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叔棋是玉人馆的常客,这里大部分姿色不错的女子都曾经是他的红颜知己,魅儿是其中之一,不过已经是曾经。他刁难田业的理由是:我睡过的女人你一个出身卑下的奴婢怎么能染指?
这个理由简直是莫名其妙,青楼的女子做的便是这生意,以为自己是皇帝么?你自己睡过的女人别人便不能染指么?那个叫魅儿的女人也不是好东西,明明自己拿了钱结果见风向不对忙反咬一口说是田业强迫她。
宋绯有些头疼,真是乌烟瘴气,太叔氏和卫国有世仇,太叔棋横竖看她不顺眼,处处找她的麻烦,那个魅儿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她一点也不想让人看热闹,心中一动,低声对田业吩咐了几句,田业机灵,一点就透,连连应了喏,转身就打算走。
太叔棋眼尖,呵斥道:“想走?哪有那么容易?”
宋绯挡住他:“太叔公子这么气愤,是因为魅儿是你的女人么?”
太叔棋倨傲道:“那当然。”
宋绯走近几步,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我劝太叔公子还是把刚才的话收回,否则你想想魅儿姑娘是你的女人,你头上该有多少顶绿帽了。”
太叔棋脸一绿,宋绯摊手:“你看,我为了维护你的面子都没有当众说出这句话啊,太叔公子好歹出身世家,为个青楼女子与人争执像话么?”
“你威胁我?”
宋绯道:“太叔公子如此咄咄逼人,想怎么的?要不咱们打一架?”她作势要捋袖子,一国世子和一国丞相的公子因为青楼女子打起来,想想就荒唐得惊心动魄,不过她很乐意让晋王知道,来完善她荒唐的形象。这么一想,她就上手了,因为离太叔棋比较近,眨眼就揪住了他的衣领。
太叔棋平日虽霸道惯了,但也没跟人动过手,宋绯猝然发难,令他吓了好大一跳,怒斥:“这是哪里来的粗野鄙民!”边说边本能地反击。男人天生力气大,宋绯力气虽比不上他,但好歹学了两个月的拳脚功夫,懂得使巧劲。倒也没吃亏。
周围人都看呆了,两人的护卫忙都跳出来想将两人拉开。宋绯死拽着不肯撒手,演就演得逼真一点,最后闹到晋王那里才好。
两人都是千金之躯,万一错手伤了谁也担待不起,太叔棋的侍从都缩手缩脚,不敢动手。倒是韩云起身法利落地一拉一拽将两人拉开。
宋绯被韩云起扶着勉强站稳,抚着胸口慢慢顺气,有脸颊火辣辣地作痛,是被太叔棋的指甲无意划破的,她月复诽,一个男人,留那么长指甲干么?
韩云起在一旁看得有些不忍,本该是端庄美丽的公主却变得这么粗鲁,虽说是装出来的,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那边太叔棋踉跄着往后退了十几步才堪堪被护卫扶住,他喘着粗气甩开护卫,活了二十多年还没受过这样的待遇,他急得跳脚:“愣着干什么,一块给我上啊。”
左右犹豫道:“公子,他毕竟是卫国世子,这样怕是不妥。”低了声音道,“公子,明的不行,我们可以来暗的啊。”
太叔棋是急糊涂了,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可是又咽不下这口气。
宋绯挑拨上隐了:“太叔公子不只喜欢往自己头上扣绿帽子,还跟乌龟是亲戚?”
太叔棋简直快要被气死了。人生顺遂如意且惯于跋扈嚣张的人多半是经不起别人的挑衅的,他气得头顶冒烟:“爷今天就要揍他,你们快动手。”
正僵持着,宫里来人了,把两人请进了晋王宫。
打架事小,但涉及到邦交,问题就严重了。
一路有内侍引领着进入宫中,不巧,走到殿门口时碰到了太叔棋的父亲,宋绯心想养不教父之过,他确实应该被请来。
太叔衍四十岁左右,卫国出美男,他身上却一点也没有卫国男子身上那种偏阴柔的俊美,一身繁复的玄色冠服,端端正正的模样,看起来还算正派,目光落在宋绯身上时,一双深陷的眼睛有锐利的光芒滑过。
太叔棋见到亲爹恨不得飞起来告状,太叔衍目光一利,板着脸训斥了几句,他吓得立马讪讪地住了嘴。
太叔衍侧过身来朝宋绯拱了拱手,一脸歉然:“世子无恙吧?”
