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了的太阳挂上了天空,景如画终于从小房间里走了出来,她跟着大家穿过一道又一道铁门,被领到院墙高耸的院子里,护士说大家以自由活动了。
景如画蹲在一株万年青旁边,眼睛看着高墙,无数次逃跑换来手臂上越来越多的针眼,他们把带着颜色的液体注入她身体后她就没知觉了。
医生和护士都觉得她有病,她语气一激动就会有护士来给她打针,强制性的要她吃药。这里简直就是地狱,护士的内心比她继母都要丑陋!
“媳妇儿,要不明天我去做个离子烫吧?”一个男人蹲在她旁边,手抓着他那一头半长不长的自然卷头,很是愁。
景如画把扎着马尾的圈取下来递给他,他把蓬乱的头扎在脑后,脸肥短脖子一秒钟变成了刘欢。
他嘴里大声唱着跑调的《好汉歌》,蹦蹦跳跳走了。
“媳妇儿,眼影进我眼睛里去了,我眼睛争不开了!”一个女人站在院子中间盲人似的伸手大喊,眼泪混着泥沙流了一脸。
景如画急忙跑过去,宽大的衣袖擦她的脸,手翻着她眼皮吹,一阵忙下来她才能顺利地睁开眼睛。
“护士姐姐的眼影不是这个,你喜欢的话,下次我问她要来给你化。”景如画只能先这么安慰她,带着她去洗手台洗脸。问护士要东西是不能的,除非你想被针扎。
“媳妇儿,我是一只小螃蟹,咿呀咿呀哟~~”一个老头双手举着比v过来,在景如画面前横着走过去又横着走过来,“咿呀咿呀哟~~”
要疯了要疯了,景如画只是想独自安静蹲一会儿都不行。不分男女老的少的都管她叫媳妇儿,只是老光棍卷刘欢幻想美丽的她是他媳妇儿,大家就跟风一起叫了。
这里唯一一个正常的她都快被叫得不正常了,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媳妇儿!媳妇儿!……”他们有事没事叫着她,
景如画装死算了,她闭着眼睛继续去背靠墙蹲着。
然后大家一个接一个的过来,手挨着她鼻子下面,感觉到她还在出气就玩自己的去了,她还听到几个人放心的吐了一口气。
“……”这种莫名的关心让景如画心里暖起来了是怎么回事?她不要待在这啊,她跟他们不一样啊,她脑子是好的!
院子里各人各态,全展现在二楼走廊窗户后几个人的眼里,医生手指着蹲在一边的景如画说:“那就是前几天送进来的病人,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陈默今顺着他的手指得方向看下去,阳光撒在她脸上,长披在身后,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就连那群病人都对她趋之若鹜。所以他们也才……
蹲了这么久了脚没麻?
“是她。”陈默今笑了,她就是有这份淡定。
医生吩咐身后的护士,“去把小陈说的那位病人带上来。”
“不用了,我自己下去。”陈默今阻止,医生还是叫护士跟着他去到一楼,男护工打开铁门两人一前一后进到院子里。
大家看到护士进来了,都没敢再乱玩,乖乖站在原地瞅她手上有没有拿着针管,还对走在护士前面那个人充满好奇,又来新朋友啦?
陈默今站在她身前,闭着眼睛的她像是没有察觉,扬着一张小脸对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眉头紧锁。
护士伸手正准备喊她,陈默今转身把食指比在嘴上示意她噤声,护士则安静的站在他身后,搞不懂陈医生接下来要干嘛。
院里男护工对景如画这个新病人处处照顾有加,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吗,脑子有问题人生未来还不是等于零。现在男人都是肤浅,只要女人长得好看就什么都好,她一开始以为陈默今是那种看内在的男人。后来,现实狠狠扇了她一耳光,没有男人会不喜欢长得好看的女人,陈默今也是一样。
这么伟大?站在各个地方的病人们抬起自己的手,学着陈默今食指比在嘴唇上,看以后护士们还敢不敢逼他们打针吃药!
景如画其实知道有个人站在自己身前,然后那个人又蹲在了她身边,她闻到了一股陌生又好闻的味道,但是这味道不属于院里的每一个人。这个技能是进万花楼后练出来的,万花楼里的每一个姑娘身上的味道都不一样,即使如琴用了如棋的香包,她都知道站在她背后的人是如琴非如棋。
脚有点酸了,景如画伸手捏了捏小腿,小拳头还捶了捶膝盖。
“需要我给你找个椅子吗?”陈默今细声问她。
景如画猛得睁开眼睛,不仅味道是属于陌生人,连声音都属于陌生人。她慢慢转头,身边蹲着一个陌生男子,他在对她笑,他的牙齿好白啊!
“媳妇儿,你旁边那人好伟大的!”院里版卷刘欢喊她,然后对着护士竖起食指比在嘴唇上。
景如画是逆着阳光的,不怎么看得清楚他怎么比的,跟着他一起,对着护士竖起了中指……
“媳妇儿?”陈默今试着叫她的名字?
“嗯?”景如画放下手指看着他,护士臭着脸守着他,他是新来的吗?
“陈医生,她的名字是景如画,‘媳妇儿’是他们对她的称呼外号。”护士像是脖子上像戴着红领巾一样做好人答疑解难,景如画对着她竖中指这个仇私下再报也不迟。
医生,大夫,他是大夫?景如画惊喜般的看着他,能帮助她出去啊!
