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须陀,大隋名将。在大业初年以前,或许就是个不值一提的小官,可是大业最后风雨飘摇的时候,正是这个小官支撑起来大隋的天下。他就像一个救火队长一样,那里有险情就被调往那里,直到他死后,大隋也就彻底的完了。
而此时的张须陀,年近四旬,论职务也就是和林子轩一样,同是车骑将军。而他的仪同还是因平南宁州蛮族造反有功而封的,自从开皇十九年以后,他就一直驻兵在汉中,升职乏力,这让他经常的郁郁不乐。
这次杨谅造反,他本以为和自己无关,不料,他却被兵部一纸牒文调入京中,加入杨素的平叛大军,并被杨素任命为第一军亚将,这使得张须陀惊喜万分,见到杨素才知道,这竟是皇上杨广亲自推荐,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眼睛都湿润了。而他对杨广的忠心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在所有人都在不停的背叛杨广的时候,仍能够坚守忠诚的原因之一。
人到中年,使张须陀格外珍视这次机会,他知道报答皇上最好的方式,就是在战场上为皇上取得一个一个的胜利。他做为先锋,在蒲津关渡黄河时,率五百斥候偷渡黄河成功,以五百人对三千人,击败了蒲津关守将刘宗堂,为杨素大军渡过黄河立下首功,正是这一战,让他得到了杨素赏识。
杨素十万大军一路北上,势如破竹,各州县守将听闻是太仆杨素亲率大军前来,纷纷不战而降,仅仅三天时间,大军便推进到了霍邑县以北。
霍邑县位于晋州以北,是晋、吕、沁三州交界之地,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尤其霍邑县以北是高壁岭,山势起伏陡峭,像一座巨大的屏障阻断了北上道路,而霍邑县以东也同样是山脉连绵,介山、霍山、乌岭山三座大山脉延绵千里,将并州南部一隔为二。
杨谅便命萧摩诃为主将,大将赵子开为稗将,率十五万主力大军驻兵高壁岭上,居高临下,大军在高壁岭上扎下连营,延绵五十里,杨谅又亲自率八万军为后援,驻扎在离高壁岭不到二十里的灵石县内。
杨素大军在拿下霍邑县后,十二万大军兵临高壁岭下,最后的决战便在高壁岭拉开。
张须陀快步走过大营,一直走到杨素的帅帐前,躬身行一礼道:“请禀报大帅,亚将张须陀参见!”
亲兵进去禀报,片刻出来笑道:“张将军,大帅请你进去。”
张须陀快步走进帅帐,只见杨素站在一幅地图前,久久沉思不语,张须陀上前单膝跪下行礼道:“张须陀参见大帅!”
“张将军请起。”
杨素坐下,又对他笑道:“张将军对攻打高壁岭可有什么想法?”
张须陀这些天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如果山岭上只有几千人,那强攻拿下高壁岭也无妨,偏偏山岭驻扎有十几万大军,这就不是夺取山岭那么简单了,这就是两军决战,如果强攻高壁岭必将付出最惨重的代价,而且恰恰是他们最不想的事情。
张须陀便躬身道:“卑职以为奇兵为上,强攻为下。”
杨素点点头,很是赞同的样子,看来他也是这么考虑的。
杨素看着张须陀道:“继续说呀!怎么个奇袭法?”
“卑职以为,大军可以走雀鼠谷,绕过高壁岭,直接进攻灵石县汉王军,汉王军必然会向高壁岭上驻兵求救,然后埋伏一支弓弩军在高壁岭山后,可趁其不备,半路伏击,此战必胜。”
杨素抚掌大笑道:“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皇上的眼光的确是不同凡响。”
他拍手两下,几名亲兵领着两名道士走进大帐,两名道士身穿黑布道袍,腰束布带,年纪都在四十岁上下。
杨素指着他俩对张须陀介绍道:“此二人是霍山三清宫道士,他们知道霍山内有一条秘密山谷,直通高壁岭后,你可率一万军为奇兵,奇袭高壁岭的重任,我就交给你了。”
张须陀慷慨领命道:“末将绝不辜负大帅明望!”
