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有些厌恶她自己,怎么就说出了那些话呢?
伤人亦伤己……
平时的她不会这么刻薄的,也说不出这么狠心的话。本來一份好好的、甜甜蜜蜜的爱情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自己痛所以也想让他痛,让他尝尝心痛的滋味。只是看着他痛,看着云子卿被她的话刺伤后的样子,她的心更痛了。
年高在一旁听着百里桃的话觉得有些好笑,什么膀胱爆了,这等粗俗的话就她能说得出口。
以为她只是看玩笑,不想她的话越來越凌厉。正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一个温婉的声音传來。
“云公子,晴儿给你送饭來了。”。
年高倒吸一口冷气,他怎么就忘记了还有这档事?这下更加混乱了。
百里桃僵硬地转头,望见那抹粉色穿过迂回的竹林小道,右手拎着一个食盒,左手虚提着裙摆正袅袅娉婷地往这边而來。
这是子桑晴吗?
百里桃所认识的子桑晴是个温柔的大家闺秀。
子桑晴以前唇边的笑容永远都是得体而大方,连弯起的弧度仿佛都经过精准的测量,每次都一样。
她重來不会笑的那么地高兴,百里桃大老远就能看见她露出的那八颗牙齿在阳光下闪闪亮。
子桑晴以前走路规规矩矩,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提着裙子,一步并两步地疾步行走。
子桑晴以前说话细声慢语,苏莫冷说话冷一些都会吓着她,但她现在隔着一段距离就已经开始呼喊了。
是谁改变了她?
是谁令她笑得如此开心?是谁让她的步子变得轻快?是谁使她激动得人未到声已至?
云公子,云公子,云公子。
子桑晴娇美的嗓音不断地回荡在百里桃耳畔,百里桃拧头看着台阶上的那个人,忽然觉得他是如此地高不可攀、遥不可及。
是自己痴心了,傻瓜一般对他念念不忘。
听说他在房里不出來,她担心他沒吃沒喝会生病。结果人家过得很滋润,每天都有美人亲自给他送饭呢。
他,根本轮不到她担心。
“咦,小桃你也在啊?”。
子桑晴进到书房的院落时看见百里桃,她很开心地放下裙摆,走过去拉着她的手亲热地道。
仿佛被针扎到般,百里桃下意识地躲开了子桑晴的手。
百里桃心里乱糟糟一片,速度沒控制好,不小心撞到了子桑晴的手背。那白皙的柔荑立刻浮起了醒目的红。
子桑晴一愣,呐呐地唤了声。
“小桃。”。
心里有些惭愧,百里桃望了云子卿一眼,却现他的视线落在子桑晴红了的手背上。
钝痛的感觉再次爬上心头,百里桃偏过脸低着头,那一句道歉的话卡在喉咙里。
年高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已经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云子卿一步步走下台阶,青衣飘飘,衣袂飞扬。周身散的还是百里桃所熟悉的,那出尘的青莲气质。可是如今看來却感觉到有些炫目。
她在台阶下等了他多久,始终等不到他走向他。子桑晴一來,他却飘逸地走了下來。
百里桃抬眼凝视这那道慢慢接近的青色。
云子卿的目光一直都是落在百里桃身上的,他看到了,他是看到的,,她背在身后的手亦红了。
那悲伤的眸子里藏着百里桃所喜欢的温暖。他牢牢地望着她,望得那么认真,仿佛全世界在他眼里只是浮云,而她才是他眼中的主角。
看见云子卿眼中倒映着她的身影,百里桃落寞的心又活跃起來。
他其实走向的是她,而不是子桑晴,对吧?
云子卿缓缓而來,百里桃嘴角慢慢染上了一丝笑意。其中肯定有误会的,子桑晴不是那种横刀夺爱的女人,云子卿更加不是个花心大萝卜。
他是青莲,她最喜欢的那株青莲。
她等着他向她解释,说这个只是一场误会。只要他说,她就会信的。
“晴儿,谢谢你。我们进屋吧。”。
云子卿接过子桑晴手里的食盒,温柔道。唇边的笑如一朵带着温度花,不见丝毫的勉强。
“啊?但是小……”。
子桑晴还想说什么,云子卿已经转身走了,她只好急急跟上。
还沒來得及全部绽放的笑意凝固在嘴角,百里桃不可置信地呆在原地。
云子卿与百里桃擦肩而过……
“子卿。”。
微风托着有些破碎的声音传來,云子卿听见百里桃的呼唤。他只一顿,片刻后重新迈开了脚步。
那一霎的静止似乎根本不存在,他走得那么利落。
最后一次的挽留也留不住他的脚步,百里桃你是否应该彻底死心了?
