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过,你迟早会回到这里来。所以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苏小格刚欠身躺在床上,母亲就推门进来,望着她,声音里带着点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意,跟她说话。
搭住门把的手臂上青筋蜿蜒。站在门口,面色比上一次见她时更加憔悴。瘦的简直月兑了形,脸颊陷下去,嘴唇发白。头发稀疏松松拢在脑后,使得瘦的可怜的脸蛋不那么突兀。
“穆启然果然很了解你。”她说着,走进来。
手下咔哒一声反锁了门,苏小格在这一声轻响中微微有些惧怕的猛然抬头。
“他真的很像他的爷爷。杀伐果决,冷酷起来,谁都可以成为他计划里的垫脚石。”她靠过来,抬手轻轻抚上苏小格的脸蛋,声音甚至听起来是温柔的。说:“小格,我警告过你吧,他不是你招惹的起的人。”
苏小格身体不由向后退开一点。
她怎会不记得,母亲曾经特意前来告诫自己的事情。
当初傻傻以为,母亲当她是怪物张口就要伤害到穆家人。
后来才知道,她和穆启然竟然是血亲!
苏小格自那天回到穆家别墅,母亲来房子看过她之后,就没在家里再见过她。
家里,很多东西都变了。保姆也是新来的,不知道在这家里做了多年的老保姆去了那里。
新来的保姆年轻利落,也是个十分会看主人眼色行事的主儿。
突然听说穆家还有以为姓苏的小姐,就觉得奇怪。又见苏小格自那天被送回家后,每天除了家庭医生定时来看她而外,先生小姐都没再回家,过问过她。渐渐的也就伺候的懒散了。
苏小格右手臂拉伤了筋骨,划伤很多,被打了绷带掉起来,医生嘱咐过不能见水,所以平日里都是保姆帮忙擦洗手脸。
可是这些日子,早晨起床苏小格左右都不见有人过来帮忙,也只好支楞着一只胳膊,用单手随便拧湿了毛巾,擦洗一把手脸。
早餐送来的时候,已过十点,稀粥小菜也是冷的。她随便夹两口,也不说话。
中餐和晚餐更不必说,如果家里没有其他人回来吃饭,她的餐桌上也会随便凑合的送来一点或冷或硬的东西。
初时,苏小格还会小心提醒一两句,后来才发现,人家根本就是故意的。
那轻蔑的眼神分明在说,家里的正主儿都不管你,你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敢挑三拣四。
一家人,不知道为何突然不见了踪影似的,问那个下人,都说不知道。
连一向很喜欢粘着她的晰然,也没有在她眼前出现过一次。
苏小格一个人,偶尔躺的久了,会起身,靠在床头望着窗外发呆。
不是不能下地,只是不大愿意走出这个房间。
因为她知道,走出这扇门,坐着客厅的两个冷峻少年,就会不远不近的尾随着她。
静静望着窗外又是一天,眼睛都有些疲累了,她微微合上眼。
外面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这事不告诉她好吗?”是晰然的声音。
隔了一会儿,才听见穆启然沉声应了一句,“暂时别跟她说这个吧,她身体也不好,需要静养。”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来。他脚步声很是轻缓,慢慢靠近她的床边。
她知道他在俯身看她。细碎而温热的呼吸扑在她的面颊上,让她一颗涔寂的心开始慢慢开化,焦躁、灼烫。直到他那湿润的唇,突的压下来贴住她微微干裂了的唇角。
她似被猛然点燃了一样,大脑轰的一声,然而,那吻却是轻轻浅浅的,一触即分。
只是那抹清润感,依旧留在唇角,很是舒服。让她想要伸手触模一下的酥麻感。
她紧闭着双眼,在自我防守的意识中,感觉到他抬手掠起她额前的头发,轻轻拢在她的耳后。
细长的手指,掠过鼻端的时候,就能闻见那指尖淡淡的若有似无的烟草味道。
她在他细微的,沉默的触碰中有些耐不住的,想要睁开双眼一坐而起……
她在节节败退的时间里混乱的想,母亲是对的,穆启然果然是她的克星,是个笑面虎。他一对她温柔,她就一点办法都没有。所有的委屈、怨怼、抗拒,都会失去力量。
待到他的手指,自她额上的伤处一路掠过锁骨,意味分明的开始下滑。她才终于忍不住打个哆嗦,猛然睁开双眼,一把推开他的手臂,静静的,带着点惊骇凝视着他。
他才唇角微微翘一下,懒懒的收了手。依旧的正人君子模样,说:“以为你睡意多浓呢,原来早醒了啊?”
苏小格愣一下,原本一张温怒的脸,顿时羞的通红。
才意识到,被耍了。
他早就知道她是醒着的,所以故意的那样试探她,要看她的笑话……
心底突然生出点悲哀,淡淡侧了身不再看他。
“听说你最近都不怎么吃的下东西啊?”
他说着话,抬手端了桌上早已冷了的鱼片粥过来,微皱着眉头看一看,放在鼻端嗅了嗅,“是不怎么好吃的样子。”
他自言自语似的说,砰一声将碗放回盘子里去,扬声叫了保姆上来。
“这粥是什么时候的?”
