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颜钰和达语从缅甸、老挝料理完李强的那些流窜余党回来,已是年底。
穆卓轩带着苏小格早已在a国好些日子。
颜钰站在落地窗前,手指上捏着烟,凝神听着刚刚自外面回来的达语轻声的报告。“小格被穆卓轩带离中国,已有一个星期。之前,他突然在公司董事会上向外界宣布,苏小格是他的另外一个女儿。”
颜钰闻言,猛然回头。男人太过俊秀的一张脸,那种骨子里特有的邪魅气质。狭长的一双凤眼,冷眼拧眉思索的样子,显得格外冷厉骇人一些。
“穆卓轩……”颜钰微微沉吟着,抬手狠狠吸一口烟,手指一弹,烟蒂飞出窗外。
“看来他早已清楚了,小格是我颜钰的女儿的事实,所以才会对小格下手,想要将小格拉下水,扯进这场我和他的战争。是要将自己和小格绑在一条绳子上吗?他大约觉得,只要小格活着,他便不会死……”颜钰冷着双眸,冷笑一声。
这些年的血雨腥风,早就使他练就了一身不会喜于色的本事。在必要的情况下,可以心硬如铁、铜墙铁壁。如今几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轻易叫他动容。可是此刻……
心微微颤动着,他环臂默默在地上踱步。一圈,两圈。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冷。
“达语,我们是不是……已经迟了一步?”他第一次觉得,对自己是否强大不太确定。神色微微显出一丝慌乱,“我们大概已经太迟了。”
颜钰这样念叨着,双手已不自觉在身侧紧紧握攥成拳。
穆卓轩若敢将小格扯进那个黑暗的世界一步,他一定会叫他千倍偿还。
颜钰这样想着,开口说:“叫那边的人马……”话刚一出口,他就微微顿了一下。突的,紧紧拧着的眉眼间,有了一丝狡猾笑意,“或者,我们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
一直抿唇,沉默站在一侧的达语突然抬头,说:“穆晰然?”
“不,穆启然!”颜钰唇边噙着一抹危险的笑。回头定定看住依旧一脸淡然的青年的脸。
看他表示赞同的,微微垂下眼角。便轻声的笑了。提着的一颗心,突的放了下来。转身挥手,“你快去办吧。”起身,又在电脑前发出几封邮件。给东南亚各个地区的,自己的势力范围部署一下。才急急定了张飞往a国的机票,和达语兵分两路。
虽然知道穆卓轩已张好了大网,等他,却依旧的义无反顾。也似乎,从未这样坚定过。
要找到穆启然,并不难。只要在那个彻夜狂欢的酒吧街留意一眼,就能看到他闷头喝酒的样子。
失意的男人,借酒消愁的姿态并不好看。
达语车子叱一声停在酒吧门口,就看到穆启然坐在门口的吧台边,被两个妖艳的女人夹在其中,嬉笑着,跟她们**的样子,微微蹙眉。自车子里走出来,顺手拿了瓶冰镇过的矿泉水,边走边开了瓶盖。冬天,那矿泉水握在手心里都有些涔人。而达语迎面过去,扬手,“哗……”一下,泼了穆启然一个满面。
穆启然喝的已是迷醉,朦胧着一双眼,方才还是一身燥热的酒气,在女人劣质的香水味里沉沉浮浮。此刻被这迎面的冷水泼中,激灵打个哆嗦。抬头就看见达语挺拔的姿态,直直站在自己的对面。
突的内心停滞已久的躁动叫嚣起来,抬手挥拳,却被达语猛然抬肘格挡开来。身体虚晃两下,扑出几步,才堪堪停下来。
真难看啊,穆启然一双眼迷迷茫茫,心里想着,又咧嘴兀自自嘲的笑。
追出来的两个浓妆女人尖叫着,跑过来,刚刚扶住穆启然的胳膊。就被达语自他身后一伸手,揪住衣领,给拽了出来。高大的男人,一身剪裁雅致的西装衣裤,被另外一个男人那样牵拽着,显得十分狼狈难看。脚下像是踩着棉花,虚晃着走出几步,拽着他的达语却突然松手回头,砰一拳重击,打在他的脸上。