前方那两道身影如此地般配,青的似莲,粉的似荷。一个温尔,一个温柔娴淑。
是自己强求了。
云子卿这株青莲本就该配娴静的色彩,比如子桑晴。像她这种跳月兑的桃红色,对于他來说太过于艳丽了。
奇怪,心应该是很痛的,为何现在什么也感觉不到?
罢了、罢了,都罢了。
再次抬起头,百里桃的眼睛眼睛已经恢复正常,她轻轻地笑了,年高远远地看着那个笑,一丝惶恐出现在心头。
百里桃对着风说了句话。然后,她施展轻功离开了城主府。
这个地方她不会再來了。
那抹桃红自院落消失,出了城主府,出了云子卿的世界。仿佛生命中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被生生地从身体中抽离,云子卿觉得全身都痛得抖。
她走了,终究还是走,被自己亲手推走。
小桃、小桃、小桃,连让我唤你小桃你都不乐意了吗?
日后若见,我是百里桃。
沒有说再见,却比再见更让人难受。
眼前闪现了八年前初见的那张脸,锅盖似的头,破相的脸庞。一边津津有味地啃着他马车上的糕点,一边告诉他:
“小桃。”。
“你可以唤我小桃。”。
云子卿苦涩地抽动着嘴角,想像往常一样,笑一笑就好。可是身体已经痛到不听使唤了,千斤之石压于双唇,怎么也笑不起來了。
子桑晴望着不见的百里桃,又看着脸无血色的云子卿,担忧地说道:
“云公子,你不去追吗?小桃似乎很伤心。”。
听到“小桃”二字,云子卿稍微回神,只是眼底的哀伤更加浓重,似一团晕不开的墨。子桑晴对上那一双沉重的眸子,被吓得退后了一步。
呵呵,原來可以叫她小桃的人不止他一个。
苏莫冷、安舟子叫她桃子,她却让自己叫她小桃。原以为在她眼里他是特殊的,所以才赋予了他区别于其他人对她的昵称。
他喜欢这个称呼,因为这是她亲口告诉他的,因为这个称呼独一无二。只是这一切不过是他的想当然而已。子桑晴亦叫她小桃,以后也只剩下她能叫她小桃了。
而自己,只能叫她百里桃了。
再见,她是百里桃,他是云子卿。
她狠下心比谁都狠,连一个专属的称呼都收了回去。一句话断了两人所有的羁绊与牵挂,这般地干脆。
再迟钝的人也看出了不对劲,何况子桑晴并不傻。
“云公子!你怎么可以利用晴儿去伤小桃的心?我和你本是清清白白。”。
“我给你送饭是家主托付于我,而且我和苏莫冷的婚约还需你的帮忙。今日,我來亦是想告诉云公子,婚约已经解除。不想,你竟然……”。
子桑晴又急又愤怒。
当日听得百里桃一番话后,子桑晴思虑良久,决定修书回家告诉她的爹爹,苏莫冷非她良人。因担忧爹爹不肯颔,于是请云子卿从中斡旋。
她的家族世代居于西悬,由云子卿出面,爹爹也就答应了。恰好云家家主找上在城主府借住的她,拜托她给云子卿每天定时送饭。
原本承了云子卿的请无以为报,子桑晴就答应了。她以为只是一个小忙而已,不曾想到会变成如今这个局面。
“对不起。”。
黯哑的声音从云子卿嘴巴里传出,子桑晴有一瞬的恍惚,分不清他这个道歉是对她还是对百里桃。
“我得找小桃解释清楚。”。
瞧着云子卿良久,都不见他有动作,子桑晴只能自己去找百里桃。
“不要,子桑姑娘……请你不要去。”。
子桑晴睁大了眼睛,云子卿堂堂西悬云阁的接班人居然请她不要去解释?!谁可以告诉她到底生了什么事?自从云渊拜托她给云子卿送饭起,她就觉得这个世界有些不正常了。
牺牲她的闺誉,赔上她和百里桃间的友谊,只为了瓦解一对有情人。
一个落得伤心离去,一个失魂落魄。她这个想解释的人却被拦着不让去解释。
最近生的这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她这个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的理解范围。
见子桑晴有些惊慌失措,云子卿压下他自己的悲伤道:
“子桑姑娘,我知道我这么做损害了你的闺誉。我向你道歉,此事只有我们二人知道,我保证不会对姑娘的未來有任何影响。”。
被忽略的年高模模鼻子,依旧站在树下当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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