新来的保姆一双眼,十分精明,滴溜溜在苏小格脸上转了一回,才狠狠收回视线,垂了双手,恭敬说:“回先生,是早晨的。”
“早晨的?你知道现在几点吗?”穆启然的声音,端着平缓的严肃语调,让对方不由的缩了缩肩。
“因为苏小姐一直都说没什么胃口,所以……”
“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顺便,带我告诉厨房的一声,也不用再来了。”穆启然不等她说话,冷冷挥手叫她出去。
苏小格刚想张口替她说两句好话,却对上她那一双满是鄙薄的眼睛,突然的就闭上了嘴巴。
也端了一脸冷意看对方一眼,回了头,对住穆启然说:“刘妈呢?家里什么时候找来这么一位?”
望着穆启然的脸,突然,就有些狐假虎威的不安感。
穆启然微不可查的微微一顿,说:“刘妈有点事,请假了,过些天回来。”
晚上,苏小格不知道怎么回事,开始发起烧来。
迷迷糊糊,脸颊绯红。穆启然焦急守在她的身侧,只觉得她呼出的气息都是烫的。
匆忙叫了家庭医生过来,才知道她的伤口有些感染。
忍不住又出声责怪,“不是让你每天过来给她检查吗?怎么还会伤口感染?”
“先生,我只是个医生,负责开药治疗,并不负责照顾。小格算是重症,本来在家治疗就有危险,更何况……”他说到这里,突然抿了嘴。
“何况什么?”穆启然有些不耐烦的抬头看他。
“小姐一日三餐都无人照顾她吃,更别说每日的日常起居,小姐的伤口感染,是因为伤口浸到了水。”医生对着穆启然寒冷的眸子,毫无惧意的说下去,“我以为你们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就像当初,对待夫人一样。”
“对待夫人?什么意思?”穆启然心底一惊,声音更是冷了几分,抬头看住家庭医生的脸。
“四年前,夫人的病情就已确诊。那时候还是初期,及时手术的话,完全有救……是先生放弃了她,一直暗自叫医院给她大量止痛药物。”
穆启然闻言一惊而起,一把揪住对方的领子,“你说什么?”
怎么可能?父亲那么爱乔曼,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我有没有乱讲话,你可以去医院调查一下。对了几年前夫人带回来的检查报告有复印给我一份……”
“在其位谋其职,没事别乱讲话!”穆启然猛然松开对方,声音冰冷,说。
“因为没能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所以,这是我的辞呈。”家庭医生将口袋里的辞呈递上去,便直直绕过他,帮小格重新处理过伤口,帮她注射过消炎药后离开。
父亲,真的有太多叫他无法理解的地方啊。就像他的心底藏着一个巨大的黑暗世界,有时候甚至叫他害怕。
穆启然站在哪里愣一阵,才又起身,用酒精棉花细细帮她擦过一遍手脸,那身上的温度才慢慢退下去一点。
人也睡的安稳了些,面朝着他的方向,微张着嘴巴,皱着眉。
大概是在做梦,猛然惊一下,眉头拧的更紧一些,在梦里还觉得疼痛似的,发出细小的申吟。
他在昏暗的灯光下,安抚的,抬手轻轻落在她的额上。她便安宁下来,大概是因为他手上微凉的触感让她高烧的皮肤觉得舒服,在睡梦中,身体微微挪动着,笨拙的向他靠近。
穆启然微微僵立一瞬,便月兑下外套,轻手轻脚掀开一点被角,上床和衣躺在她的身侧。抬手将她小心圈进自己怀里。
她比那时候瘦了许多,原来有点婴儿肥的脸蛋,也变得尖削。整个人就薄薄的一点,被他整个团在胸前。身体的温度依旧很高,使得他的呼吸都跟着灼烫起来。
她却毫无自觉的,小狗一样,面孔在他的胸前来回磨蹭着,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终于安定下来。
他微微的垂眼看她,小孩子一样的睡颜。灼烫的,紧绷的皮肤,因为发烧而显出淡淡的薄透的粉色。在睡梦里,感觉到他微微拉开距离,立马皱了眉,委屈似的瘪了嘴巴,面孔向前轰一轰又靠上来……
穆启然有那么一瞬,觉得又回到了最初的那段时光。她那样乖巧柔软,一刻也离不开他似的,紧紧黏在他的身边。一时间,觉得自己被她可爱纯真的样子逗的,心都要化掉了。
还有她那份清醒的时候,从不会对人表现出来的依恋劲儿。都让他觉得心疼。
她在睡梦中皱眉缩一缩,受伤的手臂也试探着,笨拙的搭在他的腰上。
样子那么乖,他忍不住抬手揉着她的头发,亲吻她的额头。
轻叹道,“你若是块石头,我也该把它给捂热了吧。”
凝视着她安静的睡脸,手指轻轻拂过她的发际。
想着父亲早几天就特别交代过的话,别在小格面前提起她母亲入院的事情。又觉得对她无比怜惜。
低头亲亲她的眼睛,看她怕痒的微微皱了脸,小猫似的用手背蹭一蹭眉头。又爱怜的,在黑暗里静静的弯了唇角。
看到她,他只觉得心会变的无比柔软。似乎怎么亲近都不够……
手指分开来,小心抓了她的小手,十指交握了放在唇边亲一亲。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说:“明天吧,我送你去医院看你母亲。或者,会是你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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