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媳妇不明白您的意思。”
贾母冷笑,目光扫过王夫人,看向银钏,没想到这丫鬟嘴巴挺严。
银钏惶恐,下意识的看眼王夫人,颤颤巍巍的挪动着膝盖,跪爬到贾母跟前,狠狠地磕头跟贾母喊冤枉。
贾母当没听见,打了个哈欠。
王夫人了解情况后,稳住心神。原来老太太没证据,那她凭什么跟自己无端发火?就算是长辈婆婆又如何,母不慈,休怪子不孝。
贾母又打了个哈欠,她歪在贵妃榻上,手托着脸,眯着眼。王夫人静静等了一会子,发现贾母始终没动静,抬头瞧贾母似乎是睡着了。王夫人心中更加不爽,也不爱在这多等。
以为她做媳妇的不敢吵,她不敢退下?王夫人瞟一眼贾母,心中冷笑,招呼鸳鸯过来小声道:“一会子老太太醒了,帮我说一声,此刻我还有事,先走了。”
鸳鸯愣了下,回头看眼眯着的贾母,只好点头应付王夫人。
王夫人心里松口气,转身就去。可巧了,她刚踱步到门口,就听外头有人边笑边喊着:“老祖宗,我来迟了。”
是她的内侄女王熙凤!
才刚她还小心翼翼,敛气屏声,跟个受惊的兔子似得。这凤丫头可厉害,竟敢在老太太屋外此般大声喧哗。
王熙凤笑着进门,差点撞上王夫人,她忙退了一步,惊吓的捂着胸口道,“阿弥陀佛,可吓人了,幸好没撞到太太。太太您这是要出去?”
王夫人冷眼瞪王熙凤,低声骂道:“没规矩的混账,老祖宗歇着呢,你混叫什么。”
王熙凤一愣,就见鸳鸯出来,代贾母请二人进屋。
王夫人听说自己又被叫去,不情愿的蹙眉。
贾母早睁开眼坐直了身子,跟王夫人道:“无碍的,我本就在等她的。”
王夫人微愣,这才明白贾母听见才刚她说的话了。贾母不说还好,说了王夫人心里更吃味。王熙凤算个什么,不过是她从娘家亲戚里淘出来的穷丫头。她才是王家正经的金枝玉叶!
“人呢?”贾母精神了,瞧王熙凤的俩眼都在冒光。
王夫人闻言错愕,料知其中有事,忙看向王熙凤。
王熙凤笑道:“抓来了,带进来!”
王夫人顺势抄门口望去,就见俩婆子押着一婆子进门。被押的婆子身穿栗色偏襟棉袄,低着头,头戴着同色缀翡翠的抹额,发髻在头顶拢起,簪了一根道骨仙风的木簪子。
王夫人瞪眼细瞧,大惊,这是马道婆!
俩婆子踹了马道婆的小腿,令其给贾母下跪。马道婆方抬首,满脸泪痕惊恐万分的给贾母磕头求饶。
王熙凤顺势叫人把搜来的东西晾给贾母,内有纸人、闷香等物,还有一些做邪法的道具。王熙凤还交代,她拿人时马道婆正在作法;手拿着泥塑的草人,往上头各种穿钉子,栓锁子。
贾母轻笑,轻声问马道婆:“宝玉他干娘,你这是给谁做法,保一方平安呢?”
马道婆看着完好无损的贾母,直劲儿哆嗦,跪地磕头。这一磕头,才发现身边跪着的丫鬟跟前,摆着的五鬼和纸人就是她的。
真是因为这件事!马道婆下意识的看向王夫人,难道是她说的?
王夫人惊得额头冷汗直冒,她连忙给马道婆使眼色,示意她不要乱说。
马道婆心里有底,不那么慌了,讪笑着跟贾母解释,她是给别人做法,地上的东西跟她没关系。
“眼睛长着是用来看的,不是用来说瞎话的。敢说着地上的玩意儿跟你没关系?那好歹你也做的像点,别留这么大破绽。”贾母随手从她的包裹里抓出一把一模一样的纸人,轻飘飘的撒在马道婆跟前。
马道婆全身战栗,吓得牙齿打颤,伏地不敢看贾母。
“送你去锦衣府什么下场?必死!”
马道婆身心一震,吓得求饶,磕破头。
贾母见情况差不多了,打发走无关人等,只留王夫人和几个亲信在屋内。
“说吧。”
马道婆为求活命,认罪的话跟竹筒倒豆子一样快,底儿都不留的把王夫人供了出来。
王夫人早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地,吓得直翻白眼。王夫人连面对贾母的勇气都没有,直接晕死过去。
贾母早有准备,招大夫进来,施针弄醒她。
王夫人睁眼醒了,见此状还要翻白眼晕。
贾母轻笑:“大夫,哪个穴位最疼,全扎!又或者,”贾母拿起被马道婆扎得不成样子的草人,丢到大夫跟前,“你照着这上头扎!”
“这都是致命的死穴。”大夫拿起草人观察一通,正经的总结道。
王夫人哎呦几声,睁眼醒了。她麻利的翻身下地,鞋也顾不得穿,给贾母跪下了。
贾母眯起眼看她。
王夫人大哭,磕头跟贾母大声道:“媳妇冤枉!”
