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舟子答应了苏莫冷,去见了云渊一面。
不仅为了百里桃,也为了以前的一些事。逃避了那么多年是时候该面对了。
双方把义女这事落实了,只是苦了这对小情人。一个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徒弟,一个是自己的亲侄子。
安舟子心里亦不好受。他用折扇抵着额头,嘀咕道:
“但愿桃子知道实情后不要恨我们。”。
桃子能否明白这一番的用心苦良呢?明白了又是否可以不怨?
安舟子和苏莫冷心里或许都沒有底。
八月,骄阳似火。
百里桃站在巍峨的城主府前,琉璃瓦折射着阳光,金灿灿一片。那朱红色的大门通畅地敞开着。
模了模手腕,百里桃自言自语道:
“小金,你说我就这样走过去,他们肯放我进去吗?”。
微微凸起的衣袖下是一片的宁静,百里桃晃了晃手腕。她敢肯定这条小懒蛇又圈着她的手踝睡大觉去了。
做了几个深呼吸,百里桃挺胸抬头地朝朱门迈去。然后毫无意外地被人拦了下來。
“请问这位公子你有何事?”。
城主府沒有请帖是不能进的,而且百里桃徒步前來,身上穿的只是平常的衣袍,不像非富即贵的人。
“你去向年糕通报一声,就说百里桃來了。”。
门口的守卫有些惊疑。年公子是云公子的贴身小厮兼侍卫,两人几乎同进同出。
能知道年公子的人虽然不少但也不多,只是眼前这小子如何知道的?听他语气似乎与年公子还很相熟。她自报的名号好像是个女子的名字。
守卫猛然想起什么,凝神细细打量了百里桃半响后,收回握着剑鞘的手臂道:
“失礼,请进。”。
原本百里桃以为他会差人去说,然后她得等那个通知的人回來,免不了來回折腾一番。她都做好了准备,如果不行,她就到后门爬墙!
结果,人家门卫大哥就在原地思索了一下,再看了她几眼就放行。
她都不知道原來年糕的名称这么好用哒?还是说她这张脸已经那么出名了?百里桃倒退两步回到守卫身边,很谦虚地请教她心中的疑问,道:
“为何就这样放我进去。”。
“因为你叫百里桃。”。
“原因。”。
“年公子吩咐过。”。
心里有些失落,原來不是他嘱咐的。百里桃点点头,往前走了。
“万一有坏人假扮我呢?”。
假冒伪劣的人太多,坏了她名声就不好了,得问清楚。
守卫骇了一下,盯着去而复返的那人,然后面无表情地给出答案,道:
“冒充不了,年公子说您爱穿粉色的高领男装。而且……沒有胸。”。
百里桃现在的感觉就是,大白天被雷劈了一记,僵在那儿。然后她阴踹踹地笑道:
“好啊,居然打击报复,不把你这块年糕蒸了,我就不叫百里桃。”。
言毕,百里桃不在婆婆妈妈地徘徊在大门口,怒气冲冲地往城主府里面杀去。
守卫看着百里桃的身影慢吞吞道:
“我还沒说完呢。年公子说如果您火了,说要蒸他就绝对是百里桃。年公子真是料事如神。”。
想了想,他打了个冷战,嘀咕道:
“这女子好凶,居然想对年公子使用酷刑。”。
百里桃鼓着一团火气走到书房门,将要推门的那一刻,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怕云子卿不理她,自行在宅子关了三个月的禁闭,试图忘记云子卿,可是失败了。
闭眼是他温柔的笑,睁眼是他青莲般的身影,就连耳边仿佛也萦绕着他温润的嗓音。
今天好不容易鼓足勇气來到城主府,凭着一口气从大门冲到这里后,心中强行按捺下的忐忑冒了出來。
百里桃止步不前,只是紧紧地瞪着那扇关闭的门,那模样仿佛这门与她有什么深仇苦恨似的。
“百里桃。”。
听到叫声,百里桃转头看着那块长得浓眉大眼的真人版年糕,弱弱地问道:
“他还好吗?”。
已经沒有心情计较年糕对守卫说的那些话了,百里桃满心都是云子卿。
听见她糯糯软软的声音,年高心中一愣,她向來说话清脆,何时这般怯懦过了?
