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孟玉楼自迎儿口中探听了潘金莲的虚实,心中有意提防起这个婆娘来,因扶着小鸾的手上了轿子,就往观音庙中进香礼佛去了。
这一日正是庙会,送子娘娘庙外善男信女人山人海的好不热闹,因轿子进不去,孟玉楼只得吩咐家丁在外守候,自己只带了小鸾一个丫头进去。
正随着人流往大雄宝殿处缓步挪移着,忽听得身后有个轻浮声音笑道:“前面这位娘子好生眼熟。”玉楼闻言暗道不好,只怕是有的市井无赖泼皮破落户瞧了自家花容月貌,起来挑逗,因也不敢回头,拉了小鸾就走。
未行几步,就给一群帮闲的团团围住,内中闪出一个簪花的小郎,神色轻浮笑道:“娘子走得急,莫不是急着有孕么?”
玉楼听闻此言羞得满面红晕,因低低的声音呵斥道:“青天白日怎么将良家女子调戏起来,是何道理?”那小郎闻言笑道:“你是良女,我是良人,岂不是厮配得郎才女貌,团圆夫妻?”
因说着,竟抢步上前,一把就攥住了孟玉楼的一对雕花玉腕。将那花枝儿也是的三娘子唬得花容失色,一面也顾不得许多,就与他撕扯起来,口中喊道:“各位过路君子,奴是西门千户家中妻房,如今路遇歹人,恳请各位高邻伸伸援手救了奴家性命。”
谁知连唤数声,竟无一人敢来上前搭救的,那簪花的小郎闻言得意笑道:“我劝小娘子还是莫要呼喊的好,如今别说一个千户的浑家,那林冲八十万禁军教头怎样,还不是让我带了绿帽子。”因说着得意大笑起来。
孟玉楼听闻此言,唬得魂飞魄散,因心中暗道:“此人莫不就是往日闺中听闻的,那专爱欺男霸女勾当的高俅之子高衙内,只是久闻他横行东京地面儿,如何却在此处。”
正闹着,忽见人群之中竟有一人策马凌剑而来,行至那高衙内身旁,一勒马缰绳,举手扬鞭朝着那小郎的脊背上就是一鞭子。
那高衙内疼得滚在地上,就放开了玉楼,小鸾见状连忙趁机上前护住主子。那高衙内吃了暗亏如何肯依,一咕噜爬起来口中骂道:“我把你个不知死的……”
谁知抬头瞧清楚了来人模样,唬得魂飞天外,连忙整顿衣冠垂首侍立,叫了一声“叔父大人”就没了言语。
但见那骑马的男子冷笑一声,轻轻巧巧跃下了马背,径直来在孟玉楼跟前拱手见礼道:“眷生杨戬,拜见世嫂夫人。”那孟玉楼听闻此言,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这青年男子竟是当朝一品大员,清河节度使杨戬,他与那蔡京称兄道弟,如今自己的丈夫是蔡太师的干儿子,他尊称自己夫家为世兄,自己为世嫂夫人,倒也是个富而好礼的权贵。
因连忙提纵罗裙盈盈下拜道:“奴家是西门千户第三房妾,多谢大人此番仗义相助,不知如今来在阳谷城中有甚公干,也好转告奴家夫主前来迎迓。”
书中暗表,原来那杨戬此番在京中得势,外放了清海节度使,只因高俅之子高衙内在京中犯案,逼死了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的浑家,一时之间朝野舆论哗然,那高俅唯恐事大,因央了他结拜兄弟杨戬,上任途中带了高衙内出京避避风头。
那杨戬虽然权倾朝野,却不是蔡京高俅一路之人,当日结拜异姓兄弟,也是面上情势所迫不好推辞,如今心中对着高衙内颇多微词,只是义兄相烦,自己又不好推的,只得勉强带了这高衙内上路。
今日一时不曾看顾,给那高衙内瞅准了空子溜了出来,便知事情不好,寻至观音庙门前,但见一顶正五品诰命的轿子在此,心中猜测许是自己的干亲侄儿西门庆的嫡妻,因问了轿夫果然便是西门府上的家丁,遂进得庙门,意欲拜见这位大娘子,谁知却撞见高衙内仗势调戏良家妇人,方才有了如今这段公案。
如今听闻这妇人原不是西门庆嫡妻,却是他的姬妾,因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几眼,但见这女子面如秋月色如春花,端的倾国倾城之貌,因心中一动,却有些艳羡西门庆艳福不浅。一面口中谦逊道:“原是来此赴任,临去之前,蔡太师也曾对学生言讲他有一门干亲在此,嘱咐学生好生看顾,如今既然世嫂夫人乃是西门长官家眷,不如让学生护送回去,省得沿路之上熙熙攘攘,倒把娘子金玉一般的人腌臜了。”
那高衙内在一旁爬将起来,拍了拍身上尘埃,冷眼旁观着那杨戬只管不错眼珠儿地盯着那妇人打量,心中冷笑一声,却也不敢说几句闲话,只得讪讪的垂手侍立。
玉楼听闻此言,心中暗道往日里常听见夫君西门庆说起,这一位干亲在朝中万岁驾前十分得脸的,平日里常想着结交此人。况且又是个内相大人,论理自己没什么好回避的,因点头笑道:“既然恁的,有劳大人与奴家一道回府,奴这就命人去请夫主回来款待迎迓。”一面吩咐小鸾出去备轿,命家丁速报西门庆回府待客。
杨戬闻言点头答应着,一面吩咐自己的亲兵卫队鸣锣开道,驱散百姓,亲自引着玉楼出离了观音庙中,上了轿子,方才腰身一纵上了马背,一面回身瞥了那高衙内一眼道:“无知的畜生,还不回馆驿好生读书,此番本官往西门府上盘桓,这几日定要补出十天的功课来,等本官回来看时,若没有功课,仔细你的皮!”
