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的院子里。
二夫人林氏的脸上漾着笑,一面帮二老爷更衣一面道:“老爷往前院去,我便去母亲那里,听说还有几十名黑骑卫呢,我问问母亲是不是叫人去德茂斋订几桌席面送过来?”
二老爷张着手臂低头看她一眼,低声道:“你这般高兴做甚?今儿毅郡王替明珠、瑞哥儿解围怕是凑巧的,就算郡王自己真有心思,父亲与母亲也未必会同意的,过段时日,崔家不是有人要来做客么?”
林氏微一扬眉,带着点酸意说:“清河崔家在如今这‘五姓七家’的世家里是排在首位的,在老太太眼里,当然比皇家还清贵!不仅有着百年的名望,更有权势,不若其他许多世家一般的日益没落,母亲给明珠选亲事当真是往拔尖里选!就不知到我们明薇时有没有这般周全?我这个做母亲的不趁早替她操心,到时能靠谁去?”
二老爷已换好了衣衫,闻言便转回里间对林氏快言道:“你既知道崔家的声望还说这作甚?母亲给明珠选一门好亲事日后对明薇也是有好处的。
上次打听的裴家公子,虽不在这‘五姓七家’之列,但其祖父是以勇猛名世的将领,其父如今驻守洛阳,官职虽不多高,但在洛阳却是可以说一不二的,裴家小公子几年前便在洛阳因文武全才而小有名气。我托了人侧面问询,裴家倒并未显露拒绝之意,本是打算晚上与你细说的,你眼下可莫要再生出其他枝节,毅郡王的主意无论如何都不要打!明薇那羸弱的身子,怎能嫁与身有顽疾之人”
他说到此处攸地意识到自己失言,登时皱眉不语。
林氏一怔,知道丈夫误会了,却不先解释,忙抓着他的话尾好奇地问:“毅郡王身体有疾?那怎的还能领兵打仗?上次偶然一见却是生龙活虎的呀。”
二老爷神情有点严肃,沉吟了下才低低道:“几个月至半年才发作一次,平日无碍。据说幼时便得了这病,十几年了,陛下为此广征天下名医仍是无果,曾有人断言他命不过二十五载,大道可惜了。”
林氏张着嘴,“哟”了一声,一时吃惊地没说出其他话来。
二老爷默了默,正色交代道:“此事你晓得便是了,千万莫要再同旁人提起。”
林氏唏嘘了下赶紧应声,转而又笑起来,喃喃道:
“好在老爷这当爹的还是知道心疼自己女儿的,我原也是在刺史府上见毅郡王同裴家似乎识得,想着若老太太有这个意,裴家没准自己就上门来了,倒真没有往毅郡王身上想,咱们明薇的身子不好,日后是不能太操心,这一项上我还是想的透透的。
我知道老爷一向是有三分说一分,照你刚刚的话,裴家也是有这个意思了?我就说上次见裴夫人瞧我们明薇的眼神也是赞赏的呢若不是瞧着那裴夫人是个温和的好性儿,裴家公子又是唯一的嫡子,我也舍不得咱们明薇。哎,可燕州城里家世相当的公子哥儿们哪个家里头是省心的?”
说到这里,她声音低如耳语:“听说裴家公子生性喜洁,没准房里连个通房丫头都不曾有呢。”
二老爷奇怪地看她一眼:“那裴云铮同昭哥儿年纪相仿,家里管教也颇严,眼下昭哥儿身边不也只跟着小厮。”
林氏掩袖吃吃一笑,道:“昭哥儿如今在外求学怎生能一样?再说,大嫂要真给拨了通房丫头昭哥儿敢碰么?不过昭哥儿如今也十四、五了,我约么着明年春老太太那里就会选了丫头伺候。”
二老爷觉着这话是愈说愈偏了,遂皱眉轻斥:“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母亲的忌讳你晓得,莫要把昭哥儿和瑞哥儿挂在嘴边,回头叫人听了去,好似咱们在看长房的热闹一般。”
“我又不傻,当然晓得,这不是话赶话说到这了么。”
二老爷拍拍她的手,不再多言,起身理了下袖子道:“我现下须得往前院去了,你也去母亲那里吧,记着我方才的话。”
林氏点点头,送了他出了屋子,自己也换了身庄重衣裳,又到郑明薇的房里嘱咐了几句,也赶紧去了松菊堂,还没进院子,就听三夫人在后面喊她:“二嫂,等等我呀。”
林氏转身,见三夫人正领着明霞过来,遂笑道:“我可是有正经事要寻母亲讨主意,快,别踩着莲花碎步了,不然等不得你。”
三夫人咯咯笑着快走几步跟上林氏,说:“前院来了客,二嫂自然是要操心的,母亲估模也正等着你过来呢。”
林氏笑笑,二人一路相携着进了院子,王氏换了一件绯罗蹙金飞凤背子,这件衣服是郑家老太爷辞官之时今上所赐,专做礼见宾客之用。
三夫人董氏自打进了院子便一直留心看着,见丫鬟婆子个个小心翼翼,又看伺候在王氏身边的赫然是焦嬷嬷,而搜寻一圈也没瞧着龚嬷嬷的身影,心下立时有了底,稳稳坐下,情知今日这事已成了八分。
林氏方才一路上都在想丈夫的话,心情颇是不错,这会子便没特别留意,只以为龚嬷嬷有别的差事,只一心问王氏要备几桌席面,有无特别安排。
而此时长房的院子里,郑明珠和郑泽瑞正给邓环娘报平安。
邓环娘今儿那一下是真晕了,虽然她这不是头胎,但最近几日的孕吐却很厉害,什么都吃不下,又不敢贪凉,折腾的有点气血不足,正由明玥亲自服侍着慢慢喝一碗红枣粥,见她姐弟二人回来,便忙停下。
“没事就好,你们父亲正派了人去,好在遇上了贵人,受了惊吓没有?”