“想知道公子好不好,你何不亲自去看一看?”。
“我……”,百里桃用一种可怜的目光瞧着年高,年高猜想着她会说什么话。不料,百里桃双手一叉腰道:
“我进去看他?他怎么不出來看我?!让我一个女孩子跑來安慰他,他也好意思?”。
“云子卿你给我出來!”。
“躲在这里面装什么乌龟。”。
“云子卿你再不出來,你就把年糕买到妖店,要他去侍候那里的姑娘!”。
年高满头黑线地看着百里桃中气十足地站在原地叫嚣,分明就是害怕得却步,却硬要用声音掩饰她的脆弱。
但愿公子能听得出她话语里的哽咽。
“吱呀”一声,眼前封闭的木门拉开了一条缝隙。通过渐渐变大的门缝,百里桃见到了那个久违的身影。
背着光线,百里桃看清云子卿脸上的表情。她只知道那身影看上去似乎瘦了。
莫名地百里桃红了眼眶,三个月來她不曾哭过,只是很想很想很想他,想见他、想碰触他、当然还想吻他。此刻,实实在在见到人后,她反而有种落泪的冲动。
久不见阳光,云子卿有些不适地眯起了眼睛。
立在下方的桃红色,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儿。早在她进到书房五丈之内,他就知道是她。
因为他,辨出了她的脚步声。
是得有多认真才会记住一个人的脚步声?一旦放在了心上,她的一点一滴,他都会不自觉地记住。
那一丝丝不甚明显的哽咽化作了一把尖刀,刺得他心口痛。
说好要忘记的,为何就是忘不了?明明都那么努力逼自己遗忘了,可是当她脚步声响起的那一瞬,心底不可抑制地涌上欣喜。
云子卿模了模胸膛,感觉手掌下的那颗心在悄悄加速着跳动的频率。
听见她高声地用年高威胁,嘴角忍不住弯起,她还是那么淘气,总是爱把旁人拖着一起。
再怎么克制自己,脚还是向门口移去。拉开门的时候,双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自从云子卿从书房出來后,百里桃紧紧地盯着他,虽然很想扑进他怀里,可是她更想他亲自走过來拉起她的手。
百里桃倔强地不肯动,云子卿亦默默地站在台阶上望着她。
年高站在一旁的树下翻白眼。
不來的都來了,不出的都出了。两个人这时候较什么劲?不应该好好地抓紧时间互诉衷情麽?
百里桃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拿一双红彤彤似兔子一眼的眼睛看着云子卿。
直把云子卿看得阵阵心痛,放在两边的手不自觉地想要抬起,轻轻把她抱入怀中,可是最后还是沒有任何举动。
“小桃。”。
一向温气的声音略略有些走音,仿佛被砂纸狠狠地磨砺过,带着低沉的黯哑。
“什么事?”。
因为先前的哽咽,百里桃的声音听起來有些粗声粗气。不过她暗自松了口气。
听见云子卿终于肯开口,肯唤她的名字就代表他沒有把她置于心房之外。她还有机会说服他,不是吗?
云子卿望着百里桃一眼不眨,缓缓地问道:
“你來什么事?”。
虽然只比百里桃说的那句话多了两个字,但是却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她都这般放低身价跑來城主府寻他,他居然问她有什么事!
呵呵,好,好的很呀!云子卿你够狠的!
一颗因见着他火热的心被冷却后,不断聚集在心中的是一团团无处泄的火气。百里桃的神经线被烧断了,不经大脑地吼道:
“我來看看你死了沒。”。
云子卿身子一震,本就白的唇越地血色尽褪。
“听闻西城主三个月沒踏出过城主府半步,每日都把他自己锁在房内喝茶消愁。我今日纯属好奇,过來看看城主的膀胱爆了沒?”。
不是沒看见云子卿那苍白的唇色,可百里桃就是停不住。
“结果城主还好好地,不用跑茅厕也可以撑这么久。城主果然非常人啊!”。
最后一句,百里桃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來的。其中暗含的意思,连远远地站在树下的年高都听得清清楚楚。
云子卿你果然非常人呵,我百里桃对于你來说就这么无足轻重吗?
因为一时的无助、半刻的心动就吻了我,然后为了你的云阁、你未來的位置就轻易地放弃我。
那一声声一句句的话砸在云子卿心上,他有些站立不稳,踉跄地后退了一步。他定定地望着下方的百里桃,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或者寻出些什么。
只是他看不见、寻不到,他看不见百里桃的后悔,寻不见百里桃的心痛。
百里桃低着头,不想让人看见她已经通红似血的眼眶。牙齿拼命地咬着下唇,不肯让眼泪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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