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落很静,偶尔响起数声犬吠,在秋夜里的门洞里回荡。
丁宁推开了酒铺掩着的木门,走进了没有燃灯的酒铺。
酒铺里的摆设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然而丁宁的眉头很快深深的皱了起来,心里也涌出了一丝寒意。
之前他和长孙浅雪在这里说话,在这里修行,似乎很多时候都没有丝毫防备,那是因为他十分清楚,在整个长陵,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之外,任何人走进这个街巷的瞬间,都逃不过长孙浅雪的感知。
而如果是那几个人真正的进入了这条街巷,那有没有防备,便也根本没有任何的区别。
现在长孙浅雪没有从后院走出来,他也感觉不到长孙浅雪的任何气息…长孙浅雪不在酒铺里。
他之所以一定要回来,就是生怕长孙浅雪出什么意外。
因为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他和长孙浅雪已经习惯了各自的存在。
长孙浅雪的修为,足以瞬间杀死无数个现在的他,然而这里是长陵,再厉害的修行者都有无数种被杀死的能。
要在长陵居住下去,要在长陵如何行走,她都很像一张白纸。
丁宁掀开了通往后院的布帘,他的心中越来越寒冷。
长孙浅雪的确不在后院,她到底去了哪里?
丁宁一动不动的站在后院的中心,在数十息的时间过后,他沉默不语走进一侧的灶堂,开始生火煮面。
在水开始沸腾,将挂面放入的时候,丁宁看到自己的双手有些微微的颤抖。
他看不见此时自己的脸色,但他以肯定,即便是在温暖的灶火的照耀下,他的脸色也一定很苍白。
他明白在此时的长陵,他也是有弱点的。
长孙浅雪便是他最大的弱点。
她绝对不能有什么意外。
所以他燃起灶火,希望在黑夜里,长孙浅雪能够看到这里的烟囱里冒出的火星,能够明白他回来了。
雪白的面条在沸水里渐渐漂浮起来。
他没有加任何的调料,将面捞在他专用的那个粗瓷大碗里,然后开始吃面。
虽然每次清晨坐在铺子的门口,他吃的都是浓汤赤酱的面,然而这种不加任何调料的清水面,其实是他最习惯的味道。
面汤很烫,但听着周围街巷里清冷的风声,他的心却越来越冷。
如果长孙浅雪就此离开,自己又要花多少的时间,才能再次出现在她的身边?
在面碗里升腾的雪白热气里,他的眉眼看上去那么稚女敕,然而却充满了无尽的忧伤。
忽然间,面碗里升腾起来的热气产生了些微的扭曲。
丁宁霍然抬头。
就在此时,长孙浅雪像凭空出现一般,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丁宁站了起来,他下意识的以为自己一定会忍不住怒声喝骂,然而看到她安静而清冷的双眸,他的心脏却瞬间柔软,涩声道:“你…你到哪里去了?”
长孙浅雪微微蹙眉。
她看得出丁宁此刻眼睛里对自己的关切,但是除了关切之外的一些情绪,她却并不是很喜欢。
丁宁深吸了一口气,迅速平静下来,看着她说道:“你答应过我绝对不轻易…”
“只是意外。”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长孙浅雪打断。
她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你说过云水宫的人有能已经得到了孤山剑藏的重要线索。”
丁宁的身体骤然绷紧,心情顿时无比紧张,“你现了云水宫的人?”
长孙浅雪语气淡然的说道:“应该是的。”
丁宁更加紧张,问道:“有没有交手?”