“你不值得她那样费心。”达语说,依旧抿着嘴巴,黑黑的双瞳,飓风来临前的宁静,蓄势待发的样子。
穆启然被他一拳击倒在地,闻言一响,续而,“哈哈……”对着夜色狂笑两声。声音空洞干巴。看着怯怯自酒吧门口向这边挪步过来的艾兰,对她招招手,叫她过来。
是啊,有够狼狈的。明明都这把年纪了,比小格大了好几岁,被她甩了好几次,却还做出这样难看的样子,无法承受她用那样可笑的身份,带给他羞辱和流言蜚语。更无法承受,她那么,那么想要离开他。甚至不惜给她自己冠以那样可笑的身世,让他们彼此站在那样尴尬龌龊的境地,供别人指点观赏。
十几年,她在他的心里十几年。久的就像扎了根,更像是他身体的一个部分。
他小心的将她藏在心窝里护着,暖着,期望有朝一日,她能被他给捂热了,暖化了……
分开的那两年里,他觉得身体被切掉了某个部分,在日久的思念中已是耗尽了心神,再也无法爱上任何一个人。
抬手擦一把嘴唇上的血迹,拽了艾兰伸过来的手臂,缓缓起身,颓然转身就走。走出两步,却被达语自身后一把拽住了胳膊,穆启然呼的,暴怒起来。猛然甩开撑住他半个身体的艾兰,回身,跟达语毫无章法的,厮打成一团。
艾兰吓的眼泪纷纷,跳着脚在旁边劝阻。可是没有办法,两个男人打架的样子十分凶残,你来我往,拳脚来去。全然没有往日的绅士样子。
一场架,虽没在达语手上占到什么便宜,但打的甘畅淋漓。心里的郁气渐渐消散,两人突然同时收住手脚,蹲在路口喘着粗气,凝视着对方挂彩了的脸。听着由远而近的警笛声响起,达语微微皱眉,横了瑟瑟站在一边发抖的艾兰一眼,抬手,拉了穆启然拽上了自己的车子。
“你跑这里来找我,不会就为和我打一架吧?”穆启然抚模着刚刚被达语一拳差点打到月兑臼的下巴,微张着嘴巴活动一下。抬手摇下车窗,让疾驰的车子,带起的尖利北风刮在自己脸上。
深冬,尖尖的风,如同薄利的刀子。一刀一刀,清晰的锐疼,叫他变的清醒。
“刚才的,你的新的女朋友?”达语突然问了一句,一双眼黑洞洞的看不出任何表情,目光静静望着前方。
“谁?啊……啊……你说的艾兰啊……”穆启然扶额望着窗外没有说下去。
是女朋友吗?这些天,享受着这个姑娘带给他的各种关心和照顾,也想努力的,接受另外一份感情。只是内心深处,依旧觉得不是的,不是这个人,不是这样的感觉。
“我晓得了。”达语说,突然一脚踩住刹车,疾驰的车子叱一声,猛然颠簸着,停在路上。“下车!”他对住后视镜里的穆启然说。
“叫我在这种地方下车?”穆启然四周张望一眼,空旷的,黑漆漆的四周。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大概是已经出了市区的高速路上吧!
“既然你身边有了别人,那关于小格的任何事情,就跟你没有关系了。我想接下来的话,我也不用说给你听。”达语自己走下车子,砰一声帮他拉开车门。“我会用自己的方式救她。”双眼静悄悄看住穆启然那张慢慢失去懒洋洋无所谓的笑意的脸。
“救她?什么意思?”两人面对面怒视着对方。
“告诉我,救她是什么意思?”穆启然突然伸手,一把揪住站在车门外,俯身轻蔑看住他的达语的衣领。
“穆启然,放手。我怕晚一点,你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苏小格。就如我的母亲,被你父亲当做替罪羊,在毒品工厂一身背了所有的罪名,引爆身亡。”达语被穆启然扣紧衣领的双手猛然拉近,闻到他身上刺鼻的脂粉香味,微微皱眉,一把甩开他揪住衣领的双手,嫌弃的向后退了一点,皱皱眉,揉着鼻子说:“臭死了!”
