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月从洛垣煜那儿得知这就是臭名昭着的墨菊花,脸色一下子就阴了下来。
她是个人类,从骨子里到血脉里认定自己是个人类。尽管人类会有生老病死爱恨别离,人生有许多的不如意,但彤月从来没想过自己要跟着少魔尊去当个魔女,也不想羽化登仙去那当劳什子的长生不老种族。人生就是要有笑有泪有遗憾才好,若是当个冷冰冰的无欲无求的仙人,还不如一块石头呢!
相比彤月的阴沉,火凰却是极为焦急。
身为天庭神鸟,火凰非常担心天庭的状况,在看到墨菊花那大如山包的花苞时,她几乎要不顾一切冲破桎梏回到天庭以助一臂之力。但她生生忍住了,因为她感受到了彤月的情绪,她也一样悲愤,也一样想将魔族赶回魔界。
不知从何时开始,彤月已经不需要转告就能让火凰得知情绪了,时光漫漫中,有什么在潜移默化,等到他们现的时候,再回头看,才恍悟草灰蛇线,在当年就已散布开,只是当时懵懂,浑然不觉。
墨菊花此时开始绽放花瓣,却不像凡间的花般徐徐展开,而是“啵”的一声整朵盛开,花朵硕大有如轮盘,花瓣细长而层层叠叠,隐约见狰狞模样。
花芯中站着一个绿衣女子,模样清隽温柔,令人观之亲。
她徐徐抬手一指,一个神兵就爆体而亡。
魔界兵士们精神大振,又一次卷土重来,将火线又往神族大军这儿推来。
洛垣煜想拉彤月避开大战,彤月却狠狠的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向战场冲去。
国之动荡,家之将覆。
魔界兵士精神振奋,如同疯魔,正大力砍杀着天兵天将。神族节节败退,形势严峻。若此界没有神。所有的人类都将受到魔族的统治,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凌霖挣扎着站起身,也跌跌撞撞的向战场飞去。
他是天界第一美仙鸟!若要死也当如英雄!
洛垣煜想了想,也向战场走去。他是少魔尊,自当有他的责任,但他心中放不下彤月,无法看着她去送死。
墨菊花开,花开不祥。
以锦松为首的七君子们匆匆下凡,到达时墨菊花妖已出世多时。五百年的幽禁,一朝得见天日,墨菊花妖恣意享受着杀戮带来的快感。放肆的挥洒着邪恶能量。
最先站不住的是赤菊花仙子菊,对于这个出生起就注定相杀一辈子的同胞,子菊心中却一片清明,没有任何的迷惘。
墨菊花妖数度以血脉诱之,都被子菊粗暴拒绝。此时时间急迫,若再坚持一会儿,神兵必大败,墨菊花妖见着了自己这无缘的弟弟,也只微微一笑,不放在心上。
只要再一会儿,再一会儿就好……
墨菊花四周已是一片炼狱。数枝细小的墨菊也纷纷破土而出,密密匝匝开满了一片,它正以惊人的速度吞噬土地,吞噬着天兵天将的性命,和天地间的灵气,转眼已成花海。
子菊以最快的速度冲至墨菊花海边。无视那些如女子手臂般柔韧的缠上来的枝条,加快速度向墨菊花本体冲去。
墨菊花妖凌空一指,花海中的花朵纷纷吐露芳华,竟有一层淡淡的黑色雾气凝成,花香旖旎。似能惑人心智,但子菊不惧。
心中有大正气者,自不会被他物所迷惑。但这香气不止是这一层作用。魔兵们嗅到这香气,如同瘾君子得了福寿膏,顿时又振奋了精神冲上前去。
子菊嘲讽一笑:“鬼蜮伎俩!”竟划破手臂,顿时一阵浓烈明艳的香气自伤口处浮出,以强势的姿态弥漫开来。
转眼子菊就已穿过花海,他腾空而起,从墨菊花妖的正上方一道火柱劈下!
