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青龙神二
苏螭凭借身体本能冲过去替小笼挡下一子弹,因此,当她栽倒在地,也是先撞上男人,随后才带倒了小笼。
结果居然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挡枪的人倒在被挡的人怀里,然后唯美又虐心地晕死过去。
想想也是有点小不满呢。
“苏螭……”小笼一把推开男人,根本顾不上去瞥一眼他的伤口,而是抱住苏螭,用手捂住她脖子上被子弹穿破的狰狞血口,声音颤抖得似是马上就要哭出来,“苏螭……苏螭!”
苏螭张张口,想说些什么,却一个音也不出来,她趁着自己还有力气,抬起手指向门口。
门外还站着个手持杀器的男人。
喀。
那个老男人的枪再次对准小笼。
小笼抬起头,愤怒地瞪向来人,她的脸因为怨怒而绷直,原本开朗漂亮的五官也因为滔天的怒火显现出地府阎王的阴怖之气,她直勾勾瞪着那个老男人,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小笼恨道。
门外老男人在小笼的怒视下,执着枪的那只手竟然不受控制地反转方向,并硬生生将枪口塞进了自己嘴里。
老男人的意识显然并未完全受控——也或许是小笼有意要让他清醒感受到死亡的逼近——他震惊恐惧地看向自己扣着扳机的食指,额头上冷汗直冒。
“……不……不要……”
下一秒。
砰!
第三声枪响。
却是执枪的人被迫轰掉了自己的脑袋。
赵笑烨和千帆赶上二楼牢房,看到的就是门口已经没了完整脑袋的尸体。
“苏螭……”小笼紧紧压住苏螭脖子上的伤口,失声尖叫,叫声里带着无能为力的绝望,“谁来救救她啊!谁来救救苏螭啊!啊啊啊!苏螭!”
赵笑烨和千帆冲进房间,都被眼前浑身浴血的苏螭惊住。
“让我看看!”赵笑烨就着小笼的手看了眼苏螭的伤,又翻过已经没了意识的男人查看,紧接着,他脸色铁青道:“你们都出去!我能救活他们!”
小笼只听清了后半句,立即说道:“那你快救啊!苏螭流血过多,撑不了多久!”
“出去!”赵笑烨挽起衣袖,吼道:“马上出去!出去我才能救他们!”
“什么?”小笼显然不能理解,“我不能松手!”
赵笑烨已经撕开了男人的手术服,“不想他们死就快点出去!把门关上!”
小笼觉得赵笑烨的要求简直不理喻,她还要反驳,千帆已经走过来,用一条枕巾捂住了苏螭的脖子,并拉上苏螭的手,让她自己捂着。
然后,千帆拽着小笼,往门外走去,并黯然说道:“那样的伤口,我们现在除了相信他,什么也做不了。”
小笼一路回头紧盯着苏螭,直到视线被关上的房门阻绝。
房间里只剩下两名生命垂危的伤患和赵笑烨。
苏螭不知道自己的脖子究竟被子弹擦穿出怎样一个伤口,她唯一的感觉就是伤口处的热意与湿润,以及渐渐冰冷麻木的四肢。
如果再不止血,仅有一点医学常识的苏螭也知道,她很快就会因为大失血而死亡。
她用仅剩下的一点力气将头转向赵笑烨。
赵笑烨感觉到她的目光,他朝她看了一眼,咬牙说道:“撑住啊苏螭!”
苏螭没有回应,她太冷了,冷到连脖子上湿漉漉的枕巾都快摁不住了。
赵笑烨还是没有来帮她。
苏螭眼睁睁看着赵笑烨握住自己的那把薄刀,划开男人背后的枪口,然后用房间仪器上的一把镊子伸进男人的伤口,仔细探索。
时间变的一分一秒异常漫长。
赵笑烨最终从男人身体里找出了那枚子弹,就在苏螭以为他还要帮男人缝伤口时,赵笑烨却用刀划开了自己的手臂。
血涌了出来。
苏螭一瞬间以为自己只是回光返照,所以眼花了。
要不然,她怎么会看见从赵笑烨身体里流出来的血,竟然是粉红色的。
“苏螭,坚持住!”赵笑烨一面掰开男人的嘴,让自己手臂上的血顺势流尽他的嘴里,一面扭头对苏螭说道:“不要睡!坚持住!我马上来救你!不要睡!睡了你就醒不过来了!”
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吗?
是她平时也是睡着了便很难醒过来啊。
能够像个正常人那样睡着,或者睡着了再也醒不过来,也是一种福气啊。
捂在脖子上的手渐渐松开了,苏螭觉得自己精疲力尽,她从来没有这样困倦过。
就好像小时候累了蜷缩在父亲身边,只要闭上眼,就又是一场香甜美好的梦境。
梦里有父亲、母亲和哥哥,还有一个白小女孩站在角落,总是怯生生地偷看她,自己不注意她的时候她就嚣张跋扈,自己注意到她的时候她又像个孩子乖巧听话。
她总是说苏螭你要记得我,我会回来找你,等我找到你,你带我去看看笼子外的世界好不好。
是笼子外有什么好的呢?
笼子外不仅有坏人,有伤害,还会有失去。
失去叫人懂得珍惜,珍惜让人学会成长。
你成长了吗?
小笼。
成长的代价会让你哭吗?
“苏螭!睁开眼睛!”
“苏螭!不要死!”
“苏螭!如果你死了我会恨自己一辈子!”
“苏螭!醒过来!苏螭!不要死!”
