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流民被逐渐转到城外,京城洛阳的危机便渐渐开始转移,从流民危机转到粮价危机,由于常平仓被抢,粮价再次被推高到斗米七百钱,也就是七吊钱,这绝对是一个会令京城民众生大暴乱的价格。
要知道在是隋朝的时候,一个五口之家,一个月最少也需要五斗米,也就是说需要耗费三十五吊钱去买米,而京城这么多人大多数都是底层家庭,他们一个月的收入甚至连七吊钱都不足,也就是他们辛辛苦苦工作一个月,也就够他们买上一斗米的。而一斗米能够吃多久呢?省吃俭用最多也就是吃上七天。
洛阳城虽然没有后世所说的百万人口,但是几十万还是有多,这么多人如果因为粮价高而引起什么危机的话,那么将会超过流民危机,甚至会危及朝廷的安稳。对这一点,地方官府以及朝廷的大员们都有着深刻的认识。是在这个世家林立的时代,他们关注的只是自己的利益是否收到损失,而对于平民百姓,他们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而这恰恰是那首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真实写照。
深夜,京兆少尹崔伯肃和洛阳县令王顺芝双双前来拜访林子轩,商量解决粮价危机的办法。没办法,他们这几天是较劲了脑汁都没有想出好的办法啦,所以只能求教于洛阳此时最高的指挥官了。
房间里灯火通明,崔伯肃忧心忡忡道:“将军,其实我们面临两个很棘手的问题,首先常平仓被抢,我们怎么向圣上禀报?”
“常平仓被抢的事情我已经写奏折向圣上报告了,昨天就已经送出去了,我估计要过几天圣上才能收到,然后等着圣上的批示,那样一来就会耽误好几天的时间了。我们现在最主要的就是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等着圣旨的下达了。所以我们必须要尽快的想出办法来。现在我想知道,常平仓作为朝廷的常用仓能不能将粮食补充足?”
县令王顺芝苦笑一声,“常平仓只有在每次卖完里面的存米之后,才以向朝廷申请补充。像这种粮仓被抢的情况。我朝自建立以来就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次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朝廷不追究我们的责任就已经算好的了,怎么能再补充呢?况且我们都认为圣上不能那么爽快答应。而且就算圣上同意了,还有朝廷各部寺的批准,这几十个章盖下来,最快也要一个月以后,现在我们最紧迫的问题是时间上拖不起,今天京城各处都没有米卖,到处都是怨声载道的。现在县衙那边还围着上千人要我解决吃饭的问题,将军,明天若再没有米卖,恐怕就会民怨沸腾了。”
林子轩背着手走了几步,道:“明天说什么也来不及了。后天我会向富户们募捐粮食,或许以周济一点给常平仓。所以无论如何你们也要给我拖到后天去。”
王顺芝摇摇头:“将军,对于那些个富户应该有所了解。他们都是一毛不拔的,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再圣旨下达的时候,他们就会拿出来了,是他们没有。要想让这些贪婪无度。吝啬如鬼的富户拿出钱来,势必登天呀!以我的估计能够募到五万石就已经很不错,而且这些粮食不但要供应流民,还要填平常平仓,那简直就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现在的问题是偌大的京城已经到了无米卖的地步。这样会引起京城百万人很大的恐慌的,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京城就会陷入大乱之中的。”
林子轩瞥了崔伯肃一眼,见他欲言而止,便道:“崔少尹,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崔伯肃微微叹了口气道:“将军。据卑职所知京城事实上并不缺米,我今天下午去拜访了几家米商,他们都是以丰都市被抢为借口,说自已的粮食己被抢光。其实卑职知道,他们的粮食不但没有被抢,反而还有几十万石的屯米,而这其中又以京城五大米商为最,他们一方面是囤积居奇等待更高的价格,另一方面他们也有难处。”
“有什么难处?”杨无度不解地问。
“将军知道,大隋最大的两家米商,他们的背景是谁吗?”
