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闻言啐了一声道:“这也一月有余了,你几时往大姐姐房里走动过?她连日身上不好,又是个女儿家,难道叫她放下脸面反去哄你不成?这几日听说你在五房里过夜的,每日吃不上滚汤滚菜,她嘴上不说,心里记得清爽,连日来书童儿、画童儿往你衙门里送的饭都是大姐姐亲手做的,你还做梦呢!”
那西门庆听闻此言,心下一阵愧意,又想着月娘素日温柔婉约的娇姿,因低头叹道:“也是我与她夫妻缘薄,她原是个贤良妇人,只因当日我甫经丧妻之痛,一门儿心思还在先妻身上,月娘进了门就不曾与她走得亲近,其后又讨了两个粉头放在房里,每日逢场作戏,更教月娘心寒,直至娶了姐姐,方才稍微缓和过来,又成日宿在你房中,其后办事荒唐讨了后两房,越发没工夫儿往她房里去了。”
玉楼听闻此言,心中知道丈夫原是念旧的人,与那平日里来往的一干浮浪子弟又不相同,心下不忍十分苛责,因叹了口气道:“可巧今儿你得闲,就去大姐姐房里睡吧,好生与她陪几句话,你们两个丢开手别恼了,往后咱们还是和和气气的一家人家不好么?”
西门庆闻言点点头道:“既然她连日身上不好,不是姐姐说我也是要去的,只是如今咱们夫妻好容易合房一次,又冷落了你……”
孟玉楼闻言噗嗤一笑道:“都老夫老妻了,怎的还这样贫嘴,你若与大姐姐和好了,往后来我房里,自然有你的甜头就是。”那西门庆闻言心中如何不爱,因搂了妇人坐在怀里,低低的说了几句体己话,哄得玉楼春心荡漾,与他亲了个嘴儿,两个方才难舍难分丢开手。
玉楼因唤小鸾进了内间,服侍西门庆穿戴整齐,命自己房中两个仆妇点着灯笼,“好生送老爷往上房屋歇了。”主仆两个站在门首,目送那西门庆去了,方才关了院门回来。
玉楼回在内间,命小鸾去催水梳洗,一面瞧炕上那西门庆落下的招文袋,因拿在手上意欲收起来,忽觉得内中沉甸甸的,方想起方才丈夫所说,带了几只新鲜宫花簪子等物,因好奇打开细看,但见内中一个玉匣,上面镶嵌着各色宝石,已经是珍贵异常,将那暗扣往下一按,那玉匣应声而启,内中一枚纯金的簪子赫然在目。
那孟玉楼见了,竟是见所未见的图样纹饰,不由得点头叹道:“原来这就是后宫嫔妃所用的物件,怪不得人都愿意争那王侯将相之位,想来自是比旁人有些好处也未可知,只是有得有失,进了那么个不得见人的地方,个中甘苦也只有自己知道了。”
因想着,但见这金簪子做工精巧细致十分耐看,倒觉得爱不释手,见房内无人,因对镜斜插在发髻之上,竟好似定做的一般合适,玉楼见了心爱,又舍不得日常戴着,也怕给五房里的瞧见了又要生事,因端详了一会儿,方才小心翼翼取了下来,将帕子缓缓擦拭着。
那金簪子经过一番打磨,灯下细看时更加熠熠生辉,玉楼挑灯赏玩此物,忽见那簪子背后竟是有字,连忙定睛细看,因念到:“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
念了两边,顿觉口角噙香,心下又暗暗吃惊道:“世上竟有这般巧合之事,怎么我的小名儿就在他送的簪子上头,又或是这姓杨的竟有这等本事,连人家内眷的闺名也可以探听得到……”怔怔出了半日的神,也没个头绪,又因那杨戬原是闺阁之臣,便也丢过了不肯放在心上,一时间小鸾催水回来,服侍她梳洗了,主仆两个方吹灯睡觉。
放下孟玉楼芳心如何缠绵起来暂且不提,却说那西门庆,因随了仆妇前去月娘房里,才要进院子时,但见那吴月娘竟不顾天寒地冻,只身来在拜月亭中,身边也没个丫鬟仆妇,正欲问她时,但见月娘轻提罗裙盈盈下拜,对着满月再拜道:
“妾身吴氏,作配西门,奈因夫主留恋烟花,中年无子。妾等妻妾六人,俱无所出。缺少坟前拜扫之人。妾夙夜忧心,恐无所托。是以发心每夜于星月之下,祝赞三光,要祈佑儿夫早早回心,弃却繁华,齐心家事,不拘妾等六人之中,早见嗣息,以为终身之计,乃妾之素愿也。”