彤月此时浑然不顾自己身体的承受能力和极限,固执的让火凰最大限度操控了身体,腾起的朵朵火光将一小片战场烧成灰烬,神兵们纷纷浴火重生,而魔兵们则灰飞烟灭。
七君子们的另外几人也没闲着,锦松、杞兰一人独挑一面,郁竹和初梅一武一文相辅相承,唯一的女仙凌仙和幼童形态的陌莲配合着大杀四方。
而与此同时,人间四时紊乱,一会儿像是初春般料峭,一会儿又像是三伏般炎热。
魏森然严肃的望着天空纷乱的星像,独自一人秘密进宫见了皇帝。
“皇上!大凶啊!”
朱世勋面沉如水,半晌方道:“国师能解此局?”
魏森然额角见汗,摇头苦笑:“贫道不过一介凡人,哪能插手神魔之战。不过贫道倒是探出公主的境况。”
朱世勋立马将身体向前倾:“彤月……如何?”
魏森然斟酌后道:“公主目前安全无虞,只是似乎身负有伤。”
朱世勋死死捏着扶手,半晌放松手劲道:“彤月对朕,对皇后都极为重要,还望国师时时关注。”
言下之意是不追究他无能之罪了。
魏森然从太极宫出来,长出一口气。他学道多时,青年得封国师,一向自命不凡,唯到近几年皇宫内怪事频出,加上五千年大劫点的神魔之战,这才让他觉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不过是学了点皮毛的小小道士,离得道飞升还差得远。
自此,魏森然潜心学道,有大顿悟,百年后肉身飞升,成就一代佳话。
皇甫君霆脸上阴得能滴出水来,自神魔开战以来,他多次派遣兵将到小蓬莱上打探消息,也想方设法进入里面,但通道被封锁了,就连曾经丝丝外泄的灵气都被锁得一丝不漏,哪里是凡人能够进入的?
皇甫君霆知道,这是天界对人界的保护机制,在大战没有结束,神魔分出个胜负之前,这道结界是不会打开的。
彤月在里面啊!
“啪”的一声,皇甫君霆重重的一拳打在桌上,彤月生死未卜。他心急如焚!
却见管家面色古怪前来秉报,有一女子领着一个孩子前来王府门前求见,说是故人。
皇甫君霆知道,恐怕不止管家。此时全王府上下肯定都在好奇,这个女子是什么人?而这个孩子又是什么来历?
皇甫君霆从管家的描述中大概知道是谁,他点点头道:“我去会会她。”就带着林鹤大步往外走。
这一举动把王府管家给惊得不轻。
那女子到底什么来历啊!竟惊动王爷亲自去迎!这事儿得秉报皇上!成王这么多年拒绝皇上安排的亲事,恐怕就是那个女人闹的,连孩子都有十岁大了!哎这个成王,真是不会办事!他是王爷,有这样喜爱到让她留下子嗣的女子,直接接回府就是了。正妃是当不上了,但王爷若是喜欢,封个侧妃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老管家念念叨叨的去了。皇甫君霆正好走到门口。
“随心姑娘。找我何事?”随心是魔,人间的职位对她而言就是空气,知她突然求见必有要事,皇甫君霆不敢摆谱,便没自称本王。
没错。在王府外求见皇甫君霆的正是梦魇随心。她轻声说道:“我观你府上有龙气,便不敢进入,劳你亲自来迎实是罪过。”
这话说得没来由,皇甫君霆却知道随心这是在告诉他,他登基有望,当下面色缓了些,听那梦魇继续说话。
“彤月恐有难。”
林鹤分明的感到自家主子的气势一下子冷峻起来。威压之下不由站得更直了些。
皇甫君霆缓缓说道:“多谢随心姑娘相告!只是小蓬莱已经封锁通道,我等进不去啊!”
随心一笑道:“不知王爷否代小女看护弟弟一段时间?”
皇甫君霆先是点头道:“那是自然。”却又不解问,“不知姑娘意欲前往何处?”
随心道:“我乃魔界子民,魔族与神族开战,我自然是要去战场的。”见皇甫君霆神情瞬间紧张起来,狡黠一笑。“去了说不定能见到彤月呢?”
皇甫君霆呆愣数秒,躬身一揖:“多谢随心姑娘相助!”