林子轩摇摇头:“我从来没有进过洛阳城,我则么会知道,你直接说就是了,他们两家的背后是谁?总不会是皇族吧!”
崔伯肃苦笑道:“虽然不是皇族,但也差不了多少,这两家米行的背景都是一个家族,独孤氏。”
“关陇贵族之首的独孤家族?”
崔伯肃点点头:“是的,京城最大两家的米行都是独孤家的产业,他们的产业之大让人难以想象,据卑职所知他们已经控制了大兴和洛阳七成的粮食供应,对于这一切圣上也是知道,而且圣上也是采取了默认的态度。”
林子轩当然知道关陇贵族所拥有的财富,关陇贵族中尤其又独孤氏和元氏为最,元氏本身是北魏皇族,他们自身所拥有的财富就不用多说,而独孤氏号称大隋财神,早在隋朝建立前,北周八柱国之首的独孤信便为他的家族敛聚了令人瞪目结舌的财富,也正是有独孤家族的财力支持,杨坚才能在篡位后迅速集结军队击败反对他的尉迟迥,也正是独孤家族强大的后台支持,独孤皇后才能独霸后宫,并在政治上具有极大的权势。
所以崔伯肃说大隋最大的两家米行是独孤家的背景,林子轩一点都不惊讶,若不是有着独孤家强大的财力支持,独孤家的外孙李渊怎么能取得江山?如果没有独孤家的以及关陇贵族的支持,就算李世民的本事再大,也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平定天下。
听完崔伯肃的话,林子轩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虽然自己和关陇贵族没有直接的厉害关系,但是就凭自己这次受命稳定京城的局势,他就已经和关陇贵族走到了对立的位置上。而且自己作为杨广的金牌打手,没少找关陇贵族的麻烦,他们能够给自己好脸色才怪呢?
从现在起京城的形势又变得复杂起来,现在已经不是自己与齐王之间的明争了。恐怕还有他和关陇贵族之间的暗斗,早在三年前,贺若弼刺杀皇上的事情之后,自己和关陇贵族之间的矛盾便已经注定不调和。更何况现在还加上了利益之争。
想到这里,林子轩这时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关陇贵族会不会暗中帮助杨谏,如果杨谏得到关陇贵族的助力,那事情就不会那么简单,自己也将面临一场生死攸关的斗争。
“这样吧!我去几大粮商谈一谈,我来给他们施压,逼他们让步,如果还是无济于是,那就只能采取非常措施了。现在我手里有兵,他们怎么着也得惧我几分。你们放心吧!办法总比困难多,活人还能被尿憋死吗?”
林子轩笑了笑,站起身道:“我现在就去找洛阳城最大的两家米行。我要看看他们给不给我这个面子。”
崔伯肃也站起身道:“我陪将军一起去吧!”
王顺芝担心县衙的情况,匆匆走了。林子轩坐上崔伯肃的马车,在数百士兵的护卫下,向思顺坊而去。
马车里,崔伯肃微微对林子轩笑道:“林将军请放心,关陇贵族绝不会支持齐王。”
林子轩有些惊讶,这个崔伯肃看似不显山显水,心中却更明镜似的。居然看出了自己的心思。看来世家子弟不愧是世家子弟,他们的天生的优势是寒门出身的人比不了的。
“为什么?”
“因为这里面涉及到一桩丑闻,在前年去世的齐王妃姓韦,是京兆韦氏之女,她有个亲姊,嫁给了元寿的长子元尚武。但这个妃姊却和齐王私通,已经好几年了,还给齐王生下一个女儿,这桩丑事元家知道,但慑于齐王的身份。没有吭声罢了,元家是关陇贵族中的两大首领,他们怎么能再助齐王。”崔伯肃解释道。
“早就知道齐王的不堪,没想到他居然连元家的女人都敢动,这件事韦家是怎么处理的?”林子轩问道。
“这是让家门蒙羞的丑闻,韦家捂都捂不及,又怎么会到处宣传呢?不过听说韦家由于愧疚,韦家家主亲自上门向元寿道歉,至于他们之间谈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崔伯肃道。
“如果齐王突然觉醒愧疚了呢?韦家和元家会不会因为这个把赌注押在齐王身上?”