因说着,再拜起身,拂去满身的乱琼碎玉,玉体早已冻得瑟瑟发抖起来。西门庆瞧见这等场面,心中一酸暗道:“果然还是正头夫妻知道疼人的,我素日恁般待她,她不但毫无怨尤,反而成心祝祷我西门府子嗣延绵,并不拘泥于哪一房身上。这样贤德的妇人真是挑灯难寻的贤妻。”
想到此处心中蜜意起来,因紧走几步来在月娘身边,轻轻唤了一声“好姐姐。”
那吴月娘见状唬了一跳,因啐了一声道:“我不好说你的,如今趁着没人撞见,你快回五房六房里睡吧,何苦来招我,我是个不贤良的银妇,平日里不许你娶妻买妾的,又男花女花都无,你还来寻我做什么?权当我死了,自然还有好的来服侍你……”
那西门庆如今别说奚落他,就是骂他两句打他两下也是心甘情愿,又见那吴月娘满面娇嗔,月色底下也算的上是一位佳人,心中如何不爱?因伸手搂住妇人,强行抱进房里,羞得月娘低低的声音道:“你要死也不挑个好日子,今儿我才斋戒已毕,又拜了月,身子干净,你别来缠我,就算不往后头去,好歹在三姐房里睡吧。”
那西门庆闻言如何将息,因低低的声音调笑道:“姐姐拜月原是为了求子,如今四泉来了,岂不比神仙还管用?”因说着将妇人玉体抱入房内里间,按在炕沿儿上就要求欢。
那吴月娘原是闺阁弱女,如何敌得过丈夫蛮力,情急之下只得叫嚷起来道:“玉箫,玉箫!”下房里大丫头玉箫已经睡下了,听闻此言连忙披衣趿鞋进来道:“女乃女乃叫我做什么?可是又给梦魇住了?”
抬头却瞧见西门庆在此处,唬了一跳,连忙往帘栊后面侧身回避,没有主人吩咐不敢进房。
西门庆见状笑道:“我的招文袋落在三姐房里,你去取了来搁在外头,就往下房睡去吧,这里没有你的差事了。”玉箫闻言答应着去了。
那西门庆见打发了丫头,因半跪在炕沿儿上笑道:“姐姐连日身上不好,怎么不对我说,当日选遍了阳谷县的闺女,就属姐姐是个尖儿,如今万一有个山高水低,你叫四泉如何了却残生?现下大姐儿还年小呢,只当你是亲生母亲一样亲近,你若是不好,抛撇下我们父女两个又要依靠谁去?”
那吴月娘闻言冷笑道:“自有你心爱的照看,与我什么相干?如今瓶姐诞育在即了,你得了个哥儿,心里还认得大姐儿是谁?我只可怜我那苦命的陈氏姐姐,花枝儿一样的人品,都给你这狼心狗肺的糟蹋了!”
那西门庆听见月娘顾念先妻陈氏留下的女孩儿,心中更加敬爱。他虽是大家公子,却年幼失怙。守着恁大的一份家业,就常有泼皮破落户勾搭他往勾栏里走动,是以虽然人品不差,却颇善风月手段,贯会小意儿贴恋女子的,如今见月娘哭了,少不得又放段赔笑,“好姐姐”的叫了几千声,叫得那吴月娘破涕为笑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西门庆见哄得妇人笑了,却是忍耐不得,因连声叫她“好亲姐姐”,一面搂在怀里就解了妇人衣裳,剥得只剩小衣亵裤,往炕沿儿上一按就行起事来。
正是:“灯光影里,鲛绡帐中,一个玉臂忙摇,一个金莲高举。一个莺声呖呖,一个燕语喃喃。好似君瑞遇莺娘,犹若宋玉偷神女。山盟海誓,依稀耳中;蝶恋蜂恣,未能即罢.正是:被翻红浪,灵犀一点透酥胸;帐挽银钩,眉黛两弯垂玉脸。”
次日天明,月娘绝早起来,吩咐玉箫捅开自家小灶,给西门庆预备了早饭,又命人往前头书房之中取了他的官服,打点已毕,方才唤他起床,一面殷勤服侍着梳洗。
那西门庆见妇人昨夜得了一夜的雨露,今晨再见之时,原比昨日更为娇艳,娇喘吁吁春意半露,又见衣食供给甚是周全,与三房孟玉楼一般贤德,因心下暗赞她们两个方是贞洁贤良的妇人,心意就从那五柳房中渐渐的转移过来。
一时间用了早饭穿戴已毕,因见房内无人,拉了月娘的手与她密约道:“今儿晚上还过来,只怕衙门里有些应酬,好姐姐别睡,暂且等我一等,就是再晚,我必然回在上房屋里歇的。”
月娘闻言脸上一红,心中也喜,只因她是大房女乃女乃,不好表露春意,只得啐了一声道:“你往哪里歇罢了,谁敢管你。”因说着,到底妥妥当当打发他出去,送到门首方才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