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撒尚书正直的揭发下,一殿众人都看向了少傅,阿笙姐姐与我也是齐齐转头看定了他。
少傅抬袖掩唇咳嗽一声,眉眼露出十二分端庄的模样,垂着眼睛重新看了一遍手里名册:“唔这其中只怕有些误会,其实我与卿歌阙……”
“下官查访人际关系二十年来从未曾出过纰缪。”撒尚书斩钉截铁,大义凛然。
少傅沉了沉气:“我与她偶尔……”
“下官从不记录偶然偶尔偶遇,一切皆是有因果的必然。”撒尚书铁面无私,刚正不阿。
少傅悄悄偏过头:“我与卿歌阙五年前就相识了,如今重逢自然有些旧要叙,难道我也有嫌疑吗?”
撒尚书以无声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阿笙姐姐不敢置信地瞪着少傅:“羡之哥哥你……”
我仰起头,为阿笙姐姐提供可能也许莫须有的线索:“我与少傅在卿月楼的时候,少傅就知道卿歌阙的房间在哪里,而且少傅对里面很熟悉的样子呢,原来是有过密切来往的呢,难怪呢。”
阿笙姐姐扭着手里的帕子,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泪眼朦胧使劲盯着少傅。
杜任之似乎也提起一颗心,脸色也更白,紧张地望着阿笙姐姐。
少傅一时间陷入讨伐食物链的最底端,目光很是深沉郁卒,一郁卒之下,电光火石间忽然目光一抬,一股不祥的气息蔓延过来将我笼罩。还没等我辨别危险以及及时逃离,就被一只修长有力的阴谋巨手给揪了过去。
我立时自省,**不疼,没有挨抽,耳朵不疼,没有被揪到,脸很疼,看来是脸肉被捏着揪住了。少傅一边捏住我,一边森然与我对视,“乳臭未干就敢诬陷少傅,胆子长得跟脸一样肥了么,还不跟为师道歉,承认自己信口雌黄?”
原来我才是食物链的最底端。
为了摆月兑被践踏的命运,扭脸,张嘴咬住他手指,不放。
众人全部惊呆。
少傅自己也愣了,忘了收手。当然,等他要收手的时候,已然不能如他意了。
“穆元宝儿,你又要欺师灭祖是怎样?松口!”少傅甩、甩、甩不掉。
阿笙姐姐不知如何是好,撒尚书杜正卿陆詹事孙洗马一起涌上来,围着我七手八脚虎口拔手指,我当然是越咬越紧。
少傅已然疼得没表情:“你们都让开,我倒要看看他这狗牙有多锋利。穆元宝儿,有种你倒是把我吃了!”
我觉着牙槽酸了,吸吸口水,舌头一卷,允了一口。
众人便见姜冕手一抖,虎口月兑险,一手的口水顾不上擦,少傅脸色略奇异,忽红忽白,嘴唇紧抿,睫毛微颤。众人不知是何种情况,也不知如何在中间劝解。
我抬袖子抹了嘴边口水,上前一步,抱住他手,用袖子擦去上面淋漓尽致的自己口水,他竟也没拒绝,不知是不是没反应过来。擦完后,不由对着他手指多看了几眼,整整齐齐的细牙印子绕着他白皙如玉的修长手指走了一圈,深红浅白相间,颇有意境。
拿手指模了模他手上的红印子,确认已然大仇得报,便抬头对着他含蓄地笑一笑。他正撞着我目光,忙将手抽回,视线别开我,看向其他地方。可我瞧着他心口还有起伏,明显还没有平静。
“少傅,你没事吧?”陆詹事忧国忧民小心翼翼地问候了一句。
“我能有什么事!”姜冕屏着气息,没好气道。
原本打算也跟着无微不至体贴关切一下的孙洗马顿时退到后面去了,阿笙姐姐依旧紧紧盯着姜冕,仿佛担心什么,却也是捉模不定的样子。
我觉得少傅大概是生气了,要是谁在我手上咬一圈牙印子,我肯定会揍他。少傅逃离我的虎口后居然没有抽我戒尺,那就是把气都憋在心里,难怪气息难平的起伏样子。
很快,他面前被横空伸出一只满是肉窝的肥手。我把头一扭,“那给你咬还回去吧。”
半天没动静。我又转回头看过去,少傅心口起伏更大了,抬袖将我扫出去,毫不留情。我一跤跌进阿笙姐姐怀里,这回却是完全意外,非我所谋。少傅也没有再理会我与阿笙姐姐亲密接触,竟是将我无视得彻底。
大家见少傅果然是生气了,连太子都敢当豆芽扫出去,也都屏息了。
姜冕“啪”的一下,把手上名册拍到桌上,阴森沉郁道:“与卿歌阙来往密切的,有礼部、户部、工部、吏部、刑部、兵部,六部九卿全在上头,撒尚书不如将朝中各位大人都叫过来一起审一审。”
杜任之冷淡淡地瞧一瞧自己死对头,克制住了暂时没有落井下石。
