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铺地，转瞬间已没过脚面。苏紫枫披了刺绣妆花的披风，穿了疏影寒梅的厚棉绣鞋走到凝晖堂的时候，纵然小心，绣鞋也湿了大半。
碧荷紧着步子上前接过苏紫枫手上的伞，状若不经意的在她耳边低叹：“二姨娘拿了小姐的绣帕大做文章，攀诬小姐和五皇子私通。”
苏紫枫淡然站在游廊下，月兑了披风，朝碧荷点点头，心下马不停蹄的思量，终于有了计较，迈着步子坦然进屋。
转过花梨木仙鹤齐飞浮雕隔断进了暖阁，就看见大夫人一身正红刻丝宽袖褙子端坐其上，头上珠翠闪耀，鎏金的步摇微微晃动，玉面含笑温润祥和，一双凤眼却暗含了精光。
旁边花梨木云纹炕桌上，银错铜錾莲瓣宝珠纹的熏炉袅袅冒着香烟，碧色考秞瓷盘里堆装了蜜饯点心。
炕下，二姨娘携着二小姐苏芷兰端坐官帽椅上，看苏紫枫进来懒懒抬眼给了个轻蔑的笑。
对面大小姐苏芷若缴了绣帕低头沉思，看苏紫枫来了略一抬头，眉间却皱得更深了。
屋中央，寒梅和紫鹃低了头老实的跪着，大气都不敢喘。
紫枫不着痕迹的扫一眼跪地的寒梅，心下松了一口气，还好，都还好好的，至少大夫人没有独断专权。
她逶迤上前，规规矩矩的向大夫人行礼，之后再和二姨娘以及众姐妹见礼。
看苏紫枫规矩木讷，大夫人珠圆玉润的脸更是祥和安宁，冲着苏紫枫慈爱的笑，却并不赐座。
“你主子也来了，有什么话当着面说清楚吧！”大夫人满面含笑，看着跪地的寒梅，眼角余光却时刻关注着苏紫枫的反映。
苏紫枫好像这才看见跪在地上的是自己的丫头，面上微一吃惊。继而转身看向稳坐炕上的大夫人，低眉顺目的道：“母亲，这丫头是犯了何事竟扰得你都不得安宁？”
竟是真的连自己的丫头都不曾上心？大夫人含笑扫了眼面色不善的二姨娘，哼道：“都是些没规矩的。你听他们自己说吧，若事情属实，就算是小姐，也定轻饶不得！”
紫枫心里冷笑，偷眼打量了洋洋自得的二姨娘和苏芷兰一眼，转头茫然的去看寒梅。
寒梅早就慌了神，头越发垂得低了，雪片早化成水浇得满脑满身都是月白的半旧夹袄早就湿透，她一个响头重重磕到地上，声音都跟着颤抖：“都是奴婢一人的错，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求大太太开恩，惩戒奴婢！”
不说经过却求惩罚？紫枫看着寒梅，心下一惊：难道大太太早就审过了，叫自己来不过是走个过场好名正言顺的发落？
二姨娘却是拔高了嗓子嘲讽：“哟哟哟，还真是主仆情深，这小姐犯的事，奴婢一人也就担了！”
紫枫不解，怯怯的望向大夫人。
看紫枫怯懦模样，大夫人很是满意，淡扫一眼骄纵的二姨娘听不出喜怒的道：“没一个省心的，仔细审问了才好。二姨娘也稍安勿躁！”
紫鹃低低饮泣，语不成句。寒梅只不停的磕着头认错。大夫人冲边上一指，林妈妈马上伶俐的出来回话。
原来不知是谁撺掇了句寒梅是有外院大管家撑腰的人，说在大管家身上就见过寒梅亲手绣的荷包，更有人信誓旦旦的说在五皇子处见到了和素鸦绣帕同出一手的鸳鸯戏水香囊。
这不是主仆一起和人私通又是什么？
听到这里，紫枫冷哼一声，果然是有人精心为她设了陷阱。
她抬眼去看大夫人，见她依旧满脸的笑，眼角厉色却越发浓厚。她心下欲辩，可大夫人只凝了眉深沉的审视着她，她终究不能逾矩，只低眉顺眼的站着。
寒梅却急得不成样子，当初若不是小姐救她，她早就已经不在人世，如今不能报恩也绝不能让自己连累了小姐。
她再顾不得许多，不停的磕头：“大夫人，此事真的和小姐无关。是奴婢看大管家荷包旧了自作主张，至于五皇子的香囊，就更是子虚乌有。小姐从不曾出府，和五皇子更是素昧谋面，何来馈赠香囊一说。”
未等大夫人有所反应，二姨娘就掩嘴笑了起来：“四小姐教得越发好了，主子还没允许奴才就自顾的说了这么许多。可见听雨轩的规矩……”
寒梅脸色立时煞白，原本是想为小姐月兑罪，现在更是弄巧成拙。
二小姐更是嚣张，绢帕‘啪’的砸在寒梅头上：“子虚乌有？复式苏绣是四妹自创的绣法，你倒是说说天底下谁能仿了去？”
要说规矩，大夫人还没说话这二人就咄咄逼人这又是哪家的规矩？紫枫睨一眼大夫人越发不好看的脸色，心下暗笑。
寒梅脖颈一梗正要辩解，苏紫枫却突然上前，柔柔弱弱的开口：“母亲，女儿有话不知可否说上两句？”
大夫人点头应允。
苏紫枫便上前一步，语气带了探究：“五皇子身份尊贵，女儿自是无福得见。可既然有人说在五皇子那边看见了出自女儿之手的香囊，想来也不是无风起浪，母亲看要不要派人请五皇子身边的人带了香囊过来一趟，大家也好问个究竟。”
大小姐诧异的望了苏紫枫一眼，传五皇子身边的人过来，还带着疑是出自苏紫枫之手的香囊？简直是糊涂！
大太太眼中闪过凛厉，你这是自信没事呢，还是咬准了我不敢去惊扰五皇子？
心念一转，拈一颗梅子放入口中，语气平淡：“你觉着呢？”
觉着什么？紫枫当然知道这是大太太的试探。当下垮了小脸退到一边，惶恐的道：“女儿失言，全凭母亲做主！”
还是那副没有主见的懦弱模样！
大夫人扫一眼在座众人，慈爱的望着低头沉思的苏芷若，温和开口：“这事儿，你怎么看？”
大小姐便款款站起，笑嘻嘻的坐到母亲边上，甜笑道：“四妹妹的心性母亲是最了解不过的了。何况五皇子那样尊贵的人，他若真是看上了四妹大可以光明正大的讨了去，怎会做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事！”
她扫了眼脸色不豫的二姨娘一眼，接着道：“复式苏绣虽是四妹妹首创，可我大厉皇朝手巧的绣娘比比皆是，仿了去以假乱真也未可知。”
大夫人满意的拍着自己嫡亲女儿的手，一脸的赞赏：“下人们离得远许是错认了也说不定。”
大夫人看一眼边上的林妈妈，林妈妈马上会意，站出来厉声喝道：“寒梅如此没有规矩，没得牵连了主子声誉。拉出去折打二十鞭子，撵出府去。”
二姨娘和二小姐相视一笑，苏紫枫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