张须陀接过杨素令箭,转身出营,杨素随即命云定兴率三万军扮作主力与高壁岭上敌军对峙,杨素则亲率八万大军,沿着汾水西岸穿过雀鼠谷,直扑灵石县。
霍山山势陡峭,一座座山峰耸向天空,山上覆盖着浓密的森林,偶然也会露出大片笔直的陡壁,陡壁上或寸草不生,或者爬满藤蔓,这些峭壁就像被刀削过,峭壁下堆满了各种形态万千的岩石,有的小如鹅卵,有的巨如三层高楼,一条弯曲幽长的山路便从这些大大小小的岩石中穿过。
夜幕初降,山路上格外地寂静,两边树林和岩石缝隙中传来沙沙的声音,偶然会有一只夜枭从大树上发起,发出惨厉的怪叫,令人毛骨悚然,但很快,山路上的寂静便被一支行军队伍打破了,一万步骑兵两人一排,在潮湿但不泥泞的山路上疾速行走,马蹄杂沓声,战刀的锵锵声和偶然传来的轻轻谈话声,山道旁的大树上不时有一群群宿鸟也被惊醒,扑愣愣飞起
张须陀骑在战马上,一边走,一边和一名道长说话:“崇碧道长,你说这条山路年初才出现,这是什么意思?”
两名道士,一个崇碧,一个叫崇元,都是本地人,他们道观就位于霍山东面,两人是来下山来采办物品,听说高壁岭上有叛军阻路,便主动找到大营,愿为朝廷大军带路,杨素在一番盘问后,最终相信他们是真心愿为朝廷效力。
崇碧道士骑在一匹毛驴上,他捋须笑道:“这条山谷叫永安谷,因为它一直通往永安县,其实这条山谷一直就存在,但前方被一块巨岩阻断,行人到达巨岩后,就必须攀岩而过,牲畜走不了,所以这条谷道不太引人注意,大家宁可从高壁岭走,也不远,路也好走,但就在今年年初,那块巨岩突然断裂,中间出现一条狭窄的岩道,就像被刀劈开一样,这样牲畜就可以从岩道中通过,使这条谷道真正可以利用,过了巨岩,再走十里,便到了高壁岭背后,另有一条山谷直通叛军大营北面。”
说到这,崇碧道士一指前方道:“将军,你看就是那块巨岩!”
张须陀也看见了,一块巨大无比的岩石放佛从天而落,正好镶嵌在狭窄的峭壁中间,把整条谷道堵得严严实实,这块岩石宽约八丈,高十余丈,上面长满了藤蔓,就在岩石中间出现了一条宽不到一丈的石缝,正好可以牵马通过,裂缝很新,果然就如道士所说,是今年年初才裂开。
队伍开始缩为一队,举着火把,从这条长数十丈的石缝中一一通过,通过石缝,大约又走了十里,前方出现两条岔路,一条通向永安县,另一条山谷便是高壁岭。
此时,他们已经到了高辟岭背后,距离叛军大营不足五里?火把全部灭掉,一万隋军在两名道士的向导下,走进阴暗潮湿的山谷,向叛军大营模索而去。
灵石县是一座小县,城墙矮小破旧,高不足两丈,基本上没有什么防御价值,而且城内狭小,只有不到千户人家,点一炷香便可绕城一周,最多也只能容纳一万余人。
杨谅的八万大军,只有三千亲卫和他驻扎在城内,其余大军都驻扎在城外,杨谅将临时行辕安置在县学,这也是县里最好的一组建筑,约二十几间屋子,杨谅便住在县学中的文昌阁内。
此时已是五更时分,文昌阁内依旧灯火通明,杨谅又是一夜未眠,他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严峻的局势使他越来越焦虑,原本有十九州响应他的举兵,但代州大败后,支持他的州县纷纷倒戈,他现在只剩下一小块地盘,包括太原城在内的太原府南部,以及灵石县所在的吕州,只剩下这一小片地方。
他开始感到一种穷途末路的痛苦,虽然他还有二十余万大军,但实际上这些军队都是各州弱兵,真正的精锐之军不到四万人,更要命是,他的军粮仅能支持二十万大军十天,十天后,他的军队将粮食断绝,必然是全线崩溃。
他就像一个被判处秋后处斩的死囚,一天天地等待着那个断粮日子的来临,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如果当初能够听从裴文安之劝,趁朝廷准备不充分,直扑京城。
如果他能够宽容乔钟葵的难处,再派三万军去支援他,结果也许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所有的如果,都代表他一个个决策失误,甚至只有走对其中一个,那么时局就绝不会像今天这样被动,可惜一切已无法再挽回。
现在杨谅的称帝野心已经完全消泯了,他现在只想如何能自保,保住他的后半生荣华富贵,杨广是他亲哥哥,如果他投降,他二哥能饶过他吗?
“殿下,你已经好几天没有休息了,睡一会儿吧!”旁边一名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老宦官小声劝道。
“我睡不着啊!”
杨谅低低叹息一声,现在这个时候自己怎么能够睡得着呀!就在这时,门外有人惊呼:“火,大火!”