有谁掰开了自己的牙关,又有谁将温暖的液体送入自己口中。
脖子上的血似乎停止了流动,被擦穿的位置又疼又痒,就像往日里伤口生痂——这是意味着自己得救了吗?还是说她最终睡着了?
苏螭精明了十几年的脑子第一次糊涂到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到最后,她连唯一能看见的东西,也逐渐看不见了——
苏螭醒过来后睁眼看到的第一样东西是自己卧室的天花板,紧接着,她察觉到有人正盯着自己。
苏螭循着视线方向转过头,果然在床边看到了大睁着眼的小笼。
小笼还是那个小笼,只不过比起苏螭昏迷前,头乱了点,眼圈黑了点,眼窝凹了点,嘴唇燥了点,精神萎靡了点,神情不振了点。
本来还盼着能有一夜白头的戏码,结果现人家本来就是白苍苍。
想想也是有点小失望呢。
苏螭觉得自己自从中枪后,心态明显起了变化,但又说不清哪里不对,那就顺其自然地不对下去吧。
“小……”苏螭一开口就现自己声音沙哑,她忙改了话题,说道:“……水……”
小笼咻得原地蹦起,从书桌上端来一杯水,又将苏螭扶起,这才将水小心翼翼送到她唇边。
苏螭小小抿了几口,干裂的喉咙有了水的润泽,感觉整个人都清醒过来,她这才问道:“……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
商业街上的超级小红人,店长心目中的最佳迎宾奖得主,如今却落魄成这个样子,说出去,不知道要伤透多少人的心。
小笼面对苏螭的揶揄,一反常态地冷静。
或者说是木讷。
苏螭忍不住伸手模向她的额头,“……生病了吗?”
小笼从自己额头上抓下她的手,紧紧握在手里,片刻后似是觉得这样的举止不能充分表达自己的内心情绪,便又举着她的手,凑到唇前亲了亲。
苏螭吓了一跳,慌忙抽回自己的手,表情僵硬道:“你干什么?”
小笼直勾勾盯紧了苏螭。
苏螭被她盯得莫名其妙道:“……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你能不这样看着我吗?”
小笼此刻的眼神让苏螭有些陌生,比起过往总是活蹦乱跳没心没肺的小笼,苏螭觉得,眼前的这一个小笼,似乎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悄长成了她并不相熟的模样。
“……你怎么了……”苏螭伸出手,试探性地碰向小笼的脸颊。
小笼一动未动,只在她的手指模上自己时,主动凑过脸,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心。
苏螭默默松了口气。
幸好这只小狐狸还是亲近自己的,否则苏螭都要觉得自己这一枪挨得简直太离谱。
“小笼……”苏螭安慰道:“我没事了,所以你不要太担心,也不要太自责。”
小笼眉间微微一蹙,欲哭无泪的表情,偏偏又低低答应了一声,“好。”
这一声情绪复杂的“好”反倒让苏螭不知如何应对了。
小笼不对劲。
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不对劲。
苏螭想了想,又拿手模模揉揉她的头,末了大概是觉得自己安慰的力度不够,便干脆倾身环抱住小笼,将下巴抵在她冰凉凉的脑顶上,叹息着问道:“……要怎样做才能让你觉得我是真的活过来了?”
“……唱歌。”小笼在苏螭怀里闷声说道。
尽管觉得小笼这是典型的得寸进尺,但苏螭还是忍耐着问道:“……唱什么歌?”
小笼没有回答,而是自己闷闷沉沉哼起了歌。
她哼的是首老歌。
青青河边草,悠悠天不老。
野火烧不尽,风雨吹不倒。
青青河边草,绵绵到海角。
海角路不尽,相思情未了。
无论春夏与秋冬,一样青翠一样好。
无论南北与西东,但愿相随到终老。
苏螭直等她把整首歌哼完,才啪啪拍了两下她的背,以示鼓励和嘉许。
小笼说道:“……这是我爸爸从小哼给我妈妈听的歌,他说只要唱着这首歌,就会觉得一切都有希望。”
苏螭点点头,应道:“嗯,长命无绝衰。”
小笼没再说话。
苏螭心想自己替她挡了子弹,又差点死在她面前,生死的事情往往最刺激人,如果小笼因为这件事性情大变,总觉得自己最初保护她的举动也就失去了本意。
这样想着,再低头看向小笼苍白的眉眼,忽然觉得她确实如店长所说,其实就是个孩子。
苏螭盯着小笼的那一扇睫毛,心里又反复感慨着孩子孩子,便鬼使神差地俯下头,轻轻吻上她的额角。
没有人觉得她这样做有什么不对,主动的苏螭不觉得,被吻的小笼更不会觉得。
那是一种最和风细雨的吻,不交杂别的情绪,只是单纯受到心境的驱使,便觉得一切理所当然水到渠成。
直到小笼忽然抬起头,昂起下巴,用自己冰凉的唇,接住了苏螭温暖的抚慰。
苏螭终于从梦中醒来。
她猛地推开小笼,一张尚在迷境里的脸迅速清醒、冷却、僵硬下来。
“……你先出去。”苏螭面无表情说道。
小笼深深看了苏螭一眼,站起身,沉默地走出卧室。
作者有话要说:小狐狸在那些绝望的年月里一句句一遍遍把这首歌唱给他的小公主青青听,歌词里的每一个字都是他对青青的爱与祝福,如今小小狐狸在差点一命呜呼的苏螭醒来后,也将这首承载了他父亲对母亲爱意的歌唱给苏螭听。
有些感情需要坚持,有些感情则需要觉醒。
小小狐狸和苏螭都在成长,总有一天,她们俩不会再一个迷茫,一个逃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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