宋绯同样还了礼,脸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她轻描淡写道:“小伤而已。就是令公子的指甲有点长,该剪剪。”
言外之意就是你儿子太嚣张跋扈了,该好好管教管教。
太叔衍略微顿了顿,岔开话题:“世子请进吧。”
***
宋绯自小在卫宫中长大,卫王宫以绮丽奢华见长,晋宫的每一处建筑都很质朴,有种返璞归真的大气之美,倒是宋绯欣赏的风格。
这大半夜的,晋王很明显是被人从睡梦中叫起来的,但却一点也不像刚睡醒的模样,精神奕奕,衣裳也很端整,纯黑的发压在冠帽之下,颔下结缨,宫灯在他脸上投下阴影,看起来有种高高在上的漠然。帝王就该如此,时刻以最沉稳冷静的姿态面对臣子。
他打量了宋绯几眼,因刚才打了一架,他面色仍是泛红,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来,重重宫灯下,脸上四五道血痕像暗夜里缓缓生长出来的蔷薇花一样艳丽,倒有几分女子的娇态,再配上修长的身段。真担得起卫国第一美男子的名誉,大约男子美到极致,就是宜男宜女的面相了。他瞬间收回心思,微抬了抬下巴:“谁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太叔棋张口就想狡辩,但在父亲凌厉的目光下立即噤声。
太叔衍上前一步道:“陛下,此事不管谁对谁错,罪在犬子。卫世子是我晋国的上宾,晋国上下对卫世子的态度就代表了晋国对卫国的态度。晋卫两国一直是盟国,犬子这样不知轻重,甚至动起手来实在是该打,臣恳求陛下责罚。”
这话说得真是漂亮,对自家儿子挑衅的事只字不提,又主动将错揽过来,就算有过也减了三分。晋王估计心里还会感慨,丞相真是一片忠心,处处为晋国着想。难怪能从一无所有爬到今天权倾天下的位置。
宋绯心里嗤之以鼻,但她也不想惹事上身,此次跟太叔衍打架目的有两个,其一,让晋王觉得她很荒唐,其二,借晋王之手让太叔棋不敢再找她的麻烦。暂且忍着吧。
那厢晋王听完这番话,心里不知在琢磨什么,半晌才转过头,看着宋绯:“卫世子怎么说?”
宋绯道:“丞相说得有理,在下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稍微处罚一下以示警告便可。”
晋王沉吟片刻:“丞相的公子做事确实有欠考虑,不过年少轻狂,冲动再所难免。这样吧,禁足一月,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太叔棋顿觉委屈,活了二十多年他还是头一回这么窝囊,越想越气,但也不敢发作,这仇他是记下了,回头再给他好看。
太叔衍带着儿子跪下,顿首道:“谢陛下宽恕。”
谢过恩后,太叔衍站起来,转首对宋绯道:“世子可去过楚王宫?”
宋绯心情正好,差点月兑口说出没有,话到嘴边及时改口道:“去过一次,怎么了?”
太叔衍目光一闪道:“那世子应该听说过蔡国的世子在楚国为质,那日子过得很凄惨,就算病了也没人理会,晋王仁厚,待你不薄,世子可千万不要辜负。”
宋绯笑道:“我自是谨记在心。”
太叔衍和太叔棋却行退出大殿,宋绯待也正要告退,晋王突然又叫住了她,只听他公事公办的口吻:“让御医给你上完药再走。”
宋绯忙说不用:“我回别馆找伤药抹一下就行了。”
晋王仍是淡淡的:“应当的,免得让旁人以为世子在晋国受欺负,你说是不?”说着,转首吩咐左右把御医传过来。
宋绯想了想,觉得该适时表现一下,于是说:“堂堂七尺男儿,这点皮肉伤算什么啊,陛下若是觉得我受了欺负,不如赏我些钱帛来得实在。”
她说这话是想让晋王鄙视她,认为她没骨气没出息不中用。显然晋王修养太好,还能面不改色地夸她坦率,果然一国之君的气度比旁人来得大些,他又转头吩咐内侍道:“世子受了伤确实该好好补补,赏他三百金罢。”
他说到“伤”字时故意顿了一下,目光滑过宋绯脸上的伤,眼里若有似无的轻讽。
宋绯装作没听到,继续装厚脸皮。
晋王起身,吩咐了一声:“让御医上完药后送世子回别馆。”言罢便施施然离开。
他前脚刚走,内侍就捧了髹漆托盘进来,盘上鬼鬼整整地放着三百金。
宋绯讶然:“还真给送过来了?”
内侍很鄙视她:“我们陛下可是一言九鼎。世子也算是幸运,遇到我们陛下,想当初陛下在秦国为质哪受到过……”他自觉失言,忙闭上了嘴。
宋绯厚着脸皮接过来,晋王待她是真不错,兴许是晋王曾做过质子,深深明白做质子的辛酸和不易,所以只要她不触犯他的利益,他基本上不会刁难她。而且卫国现在依附于晋国,她对他还是有大用处的。
没片刻功夫,御医赶过来,宋绯坐下来由着御医给她上药。
因为离得较近,御医可以清楚地看清宋绯的每一寸皮肤和五官,边擦药边啧啧赞叹:“听说世子是卫国第一美男子,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若皮肤再白一些,穿上女人衣服扮作女人也没人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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