因说着,徐徐打马追随着孟玉楼的轿子去了,那高衙内俯首听命,唬得不敢动弹,等两人都走远了,方才站直了身子啐了一声道:“还说我是畜生,你瞧那妇人眼神,恨不得一时就搂在怀里做那见不得天日的事情,想也是白想,一个太监能成什么事?不过看在我父亲份上叫你一声叔父,就这般拿大起来……”因说着,倒也不敢高声,因方才跌得重了,一面叫小厮帮闲搀扶自己往驿站中,骂骂咧咧去了。
却说那孟玉楼坐着五品诰命的官轿,隔着轿帘子偷眼观瞧了那杨戬几眼,但见此人面若敷粉唇若点朱,往常与西门庆盘桓之际,只觉得自家夫主世无其二,如今这杨戬的眉目竟比那西门庆还要清秀十倍,因心下暗自点头道:“怪不得人家常说这内相都生得比女子还要标致,如今见了这位大人方知此言非虚了。”想到此处复又偷看了两眼。
谁知那杨戬骑在马上,却也暗暗的往软轿之内窥探,两个四目相对,都是面上一红,彼此错开了视线。一路无话,转眼之间来在西门府上。
彼时西门庆正在衙门之中,听闻玉楼遣人来报,因心中大喜,连忙告假回来,赶在门首,可巧杨戬刚刚到府,连忙满脸堆笑着迎了上来,亲自牵马执鞭,将那杨戬奉承如同活祖宗一般接入府内。
那孟玉楼见丈夫迎迓了贵客,前面已经没有自己的事情了,遂叫小鸾拿了平安符往那吴月娘房中去了。来在门首,见大丫头玉箫正在院中玩耍,见她来了连忙上前接住笑道:“三女乃女乃才走了这半日,我们女乃女乃悬心得要不得,这一会儿的功夫儿叫奴婢出去哨探了好几次呢。”
孟玉楼闻言奇道:“我不过是去观音庙里进香,怎的大姐姐这般心焦?”那玉箫闻言道:“三女乃女乃不知道?如今那高衙内调戏你的事情,都在市井之中传开了,先是玳安儿从外头回来就听人说,因为路人不认得三女乃女乃的金面,只看那轿子是西门府上嫡妻的仪仗,都说是西门府上大女乃女乃给人调戏了,急得我们女乃女乃要不得,一连声儿叫奴婢往街面儿上寻去。”
孟玉楼闻言脸上一红,因连忙往月娘房中,但见吴月娘早已强打精神穿戴整齐了,看那架势只怕自己再不回来,就要亲自外头寻去,如今见了玉楼,好一似天上掉下个活宝贝一般,一把拉住了道:“三姐,你可吓坏奴家了,到底怎么样,那高衙内为难你了不曾?”
玉楼见她关切自己,心下一暖,连忙扶她坐下柔声说道:“大姐姐宽心,青天白日的,他就是天王老子又敢怎么样,况且可巧今儿正遇见咱们老爷的一位世交,京城外放的清海节度使杨戬杨大人来为奴家解围。”
月娘闻言秀眉微蹙道:“这倒也罢了,只是你一个闺阁女子,欠了他人情怎的?又不好出面酬谢……”孟玉楼闻言噗嗤一笑道:“这却无妨,这位杨大人虽是个带兵打仗的将军,却是个内相出身,就算在内帏延请答谢,到底男女大防是错不了的。”
月娘闻言奇道:“竟是个内相出身?方才听见市井传闻说,将你救下的人身手了得,生得英武挺拔,怎么倒是个……”说到此处脸上一红,又跟着叹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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