“陈医生为何会生得如此俊朗?”景如画像是见到亲人那样激动地抓着他的手,吃着他的手上豆腐。
同在意`yin着鲜肉陈默的护士愤慨了,怎么能让景如画做这般饿狼扑食的事,上前呵斥景如画犯病了要拉开她。
景如画打不过男护工不代表踹不过女护士,但是她没有,而是拉着陈默今让他背对着护士,然后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晕倒在他怀里。
她没有驾心术还是有几分眼力见的,面前这位陈医生看着对她有浓厚的兴趣,温柔乡是对男人的杀器。
陈默今无语的看着那对在眼皮里还在转动的眼珠,他顺势把她的脸埋进怀里,护士过来就只看到她的后脑勺了。
“陈医生别信她,她是惯犯,经常装晕倒装怜逃避吃药。”护士喊来守在那边的男护工,“让他们把她带进去,她犯起病来会伤人。”
她手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服,宽大的衣袖从她手腕往下落到手肘,手腕掐起的青印和针眼密密麻麻印进陈默今眼中。
“她是真的晕倒了,脉相很不稳能是身体哪里出了问题,找间房间我要替她检查。”陈默今怕她露馅,把她的手抓下来模着她脉搏处。
你不是临床精神卫生方面的高材生吗,脉相不是中医学吗?护士没说出来一脸不信,景如画除了脑袋是坏的,身体强健如牛好吗!
不信是吗?陈默今把景如画的脸从他胸前倾斜靠着,只让护士看到她的鼻子以下部位,然后拇指狠狠的按着她人中,她怎么都没醒。
“快,找急救室,她出了问题谁来负责?!”陈默今瞥见景如画眼角有点湿,马上停手把她按回怀里,他再按下去她能会痛得泪流满面了。
男护工在前面开道领路,陈默今拦腰抱起她,急忙忙走进楼里。就在一楼的急救室,护工开门让陈默今先进去,他前脚进去后脚就带着把门关上动手落锁了,房间就只有他和怀里的景如画两人。
“陈医生,你不能一个人在里面。”护士在外面拍着门喊。
陈默今把她放在床上,她就“醒”了,眼框里包着刚刚被他掐按人中疼出的泪。
她要从床上起来,他按着她的肩让她躺回去,低头府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他走过去打开了门。
“陈医生,还是让我们来吧。”护士手上已经端着药盘了。
陈默今让她进去,不过他在男护工要进去前把门又关上了。
“她现在都这样安静了,你竟然准备用安定注射液,是想她一觉不醒吗?”陈默今把护士手上的
针管夺下来扔进药盘里。
护士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她只是惯性拿了安定注射液了而已。
“你就在旁边看着吧。”陈默今重新回到床边,假模假样的先在景如画脉搏上按了一会儿,手翻着她的上眼皮看她的眼珠检查。
因为他已经跟她交代过他会做什么,所以他的手刚挨着她的眼皮她就顺势自己睁开眼睛了。当他把手拿下来要去按她的人中时,她忘了主动把眼睛闭上,他按了几下现她还睁着眼睛,马上侧身站着挡住她的头,用口型叫她闭眼。
她乖乖闭上眼睛,他才转身叫护士给他找细针来,消完毒后,拿起她的中指,一针插`进她的指尖,又快速拔出来。
“哎哟~”景如画疼得从床上弹起来,抽回自己的手藏在背后瞪着陈默今。
“醒了!”护士惊奇的看着他。
死人都会被针刺活过来好吗?景如画把被针刺的中指放进嘴里吸了吸,吃出了腥味。
“陈医生,是你救了我吗?我谢谢你啊。”景如画扑闪着她的双眼,后面那句是跟着李上源他们学得。
“现在头还晕吗?”陈默今手模着她的额头问。
“不敢晕了。”景如画摇头,他叫她装晕她都不晕了。
陈默今收回手放在鼻子下闷笑几声,再清了清喉咙,“那现在以跟我清楚的聊聊你的过去吗?”
景如画点头,从床上起来站在地上,一五一十的把她的真实经历说出来。这些话她跟李上源他们说过,跟那个女人说过,进来这里跟医生们说过,跟“卷刘欢”他们说过。
笑的是,所有听她说过往的人群,只有“卷刘欢”他们相信,真正是比她病得严重的一群人。
她家曾经富甲一方,自爹爹死后继母就露出了险恶的一面,把她卖到与京城隔了万水千山距离的青楼。到哪都要求生,她接受柳娘的培训如何接客,慢慢在所有的姑娘中崭露头角成为头牌,名声享誉整条烟花柳巷……
护士刚开始还用手挡着嘴偷笑,后面觉得景如画越说越扯,她就忍不了笑出了声,幻想症中的绝症啊。
“人生如戏,曲折离奇。”陈默今感叹一句。
“何不是呢,我每天晚上睡觉前就在幻想和祈愿,明早如能在自己的床上醒来,我愿意减寿十年。”
“噗呲……”护士越笑越大声,最终把不住嘴喷笑了出来。
陈默今先看了一眼景如画,再转身对着笑得不开支的护士说:“给这位患者的药,不能停。”
只要有那一眼的信任,景如画就没有尝试再逃跑。看得景如画很安心,他给她的感觉像是以前就认识她,对她很熟悉,或是李上源他们找人在帮她。
护士们给的药她都做样子当着他们的面假装吃下,一转身就把药吐掉。她觉得陈医生那句“药不能停”虽然表面上是对着她说的,实质上是对着护士,因为护士从她开口就一直在笑,不是有病是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陈默今隔三差五会去见她,教她答一些奇怪的问题。他就像个老朋友一样,陪她聊天,陪她畅想未来。会带着她去院子里晒太阳,跟她说院墙外面的钢筋水泥的世界。
和陈默今一起全程跟进的护士,工作记录里记着景如画一天天的改变,与陈默今的病例报告加起来交到了康复精神病院院长手上。
寒风凌冽的一天,景如画被领着到一间会议室,从善如流的与院长和医生们对完话,一出会议室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陈默今。
“自由了。”他对她伸出手,另一只手则提着当时她背着的那个书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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