撒尚书上前几步靠近了,将视线高度降了几寸,未与东宫少傅直接对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措辞也委婉了几分:“姜少傅息怒,下官只是陈述事实,并非故意与少傅过不去。卿歌阙本就是卿月楼花魁娘子,红遍上京,与朝中高官往来者众,无意中能够了解到的朝政大事也极可能会有,不小心将自己陷入危险境地的可能性大,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暂且不论卿歌阙是死是活,关于此案,这些朝中高官都有极大嫌疑。正因为牵涉太广,连、连东宫太子少傅都牵连其中,下官便不得不慎重对待,今日冒昧拜访东宫,便是希望少傅能够自证清白,同时也帮下官厘清此份名单中的嫌疑与清白。”
这一番剖析与表白,终于让怒火窜上脑门的少傅姜冕冷静了下来,缓下了情绪,面上表情这才柔和些许,但依旧没有理睬这两面三刀、审讯手段多样化与专业化、对少傅只是牛刀小试的刑部尚书。
阿笙姐姐为缓解双方的紧张局势,同时也为促进案情的发展,今早勘破迷局,便将我放一边,主动劝解少傅:“羡之哥哥,尚书大人说得也有他的道理,既然已查出名单,不如就当做一条线索。再说,你……你之前就与卿歌阙相识一事,也未曾明说,连我都不知道。”说到这里,阿笙姐姐眼红了一圈,又坚持分析道,“撒大人直接将名单拿给你看,而未直接交于陛下,岂不是最好的结果么?是我们自己查清案子好,还是让陛下传你去问的好呢?别人先不论,首先你身为东宫少傅,哪怕一点不小心,便会沦为别人的把柄,于你,于小殿下,都没有好处。”
他们一番番大道理地劝解,终于将少傅劝下台阶。少傅摊开扇子摇了摇,脸色略冷峻,“既然如此,那便要从我开始自证清白喽?”
众人不敢答话。依旧是阿笙姐姐来治他:“那是自然,自己清白了,才好明断别人清白。你要不配合,那就去向陛下说,你身负嫌疑,无法续留东宫,免得惹无聊闲人论是非,连累元宝儿。”
提到我了,我便往前凑一点,努力让自己有点存在感。奈何少傅眼里似乎自动将我过滤掉了,视线抬得高高的,一点也不往我的高度处偏移。少傅冷起来就是一朵高岭之花,谁也靠不近,还无法仰视。
“卿歌阙出事前日,我被陛下召来上京,到东宫前,我去了卿月楼喝酒。”少傅用扇子将自己掩了掩,“之前我同撒尚书说过,名酒美人乃姜某两大嗜好,何况,多年前我云游上京时,便同卿歌阙结识,如今也算故人重逢,自然要叙叙旧……”
说到这里,见众人都目不转睛看着他,神色各异,尤其是阿笙姐姐,目光不言而喻。
少傅不得不自辩:“你们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你们就没同卿歌阙喝过酒么?你们不知道她爱用名酒招待名士么?”
撒尚书垂眼,握拳放嘴边咳嗽一声,淡淡问道:“姜少傅,容下官冒昧问一句,那夜……”
“什么那夜!我是白天喝的酒!”姜冕勃然大怒。
撒尚书不屈不挠,再度淡淡问道:“那天饮酒完毕后,少傅在何处留宿?”
“卿月楼。”姜冕答得理所当然,慨然自若。
阿笙姐姐身子一晃,扶住了桌子,面上表情十分纠结,不知是否该听下去。我关切地望着她,她也将我无视,眼里大约只有少傅,虽然是个对她不起的少傅。我觉得自己又失恋了,忧伤地蹲去桌下玩纸条。
撒尚书乘胜追击:“可是花魁侍寝?”
阿笙姐姐顾不得礼仪,直接坐椅子上了。
姜冕合起扇子,敲到手心,沉沉的嗓音不悦道:“花魁一夜逾千金,姜某可没带那么些银票。”
撒尚书沉吟道:“下官听说,近来,姜少傅已将鸾贵妃赐下乌丝栏素缎锦全部兑换成了银票,偿还欠下卿月楼的巨款……”
陆詹事赶着出来解释:“尚书误会了,少傅此举乃是有其他用意,并非少傅当真欠下卿月楼巨款,再说,以少傅西京世家数代家财,遑论千金,纵是万金,也不过区区一个数目。”
撒尚书回到原点:“所以说,姜少傅其实是付得起花魁一夜千金之资。”
陆詹事意识到不妙,赶紧缩回后面去了。
少傅被陆詹事无心出卖后,倒也淡定,“所以说,撒尚书你全力证明花魁为姜某侍寝过,可以得到什么有利于案情的结论?”
撒尚书木然道:“暂时没有。但弄清每一道环节,搜集每一处消息,是下官职责所在,也许某一天便可用到案情中。”
“这样。”姜冕语声一转,万分和蔼,“撒尚书平日一般是由夫人侍寝,还是姬妾侍寝?侍寝时长一般多久?请不要误会,姜某作为东宫储君少傅,关怀大臣们生活,乃职责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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