杨谅一愣,门砰然被撞开,一名侍卫大喊:“殿下,高壁岭上火光冲天。”
杨谅惊得心都快跳出来了,他奔到院中,只见高壁岭上果然是火光冲天,大火带足有十几里,正是山岭上的连营被烧着了,杨谅就仿佛一脚踩空,心直坠下万丈深渊,完了,他全完了。
他呆呆地望着高壁岭,这时,又一名侍卫冲进来,大声道:“殿下,斥候传来情报,发现杨素主力,距离我们只有五里。”
杨谅惊得跳起来,大吼道:“快!命令军队起来,准备战斗。”
“殿下,杨素大军并没有夜袭,他们已经停止前进。”
杨谅一颗心稍稍放下,他背着手在院子里来回疾走,头脑乱成一团,现在他该怎么办?
高壁岭上的军队他已经不指望,就算大部分逃回来,他也养不活,况且杨素的主力就在他们身后,根本就逃不回来。
不行,他必须撤退,撤回太原城,依托太原城的坚固城墙进行防御,他在太原城内经营近十年,而且粮食物资充足,他完全能够守得住。
他刚要下令撤军,咨议参军卢中急急忙忙奔进了院子大声的说道:“殿下,机会来了。”
杨谅脸一沉,用一种极为不满的语气道:“哪里有什么机会?”
他对卢中很恼火,当初就是此人劝自己放弃进攻京城,使他丧失了最重要的一个机会,现在他又跑来说机会,这让杨谅怎么高兴得起来。
卢中却没有体会到杨谅的不满,他依然兴奋道:“殿下,杨素亲率大军孤军而入,如果殿下能击败他,那么殿下便可以反败为胜,继而收复所有失地,兵指京城……”
“够了!”
杨谅一声怒斥,卢中不提兵指京城还好,提到兵指京城,杨谅便顿时想起当初他劝自己放弃取京城,使杨谅心中怒不可遏。
“我已经决定,立刻撤军回太原,谁敢再劝我,杀无赦!”
卢中大惊,他扑通跪倒,流泪道:“殿下,杨素大军一日行军二百里,他的军队早已是人马疲惫,如果殿下能亲自率大军进攻杨素,必然能大胜敌军,现在殿下望敌而退,会让三军以为我们怯弱,败坏将士士气,殿下,不能撤军,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啊!”
“来人!”
杨谅怒不可遏,指着卢中大喊:“给我乱棍打出去。”
十几名侍卫用棍子将卢中架了出去,老远还听见他在大喊:“殿下,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啊!”
杨谅已经毫无斗娄,他立刻下令:“传令三军,撤回太原城。”
高壁岭上,张须陀发现敌军防御疏漏,而且山岭山地方狭窄,大帐密密麻麻,一顶挨着一顶,风势极大,这简直就是为火攻而设营,张须陀毅然调整了计划。
按照原计划,杨素主力会佯攻灵石县,逼杨谅向高壁岭上军队求援,再由张须陀伏击前去援救灵石县的叛军,但此时,他不需要伏击,直接纵火烧营。
烈火迅速燃烧,汹涌的火焰被风势卷向山岭西部,一顶顶帐篷上赤焰飞腾,形成了一片十几里的火海,整个高壁岭都仿佛被大火吞没。
大营内,十几万叛军哭爹喊娘,汹涌烈火中,他们互相践踏,嘶声惨叫,争先恐后逃命,大营外,一万隋军杀出,截断叛军逃生之路,直杀的人头滚滚,死尸堆积,空气中弥漫刺鼻的血腥和焦臭。
张须陀挥刀在敌群中劈杀,大刀所过之处,横尸累累,他已经斩杀了叛军稗将赵子开,这时,他一眼看见了萧摩诃,他催马疾奔,大刀在火光中掠过,直劈萧摩诃的脖颈,萧摩诃虽已七十三岁,但他毕竟曾是盖世猛将,他见张须陀刀势凌厉,顺势向后一趟,刀锋从他鼻尖劈过,但他毕竟年迈,腰力不足,起身速度偏慢了一步,被张须陀反手一刀,雪亮的刀锋从他后颈劈入“喀嚓”血光迸射,萧摩诃斗大的人头飞出一丈多远,无头尸体血喷如泉,缓缓栽落马下。想不到南北朝时威震天下的一代猛将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切。他的复国梦,他的一切都随着这一刀而消失的干干净净了。
张须陀的几名亲兵见到萧摩诃死了,便一拥而上,将萧摩诃的人头挑在竹竿,高声大喊起来“萧摩诃死了!萧摩诃死了。”
萧摩诃被杀,最后抵御的数千人军心涣散,四散奔逃,张须陀厉声喝道:“堵住出口,不投降者,就地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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