穆启然却呆愣着,没有回话。
“还记得在丹麦见过的那个孩子吗?他是你的表弟,他妈妈和你爸爸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在穆家户籍上并不存在的,我的亲生女儿。当年,代替你父亲在a国丧命。那孩子自此之后便下落不明。启然,我不相信你父亲,因为他和我一样,自私懦弱做了太多错事,越害怕手段越狠辣,就像走火入魔,无人能够左右……”
突然回想起爷爷曾经说过的话,抬头沉默着,看看面前的达语。
“你好像并不惊讶。”达语侧过头来,目光凉凉扫过他的脸说。
大约心底早已清楚父亲从未向他敞开的那个世界,藏着的是什么样的东西,所以此刻听达语这样说起来,并不觉得他在说谎。
“小格……”他一双眼,带着莫名的惊恐,猛然抬头看住达语。
“她被他带去a国,大约会让她在东南亚一些国家的毒枭面前亮相,作为,穆卓轩的亲生女儿的身份……”
“怎么可能?”
“你明白吧,我说的这些事情。他要她成为他试炼别人的矛和盾。成为他手上,最有分量的那个砝码!”
看着穆启然慢慢的瞪大一双眼睛,一脸的惊恐和不可置信。知道他是信的,又缓声说:“你大概早就猜到了吧,自从给小格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的时候,你就有所洞察。可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做?果然小格对你来说,莫过是那样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
“微不足道?哈……”穆启然自嘲的笑着,猛然往椅背里靠下去。
“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才**岁吧。还是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一个人在沙池里玩耍,模的满脸都是红粒的沙子,总喜欢猫一样左蹭蹭右蹭蹭。我每天去操场边看她堆城堡,听她一个人也能笑的银铃一样动听。她就是照进我生命里的第一束阳光,这些年,就像已经融入我的生命,是我身体的一个部分。你说微不足道?”穆启然伸开长腿,让自己疲惫的身体舒展一下,叹息到,“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情。可唯一做不到的,大概就是让她爱我,如同我爱她那样深刻。”
“阳光吗?”达语静静重复一句,“那她算是我的什么呢?我在认识她之后,才有了人生中第一个生日。才知道见了人要说你好,和人告别的时候要说再见。才知道原来我之前活着的那些年,就像行尸走肉,全是空的。”
“我想问问你,你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说她不爱你呢?你可见过那一年,她自云南回来时的样子,破败、低落,失去所有生机。因为误会你是她的亲哥哥,厌恶自己,伤害自己的身体。为了让你不去经历她所经历的所有痛苦,拿自己的人生开着荒谬的玩笑。之后得知怀了你的孩子,就将自己的一生轻易交给一个只给过她两盒虾饺的轻浮男人。穆启然,你还说她不爱你。她若不是爱你爱到不懂得如何放弃,怎么可能那样一次再一次伤害自己。”
“我的……孩子?”穆启然胸口似被人猛然给了一刀,疼的猛然缩了一下。轻声念了一句。
其实,在更早的时间里,对那个并未谋面的孩子是有所怀疑的。可是越是怀疑越加气恨。为什么她怀了孕,对他什么话都不说?若是他的孩子,为什么她要那么仓促的入院做掉他?
因此,在之后的遇见,他的每一次试探的言语里,看着她那张淡然的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他渐渐真的相信,那个孩子,和自己无关……
真是个混蛋呢,他猛然抬手拂过自己的头发。
“那一年,我在她的病床前守了整整四十几个小时,那一刻真的害怕她就那样放弃了自己。死了永远不回来。”
达语突然像个小孩一样,黑黑的眼眸湿润。咬着牙,狠狠的看着坐在自己旁边,已是僵立住的男人。
“你说,她,她误会我是她哥哥?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
她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想法?
突然又想起来,在乔曼的葬礼上,小格对住自己的父亲穆卓轩,突兀的叫的那一声爸爸。“难道,难道是父亲他……”穆启然突然顿住,回头看住达语,吼到,“你为什么不早说?”
“穆启然,我为什么要亲手将她送到你怀里?”达语回视着他,一双眼幽幽暗暗,有些恼恨的哀伤。
“谢谢你。”
“我想请你为她做件事,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做。”达语静静的口吻,言语压的很瓷实。“如果小格对我有一丝如同对你那样的情谊,我都不会前来找你。我会用自己的方法将她带离那个危险世界。”
“你知道他们所在的地方吧,带我去见她,他们。”穆启然根本没在听达语的话,自座位里立起身来,静静的一张脸,双目凝着,不言自威的样子。“我会好好的,将她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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