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一看苏紫枫说的证人是二丫头苏芷兰的贴身丫鬟,心里便明白这丫鬟很可能不敢说了实话得罪二姨娘。
她在心里感叹苏紫枫的纯粹,又怕苏紫枫因为这份纯粹吃了亏。想要让苏紫枫顶罪就已经让她心里难受,这时便不能再让苏紫枫吃亏。
于是抢在苏丞相问话前就恩威并施的敲打了紫鹃一顿——
“你既是二姨娘的奴婢自然是要向着自己主子,可你也得明白我相府从来就不用是非不分、黑白不明之人。你若敢说了假话蒙蔽主上,那便拖下去打了三十大板,发卖出去;可若仗义执言,我便敢保你安然无恙。”
紫鹃本很有些顾虑,她是苏芷兰的贴身丫鬟,可苏芷兰对她向来苛刻,动不动就会拳脚相向。分明是为她办事,可若出了岔子对她这个办事的丫鬟却多加责难。
她心中对苏芷兰颇有言辞,对四小姐身边的丫鬟更是羡慕。先是用尽了心力去保被她陷害的寒梅,又花了心思捧红了菊香,就连刚才指证四小姐偷盗了大小姐玉如意的灵儿在听雨轩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她早就想有个这样的主子,所以当墨婉找到她暗示她如果能为四小姐所用定会找了机会救她出苦海她便立时就动了心。
只是深知苏紫枫人微言轻,怕她有帮她的心却没有帮她的能力。如今见老夫人都开了口,心里便再没有担忧。
依着苏紫枫的指示,先跪到二姨娘面前磕了三个响头,又转身给还在犯花痴不时便和五皇子眉来眼去的苏芷兰磕了头,最后才直直的跪到中间把她在二姨娘那里听来的话一字不漏的说了。
原本有恃无恐的二姨娘做梦也没想到紫鹃有背叛自己的胆量,心知不好,一时间也想不出应对方法,乱了分寸的冲上前抓了紫鹃发髻骂道:“你个小贱蹄子,为何要帮了外人污蔑于我?我自认平日里待你不薄,四小姐给你了什么好处竟让你黑心背主……”
紫鹃不敢躲闪,片刻间就被拉散了发髻,扯掉了珠花,掐绿了肩膀,二姨娘犹不解气还待发作,苏丞相却看不过眼,大掌拍了茶几,沉声喝道:“真真是没有规矩,我堂堂相府岂容你一个姨娘如此撒野?”
苏丞相中气十足又是带了恼怒的呵斥,听在人耳里便是滚滚雷声震人心神。二姨娘能在府上跋扈多年仰仗的不过是苏丞相宠爱,如今苏丞相声带厌恶,她便当真慌了神,躲避病毒般丢开被她拉扯着的紫鹃,‘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哀哀辩解:“老爷明鉴,妾身是冤枉的,这个紫鹃定是收了四小姐好处,昧了良心污蔑妾身!”
她情绪激动,再提到紫鹃时语气就溢满了恶毒、狠戾,好似不把她抽筋扒皮都不足以泄她心头之恨。
苏紫枫闻言,心里却更是欢喜,她原以为二姨娘能得丞相盛宠十数年不衰也是有深不见底的心计傍身的,哪知也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草包。
苏丞相向来把二姨娘疼到了心尖,一听二姨娘含冤就是心中再不相信还是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苏紫枫。
看苏丞相眼带疑问,苏紫枫也不着恼,虽依旧是跪在地上却也是挺直了脊梁,一张姣若春花的脸因着浓郁的委屈和怯懦生出了几分可怜来。
她一双含忧带怨的黑眸委委屈屈的望着苏丞相,连声音里都满含了无奈:“紫枫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庶出小姐,虽得父、母亲和老夫人垂怜在府上过着正经小姐的日子,可紫枫月例银子恰够听雨轩日常开销,又哪里来的银子收买人心?
若说不是使了银子收买,可紫枫就是想增、减一个奴才也得经了母亲同意,又有何本事插手二姨娘院中奴才的事情?又能用什么为她们谋福让她昧着良心背叛旧主追随紫枫?”
苏紫枫在府上的处境那是有目共睹的,就是眼下得了老夫人青眼听雨轩的日子也不算富足。
庶出小姐一个月也不过二十两月例银子,除却平日开销、打赏下人以外哪里还能有点余钱?就连府上的烧火丫头也知道听雨轩是相府最穷的去处,去了那里若非年节根本就别想有一分钱的赏钱。
二姨娘处却是不同,她名下记着两间铺子,老爷平日里给的赏赐也很富足。打赏下人的时候更是阔气,动辄五两、十两有时候比大夫人给的都不见少。
若要说权,苏紫枫和二姨娘更是没得比。一个是前两年还能让下人任意拿捏的庶出小姐;一个是盛宠十余年而不衰的姨娘,傻子也知道投靠了谁以后的日子能更舒泰。
苏紫枫这话一出,众人心里也有了谱,老夫人看二姨娘的眼神便越发凛厉了些。
二姨娘原本也是心急才说出了那样的话,现在听苏紫枫委委屈屈、可怜兮兮的一解释老夫人和苏丞相就相信了她的话,自己也找不到好的借口辩驳,心里一慌,就投了求助的眼神到大夫人身上。
这个阴谋是大夫人设计的,就连她的女儿苏芷若也牵扯其中,若是自己遭了难被老爷处罚,那大夫人和苏芷若也别想全身而退。
大夫人收到二姨娘求助目光,脸上虽保持了惯常的雍容端肃,心里却也七上八下的敲着鼓。
五皇子打定了主意要查清前因后果,老爷迫于压力也断不会在这个时候包庇。若苏紫枫当真咬完了二姨娘再转身抓了苏芷若的把柄不放,那今天还真就没办法挽回局面。
可二姨娘是个蠢的,有那么多借口理由不说,偏偏要说是苏紫枫收买了紫鹃,就凭着一个无权无势的苏紫枫,哪里就有本事收买了紫鹃?