贾母轻笑,对王夫人有了新认识。
王夫人自愿表示与马道婆对峙。王夫人不仅全盘否定马道婆的话,更指着马道婆手上的镯子道,“这婆子用邪魔歪道唬我,逼我给她供奉东西,媳妇儿不愿,她便威逼利诱抢了我的镯子。那镯子可是母亲留我的,我就是把自己送出去,也舍不得把那镯子给人。”
马道婆炸毛,破口大骂王夫人栽赃。
王夫人痛哭:“她拿宝玉的安康威胁我,做母亲的疼孩子,最忌讳这些,我会不应?不仅如此,她还威逼利诱我给宝玉捐个三千两。我觉得奇怪,断然是不肯了,她因此记恨我,这才有她今日冤枉我。”
贾母决定给王夫人的脸皮扔一个深水鱼雷,厚度太赞了。
那边王熙凤拷打了银钏,到底是王夫人的死士,任凭王熙凤怎么唬吓,银钏咬死口拒不认。
贾母倒是有时间磨这件事,好生把王夫人挂一挂墙头。岂料关键时刻,贾政回来了。
贾政因这些日跪祠堂磕响头,对贾母颇有怨念。贾政听说没证据,干脆地站在王夫人这边,“母亲,这件事没有切实证据,不好冤枉人。马道婆是个不耻之徒,她的话怎好相信?”
马道婆气得咬牙,直骂王夫人。
王夫人忙躲进贾政怀里哭,显足了她的弱势。贾政二话不说,伸脚踹倒了马道婆。
“再敢乱言,弄死你!”
马道婆一听“死”,吓得不敢言。
贾母打个哈欠,笑道:“也好啊,就把她送去锦衣府。”
马道婆惊诧的看贾母:“老太太,小的已经坦白了,您怎么能出尔反尔?”
“我答应你什么了?我说你送去锦衣府必死,从没说会饶你一命!”贾母轻笑,马道婆自知被耍,绝望的抓狂往老太太身上扑。粗使早架住她,塞了嘴,抬去锦衣府,任凭官府处置这祸害。
屋子里只剩下贾母、贾政和王夫人。
一阵沉默之后,贾政坚持说王夫人被冤枉。“那个贱婢秋桐,不是有王善保家的等许多人证实了,符纸就是秋桐弄来的。这跟银钏和二房根本就没关系。母亲且别管秋桐怎么说,她不过是和马道婆一样,临死想拉个垫背的。”
王夫人附和,连忙给贾母下跪道自己愿望。她更加不惜代价的赞美自己,叫人抬来她这些年为贾母抄写的经书,以证明她的孝顺。
“母亲,媳妇儿孝敬您还来不及,怎敢害您。您就是媳妇的天,媳妇儿愿意一辈子侍候的祖宗,媳妇儿怎能反天?老祖宗,您真误会媳妇儿了。”王夫人嘤嘤哭泣,泪眼婆娑。
“是啊,母亲,王氏十分孝顺,这些年您该看在眼里。”贾政叹道。
贾母嗤笑,此事王氏有周密安排,她料到会如此。不过,虽没有铁打的证据,但王夫人的嫌疑可是赤/luoluo的显露了。墙头一挂,前后因果明了,王夫人的嫌疑无从狡辩。王夫人自此有了黑历史,将来再犯错,拿她不难!
当然,贾母这回也没打算这么轻易地放过王夫人。“你不是孝顺么?证明给我看。”
王夫人惊讶,“母亲,您信我了?”
“有没有鬼,您心里清楚。狡辩改变不了事实。王氏,你今后若还想踏进我这里,就得好生‘孝敬’我。”贾母挑眉看王夫人。
王夫人错愕,会意老太太的话外音,老实的点头。
“那块玉,我这老婆子忽然觉得不错了,正好你也舍不得,”贾母笑了笑,故意叫来宝玉问他要不要玉。宝玉早后悔了,以为贾母要帮他找玉,忙点头。贾母打发了宝玉,扬眉看王夫人:“我还能再见到玉么?”
王夫人惊诧的看着贾母,虽不解她话里的意思,但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是时候表现你的孝道、你的母爱了。”贾母悠悠的叹一口气,眯眼躺下了……
王夫人跌跌撞撞从屋里出来,脸色早已变得煞白。
周瑞家的在外等得急,就怕出什么事,她早派人去知会太太的大哥王子腾,王家人一会子就能来给王夫人做主。周瑞家的忽见王夫人安全出来了,忙去叫人知会王家不必来了。
“太太,这事儿过了?”周瑞家的心里松口气。
王夫人狠狠抓住周瑞家的胳膊,弄得周瑞家的整条胳膊痛得麻了。
“太……太,您到底怎么了?”
王夫人仰头闭眼半晌,突然睁开眼语气阴沉道:“去池塘。”
“太太,这才入冬,园子里萧条,没什么可看。”
王夫人没说话,踱步到池塘边。王熙凤早带着几个嬷嬷在北边的岸边等着。
王熙凤朝北大概指了方位,“玉就扔在那附近。”王熙凤顿了顿,又补充道,“太太放心,这几人都是亲信,跟哑巴一样,不会乱说。塘子里的水深不过膝,但污泥多,太太小心着些。”
王夫人缓缓地动了下眼珠子,没吭声。
周瑞家的至此才恍然大悟:二太太要下塘子找通灵宝玉!
如今已入冬了,池塘水刚结一层薄冰。这种冰水混合,冷得最彻骨。别说二太太身娇肉贵,便是壮汉进塘子里走上两步,两腿都会冰得没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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