰飞烟灭。
“暂时还没有。”刘贵弓着身。
秦沐麟眯起狭长的眸子,“父皇那边……”
刘贵心头一慌,急忙道,“殿下放心,没有惊动皇上。自皇上下了朝,奴才便撤了所有的侍卫,任谁也不敢在皇上面前乱嚼舌根。”
“悄悄去查,一定查出那名太监。本宫看着眼生,大抵是新来的。”秦沐麟不会忘记那个背影,虽然是一闪即逝,但是如果那人再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认得出来。
“喏。奴才明白。”刘贵颔首。
秦沐麟顿了一下,忽然眉头微挑,别有深意的盯着刘贵,“去把乐儿找来。”
刘贵随即笑了笑,“喏。”
前段时间,二殿下与乐儿厮混,被刘夫人发现,便遣了乐儿去浣衣局。刘贵心想,今儿个二皇子忽然想起来,想必是意犹未尽。看样子,乐儿这丫头还是有福气的。
不多时,一名身着素白宫服的女子被刘贵领进门。
体态较小,容颜姣好,眉清目秀,只是她的眼角微微上抬,怎么看都有些狐媚之色。樱桃小嘴不点而朱,一双素手因为泡过水的缘故,显得有些苍白而粗糙。
“乐儿参见殿下。”乐儿垂着头,跪在地上。
刘贵识趣的退出去,顺带着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