现在把问题推到了死角,让她怎么去救用什么理由去救?现在苏紫枫的焦点都在二姨娘身上,若自己一开口她想起了苏芷若的不是,又找出了对芷若不利的证人可该如何是好?
如此思虑,她便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如何处事!
一直处于花痴状态,五皇子偶尔一个眼神就不知身在何方的苏芷兰这时终于回过了神!
她看自己姨娘发髻散乱,满头珠钗摇摇欲坠,表情绝望的跪在地上说不出的狼狈。一阵急怒攻心。她虽是一直注意着五皇子的动向不太清楚都发生了些什么,却也能想到是因为些什么。
眼见姨娘跪在地上无人相帮,连平日里疼惜她们的父亲都冷眼相向,心里一气恼霍的起身,阔步上前抓了苏紫枫领口扬手就是一耳光。
这一耳光着实突然,苏紫枫还没想好是躲过去更好还是挨了更好的时候,嚯嚯生风的厉掌已经‘啪’的一声落在她苍白柔弱的脸上。苏芷兰满含恼怒轻视的声音接踵而至——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我姨娘何曾同你说过那些没有分寸的话!你不过是个洗脚丫头生的贱种也配和五皇子相提并论?”
她阔步出来甩了苏紫枫一巴掌的时候还担心毁了自己的淑女形象让五皇子厌恶,偷眼一看高位上的五皇子正情意绵绵的看着他,狭眸里荧光流转隐约还有赞赏,心里便没有了顾虑,言语也更不经大脑——
“你姨娘不知廉耻爬了主子的床,我姨娘恨她还来不急又怎会为你操心去寻亲事?你莫要再冤枉人,我姨娘从不曾要你求了父亲把你嫁给五皇子,因为五皇子是我的,只有我这样的品貌才学才足以相配,你个不要脸的如何能存了妄想之心?”
她一喊完,心中浊气尽出通体都是舒泰,打眼看到五皇子看向她的眼神满含深情,俊朗出尘的眉眼间满是赞赏,心里更是抹了蜜般甜蜜。
上坐的苏丞相却气得浑身颤抖,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变幻。老夫人打眼看着五皇子一脸沉静好似没听进心里,眉梢却有掩不去的笑意心中已是恼怒,又见将军夫人和小姐交头接耳毫不掩饰的嘲讽轻视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当即朝犹不自知的苏芷兰身上摔了青玉茶盏,颤声喝道:“还不把这逆子压下去打死,今日以还未及笄的年纪就敢肖想皇子,往后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丢脸的事。给我拖下去打死了事,省得败坏了我苏家门风,牵连了小姐声誉。”
茶盏正好打在苏芷兰面门,茶水浇了她一头一脸,好在茶水并不算烫俏脸未被烫伤。可额角却是被茶盏敲出了个血窟窿殷殷流着鲜血。
她被这么一打,心里恼怒脑中更是混乱,又听老夫人要遣人打死她却是当真慌了心神,脖颈一梗就要出言辩驳。二姨娘却是迅速从地上爬起来雷霆震怒般用了全力扇了苏芷兰一耳光。
她下力太狠,竟是打得苏芷兰唇角带血一个不稳就栽倒在了地上,她心里发疼想要上前扶了苏芷兰起来,却是明白眼下形势,只得狠了心站在原地骂道:“还不快给祖母、父亲磕头认错,府上的腌臜事也是这时候能拿出来说的吗?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不孝东西!”
小厮们得了老夫人令却不敢上前去拖苏芷兰,若说打上几板还说得过去,打死,他们可没有这个胆子。如今看二姨娘出面,他们便也乐得立在一旁看戏。
只顾着花痴的苏芷兰都不清楚先前发生了什么,又哪里能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老夫人一声要打死她便已经伤了她的心令她恼恨委屈得很,现在连疼她入骨的姨娘也下了狠手打她还要她下跪道歉,嚣张跋扈惯了的她哪里肯依。
想着她现在遭遇的这些都是因着苏紫枫,心里无处排揎的恼恨便一股脑记在了苏紫枫身上,二姨娘再来拉她下跪的时候,她竟是犯了狠拔下头上尖利的赤金飞凤簪子猛扑向跪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苏紫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