长孙浅雪说道:“只是记下了那个人的气息和形容特征而已。”
丁宁顿时松了一口气,绷紧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每一个王朝的辽阔疆域里,总是会有些了不起的宗门,总是会出现些了不起的人物。
大魏王朝的云水宫在大魏王朝已经灭亡十几年之后,还能被每个秦人记得,便也是以用了不起来形容的宗门。
虽然不像赵剑炉拥有那么多怖的宗师级人物,但云水宫却也出了一名神秘而强大的白山水。
至少各大王朝的修行者都以肯定,云水宫的白山水在大魏王朝被灭的时候,就已经越过了第六境,已经成为了正式踏入第七境的修行者。
十几年过去,没有听说过白山水有赵剑炉的弟子那种一剑屠城的显赫事迹,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他还好好的活着。
能够在大秦王朝无数军队和修行者的追杀下还能好好的活着,便说明他比起以前更加强大。
白山水,还不是他和长孙浅雪现在所能正面面对的敌人。
“你不要管这件事情了,我会去查。”丁宁沉默了片刻,喝光了碗里剩余所有的面汤,一边开始洗碗,一边看着长孙浅雪,凝重的说道:“而且现在事关孤山剑藏,监天司和神都监都会把所有的力量用在追查云水宫的人上面,在最终白山水出现之前,我们要做的事情最好就只是默默的旁观这件事的展,否则会被拖下水,根本捞不到什么好处。”
“我会把那人的特征告诉你。”
长孙浅雪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丁宁的说法,然后她转身朝着卧房走去,“我在床上等你。”
这句异常**的话在此刻的她口中说来依旧异常的冰冷,甚至带着一种不一丝逾越的肃杀之意,然而看着她的背影,丁宁的身体里这才开始恢复温暖。
……
山中夜凉如水。
在距离白羊峡不远的一片山坡上,有一片青色的殿宇。
这片殿宇本身都是用灰色的山石建造而成,只是因为外墙都缠绕着年岁很长的青色藤蔓,所以才在黑夜里都显得一片青色。
在最深处一座青色藤蔓下布满无数剑痕的殿宇里,用最好的羊毛编织的华丽毛毯让整个殿宇在浓厚的秋意里也显得温暖。
一名花白头用青玉簪盘起的修长老者看上去无比的洁净,连指甲都修剪得十分整齐。
他的眉毛有些淡淡的青色,双眼微微内陷,面容平静然而依旧显得十分的威严。
他便是青藤剑院的院长,狄青眉。
此刻他冷冷的注视着手里一份便笺,嘴角慢慢浮现出一缕阴冷而嘲讽的笑意。
“白羊洞薛忘虚和杜青角这两个老糊涂,一直都是冥顽不灵,连见了元武初年那么多鲜血淋漓的事情都不知悔改。现今已经归了我们青藤剑院,薛忘虚这个老糊涂居然还想出这么一招,竟然说既然两宗合一,青藤剑院弟子和白羊洞弟子已无分别,那白羊洞弟子便也能参加我们的祭剑试炼,竟然还反过来打起了我们的青脂玉珀的主意。”
狄青眉的对面端坐着一名背负着双剑的青衫中年人。
这名青衫中年人便是他迄今为止,唯一的一名真传弟子端木炼。
此刻听到这名威严老者的冷笑,端木炼眉头微皱,沉声道:“那师尊,您会同意他的请求么?”
“我自然会同意。”
威严老者冷讽道:“若是我连他这样的请求不同意,又怎能反过来把话套住他,又怎么能图他的灵脉?”
“灵脉?”端木炼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异光。
“杜青角和薛忘虚这两个老糊涂在皇后表达出意思之前,便已经将白羊灵脉破坏成了三股,但他们以为这样就能保住他们的灵脉?”
狄青眉冷笑了起来:“皇后娘娘好不容易在别处找了点他们的错漏,将白羊洞都划给了我们,我们如果还让他们保得住那三股灵脉,皇后娘娘怎么会对我们满意?”
“薛忘虚想要将那三股灵脉留给他们白羊洞的人用,我们不能让他如意。”
狄青眉看着自己前方的端木炼,缓缓的说道,“你替我去向薛忘虚回话,告诉他,他的请求我允了,但是这三股灵泉自然也是青藤剑院和白羊洞共用,唯有有资格者用之,所以到时候便也作为祭剑试炼的奖励,给祭剑试炼的胜出者用吧。”
端木炼沉吟片刻,说道:“师尊大计,然白羊洞所有学生里,张仪和苏秦不小觑,这两人无论从入门时间还是年纪来看,都符合参加祭剑试炼的标准。”
“既然生怕我们门内弟子对付不了,便像个办法把他们真正的变成我们的人。”狄青眉看了他一眼,缓声道:“我听说张仪比较持礼迂腐,但苏秦却是人才,而且和张仪一直不和。”
端木炼的眼睛微亮,他站起身来,认真的对着这名掌握青藤剑院大权的威严老人行了一礼,告退道:“弟子明白。”
(晚上要回乡下家里吃饭,所以今天第二更提早到现在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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