随心坦然受了这人间未来的人龙大礼。
等皇甫君霆抬起身来,眼前只剩下成业一人,抱着彤月给他制的半旧的小熊玩偶,小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皇甫君霆的心不自觉的变得柔软。他向成业一伸手:“走吧,我们进府。”
彤月此时已经杀到性起,渐渐的走到了战场中心,抬眼就见一个风姿绰约的美人正领着个幼童杀魔兵,不由多看了几眼。
那美人杀敌之时抽空回了彤月一个笑脸,彤月也报以一笑。
“死莲花!你是要我死啊!快点变身啊!”那风姿绰约的美人突然转头骂了那幼童一句。
那童子嘟着嘴道:“佛道不一家啊!”
美人翻了个白眼道:“死莲花,你要是再不变身,晚上拿了你炖汤喝!”
那幼童打了个冷颤,似乎很是害怕的样子,而后后退几步躲在美人身后往地上盘膝一坐,宝相庄严。
此时彤月只觉得隐约听到一阵焚唱自西方飘来,等她回过神来时,那幼童所坐之处便只有个身高腿长的异族青年。
那青年皮肤白皙,高鼻深目,上身未着寸缕,穿着一条白色的灯笼裤,只露出细瘦的小腿和一双光脚,腰处数条粉色的飘带四下翻飞,双臂金环金钏华光灿烂,而后徐徐睁开眼。
彤月只觉得浑身一滞。
那双眼狭长深遂,透着无尽慈爱和怜悯,竟像是分分钟要渡化人一般。
呸!
彤月咬破舌尖,血腥满口,顿时周身一凛。
尽管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但,谁要去你的西方极!
彤月自此后转身不再多看,生怕再着了那异族男子的道儿。
那绰约美人见彤月如此,噗嗤一笑:“陌莲,你被嫌弃了。”
陌莲无悲无喜的脸上平静无波,左手五指并拢竖在胸前就开始念经。
不知道他念的什么,彤月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莫非是紧箍咒?呸呸呸!我又不是猴子!
正当彤月胡思乱想之时,她现面前的魔兵们变得更好打了。下手也轻了,动作也慢了。她满月复狐疑,突然领悟:这也许就是那个长着头的和尚的功劳!
没错,陌莲不仅有头,而且很大一簇,被一只金冠束在头顶,让彤月又一阵月复诽:死有钱的外国和尚!
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这话果然不假。自陌莲变身成成年人体态并开始念经加持buff后,彤月觉得越砍越顺手了。火凰也觉得彤月的身体越用越顺手了。
墨菊花妖忽地仰头一笑:“弟弟,你我本是同源,因何自相残杀?不若你我联手,共同得了这天下如何?”
子菊不为所动。这样的话他每五百年就要听上一次,说的人没烦,听的人早烦了!他此刻只想把这该死的女人劈死,顶着一张温柔善良的脸,说着骗死人不偿命的话,他才没有这样无耻的姐姐!
墨菊花妖眼看子菊不为所动,轻轻叹了一声:“也罢,既然不能共富贵……那就共患难吧!”
子菊刀已劈到墨菊花妖上方不足一丈处,刀风将墨菊花妖的额中央皮肤破开,一道细细的血线从额中流下,模样甚为诡异。
子菊暗叫不好,拧身回撤,却听墨菊花妖娇笑数声:“弟弟,和姐姐住在一处吧!”
硕大的一朵墨菊“咻”的一声将所有花瓣收紧,将子菊也困在了里面。
瑶光一直关注着墨菊花的动向,见此情景不由大吃一惊。
赤菊仙被墨菊妖困住了!这情形这在以前从来没有过!虽说这次墨菊的能量似乎极为充足,都能让它真身跨越两界,但赤菊仙和墨菊妖向来只有相斗相杀的,如今日这般动作从未有过!
不止瑶光,七君子的其余六君其实也分神看着这边,锦松紧皱浓眉,慢慢与杞兰汇合道:“子菊有难了!”
杞兰也收了常年挂在脸上的笑容:“只惜这一关必须要他自己过,我们帮不上忙。”
郁竹抹了把脸上的汗,和初梅对视一眼,初梅褐色的双瞳向来平和淡定,此时也染上了一丝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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