崔伯肃笑了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齐王还有救。现在的问题是齐王根本就不愧疚,元寿过五十寿辰时,他还派人把妃姐接出来,带去邙山玩了几天才回,元氏好歹也是大隋数一数二的豪门,这种耻辱他们能接受吗?实不瞒林将军,这次齐王处置京城混乱不力,其实也和关陇贵族在背后制肘有关,东宫六率府二万军队,一半以上的鹰扬郎将都是关陇贵族子弟,他们阴奉阳违,不肯为齐王卖力,若不是将军有尚方宝剑,若不是周仲极力帮助将军,其实将军也一样会遇到这种问题。”
林子轩暗暗点头,虽然他早就知道这里面的复杂性,但是若不是安伯肃直言相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弄清楚这些。当然,周仲也迟早会告诉他。
“崔少尹为何如此助我?”林子轩不解地问。
崔伯肃笑了笑:“原因很简单,受人之托而已。”
“受人之托,何人?”林子轩问道。
“将军到时候自然会知道的,不过我希望将军到时候不要辜负了她的一番好意。”崔伯肃说道。
看着他的样子,林子轩陷入到了一片迷茫之中,不知道这个暗中想助于自己的人是谁?不过相对于目前所遭受到的压力而言,这件事他只能放在以后再说了。
………
思顺坊紧靠丰都市,在思顺坊的东北角,有一座占地约十亩的府邸,这里便是洪记米行东主洪峰的府第,洪峰的父亲洪忠曾是独孤府的大管家,而祖父洪顺则是独孤信的书童,正是这种三代为家奴的关系,独孤家族便在开皇十年出资并授命洪忠建立了洪记米行,并准许洪家**建府,并给了洪家一成的米行份子。
仅仅这一成的份子便使洪家成了大隋王朝的巨富,十几年来,洪家忠心耿耿为独孤氏效力,将洪记米行做成大隋王朝第一大米行,占据了两京七成的市场份额,以这样说,洛阳每家每户的餐桌都和独孤家有关。
此时,在洪府贵客房内,洪记米行的东主洪峰正在接待一名贵客,客人正是独孤罗的长孙独孤器,独孤家族目前由独孤罗的幼弟独孤震掌管,独孤震官拜金紫光禄大夫,望城侯,官爵虽高,但是一个闲职,正好以掌管家族事务。
独孤器的父亲独孤宏现任梁郡太守,也是地方大员,独孤器今年三十岁不到,非常精明能干,协助叔祖父管理家族事务。
今天他便是受家主独孤震委托,来安排洪记米行以后的步骤。
“家主说得很清楚,五大米行在圣上回京之前都不准营业,不管林子轩给你们施压什么样压力,你们都不要理睬,总之就是一句话,不能让林子轩成功控制住京城局势。”
洪峰年约四十岁,长得矮矮胖胖,一团和气,表面上老实憨厚,实际上奸猾似鬼。
他有些忧心道:“我今天和其他四家米行都谈过来,老刘那里肯定没有问题,但其他三家都很担心林子轩使用暴力胁迫,尤其害怕晚上府邸被军队假扮流民冲击,大家的想法是不要一口回绝,稍微卖一点点,既解决不了问题,也不让林子轩抓到把柄,不知公子以为如何?”
这其实是洪峰自己的担忧,他不过是借别人的话来表达。
独孤器也明白林子轩手段狠辣,很能真会这样做,到时独孤家也为难,他想了想便道:“好吧!先敷衍他,但具体卖多少,怎么卖,我去请示了家主后再做决定。”
他话音刚落,一名家人在门外急声禀报:“老爷,林子轩来了,就在府再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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