郑明珠似乎在想别的事,神情没往日那么冷淡,回道:“只是些撒泼无赖的庶民,还好。”
“瑞哥儿也没事吧?”邓环娘也知晓郑泽瑞的性子,担心他跟人动了手。
郑泽瑞正对着明玥挤眉弄眼,闻言便说:“那拦路的好些个都是妇人,喊叫的厉害,剩下那些若是真打将起来,我正好”
明玥站在邓环娘身后朝他一捂嘴,郑泽瑞便不说了。
郑明珠和郑泽瑞对面坐着,听郑泽瑞的话头便嗔怒地看了他一眼,倒没瞥见明玥的动作,只起身行了个礼:“那母亲先歇着,我和瑞哥儿回去梳洗过了再来。”
“颠簸了一整天,快些去吧,梳洗完先用些点心垫垫肚子,等下开宴怕是要晚些。”邓环娘柔声说到。
二人退出来,明玥便也跟着出了正房,郑泽瑞一路上没找到人分享自己的激动心情,这会儿就迫不及待的显摆说:“你知道我们遇上谁了么?”
明玥半点头:“刚刚你们进府的时候,有丫头来报过了,说是一队黑骑卫护着回来的,威风的紧呢。”
郑泽瑞嘿了一声,说:“她们懂甚,黑骑卫又岂止是威风而已!”
明玥笑道:“是,听闻黑骑个个骁勇无比,四哥向来敬慕英雄,今儿可是觉得很投缘?”
郑泽瑞意外的看了明玥一眼,刚要说话,郑明珠在旁边道:“你自己个儿是郑家长房嫡子,光是这个姓氏就有多少人仰慕,他们敬慕你倒是真的,你可别与他们混在一处。”
郑泽瑞看了姐姐一眼,剩下的话虽咽回了肚子里,心中却不以为然,他暗暗朝明玥比了个手势,意思是等下要与黑骑比试比试,明玥也回了个手势,意思是——我赌你能赢,赢了把青犴犬给我养两天。
郑泽瑞一扬眉,满怀信心的去更衣梳洗,然后奔到外院找黑骑某号了。
明玥回了东厢房,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面,她把红兰叫到跟前问:“大亮哥怎么说?咱们先前散出去的话可有人去打听了?”
红兰今儿得了假回家,才刚换了衣裳过来,闻言回道:“姑娘估算的不错,前后有三拨不同的人去赌坊里打听了,都是按咱们的话传的,亮子寻了人在那守着,姑娘放心。不过真不算是冤枉了长岭那小子,亮子打听过,他还真是欠了好几家的赌债,如今不过是把数额说的多了些,其余的几乎不用教,赌坊里的人都能把长岭那小子给画出来!”
明玥点点头,对邱养娘道:“养娘,我猜那三拨里头一拨的应是三婶婶派的人,她既对龚嬷嬷不满,听见一丁点儿与她有关风言风语定是立时派了人打听;后两拨不同的大约都是祖母吩咐的,到底是祖母身边的人仔细。”
邱养娘道:“龚嬷嬷在老太太身边伺候这么多年,积威还是有的,不管是白露还是白霜都不敢贸贸然乱说话。眼下没见那边有什么别的动静,想来龚嬷嬷今儿是也不枉了咱们前面帮焦嬷嬷铺了那半晌的路。”
明玥吐出一口气,邱养娘却过来拉着明玥试衣裳,一面说:”咱们暂且不想这些事,等会子到了松菊堂自然清楚。老身方才听四少爷说到了黑骑卫,姑娘可知这黑骑卫的统领是谁?”
明玥茫然道:“不是毅郡王么?”
邱养娘笑了笑:“端阳的时候听夫人回来说还在刺史府偶然见到了?”
明玥心思还在龚嬷嬷的事上,努力想了想,说:“好像见了,记不大清,怎么了?”
邱养娘在宫里呆过,如今更是将明玥当自己亲人一般,一时间不免动了点心思,可是又一想徐璟的命数,不免又叹了口气,只道:“无事,只是听四少爷一说,随口一问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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