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扑朔迷离
突然我像想起了什么,问道:“嬷嬷,我被调换的这件事,府里还有什么人知道?”
嬷嬷沉思良久,道:“当时只有二夫人、四夫人还有老奴知道,接生的稳婆,还有两个老妈子,事后就被二夫人打走了。就连老爷也是被蒙在鼓里全然不知的。”
我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娘,真的是你吗?真是你逼死了我亲娘然后服毒谢罪?难道你真如此狠毒?
封建社会为了夺宠无所不用其极的戏我看得太多,知道内情的人,只怕不是被娘打走了那么简单。但我不想往深处去想,我不愿相信一直对我呵护备至的娘会是一个心思歹毒的妇人,就算是她曾经真的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十几年的抚育之情又岂是说断就能断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十几年朝夕相处,就是一块石头也会捂热了,所以,我娘绝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我手心的翠色耳坠又是怎么回事?它是我在四姨娘……我亲娘床榻边现的。翠色耳坠,是我十岁时闲暇逛街,特意买给娘作中秋之用的贺礼,那么重要的东西被娘遗漏在我亲娘的房里,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亲娘走前,娘去见过她,娘重新踏进了她十几年从来没有涉足的院子!她和我亲娘生剧烈争执,争吵后,一向懦弱胆小的亲娘就服毒自尽了!
我的心碎成一块一块的冰渣,不管如何,她始终养育了我这么多年,作为她唯一的孩子,我现在要做的是办理好她的身后事,完成她没有完成的心愿。于是我忍着疼对嬷嬷道:“嬷嬷,我娘临终之时,可曾有什么交代?”
玉洁嬷嬷悲伤道:“老奴来到之时,二夫人已经归西了。『**言*情**』”
我遗憾而哀叹道:“这么说,我娘什么都没有留下?嬷嬷什么都不知道?”
玉洁嬷嬷吃惊地看着我,道:“不是四小姐飞鸽传书要老奴来见二夫人最后一面的吗?”
“我?”我像听见什么笑话一般,道:“嬷嬷你不是在骗我吧?我也是接到你的飞鸽传书才赶回府中的。”
我们各自对望了一眼,接着互相掏出那窄小的字条递给对方。
玉洁嬷嬷看了看,道:“果然和老奴的字迹不相上下。”
我也道:“如果不细看,的确也会误以为是我的字迹。”
嬷嬷叹道:“四小姐,我们掉进了别人的圈套了。”
“嬷嬷,你再好好想想,你来到之时,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嬷嬷仔细地回想起来,道:“老奴一接到四小姐的飞鸽传书,就立刻马不停蹄地出了宫,来到庵堂,老奴久唤无人应答,这才自己走进内院,现二夫人口吐鲜血地躺在地上。老奴慌忙跑过去扶起二夫人,背后突然有一股很强烈的风刮过。老奴担心二夫人,见她尚有一口气息,就把她扶到床榻上。啊!老奴想起来了,当时二夫人已经说不出话,可是她的手指着门边,眼睛也是看着门的方向。”
是那股风!一定是真正的下毒之人见嬷嬷来了,故而躲在门后。见嬷嬷进去了又匆忙逃走!
“嬷嬷!”我的一颗心吊到嗓子眼,紧张地问道:“你有没有看清楚凶手的样子?”
嬷嬷颇为自责地道:“老奴以为是眼花,并未留意。”
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在此前,凶手早已洞悉我和嬷嬷的联络方式,然后截住信鸽,仿冒我们的笔迹,目的就是要引我回杨府。与此同时又把嬷嬷引向庵堂,先她一步向我娘下了毒手!
我娘不是自裁!
我亲娘也不是服毒自尽!
一定是这样!
想通了这一点我顿时兴奋了起来,娘不是凶手,她没有毒害我亲娘!可是转瞬,我又觉得无端的哀伤,同一日,不过前后两个时辰,我就失去了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两个人,我触碰到了人世间最不能触及的生离死别,那真是一种比喝下断肠散还要痛十倍百倍的药,因为你连在她面前犯错的机会,都再也不会有了。
子欲孝,而亲不在呵!
不知不觉眼泪爬满了我整个脸颊,玉洁嬷嬷也是低声地呜咽起来,越到后面已是泣不成声。她手上青筋迸出,紧拽着我的手道:“四小姐,你要为夫人讨回公道!你不可以让她含冤莫白,你要查出真相,找出真正的凶手,让他偿命!四小姐,这些年夫人是真心疼爱你的,你不可以让她死不瞑目啊!”
“四小姐,老奴跟在夫人身边很多年,老奴愿以性命担保夫人绝不是害死四夫人的真凶。她待你如同自己的亲生孩子,又怎么会因为口舌之争杀害小姐的亲娘!老奴虽然不知道其生什么事情,可是四小姐,夫人一定是为了小姐才会这么做的啊!”
转眼间嬷嬷已是悲痛欲绝,我的泪如洪水般决了堤。到底是谁在幕后操纵了一切?是谁要这样一次又一次置我于死地?如果单单只是伤害我也就算了,为什么要伤害我的亲人?我已经嫁人了啊!为什么不放过她们,为什么连生命也要剥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紧捏着自己的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但是这痛又如何比得上我心里的万分之一?这痛又如何能填补我失去亲人的哀伤?这痛又如何能弥补我曾经享有过的亲情的甜蜜???
我拿出锦帕一下又一下地替嬷嬷擦着眼泪,小声又坚定地道:“嬷嬷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出凶手,替我娘报仇!但是现在,我们先要做的,是处理好娘的身后事。至于凶手,我不会让他逍遥法外的!”
嬷嬷不住地点头,眨眼之间已是涕泪横流。
我看着她有些佝偻的背,想起小时候她背着我爬树,背着我睡觉,眼睛又突然地酸涩起来。我知道娘的离去对她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主仆一场,她的年纪要大上娘许多,如今,白夫人要送黑人,怎能不让她伤心难过。
可是我心里的痛,又能少多少?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那时候每次朗诵这诗,我脑海中总会浮现一位善良的母亲,在为自己的孩儿缝制衣服的场景,所念所想皆是温馨,美好的,可在此刻诵来,却不过是又湿了面颊,徒增感伤而已。
因为是皇上册封的平妻,娘的送葬仪式要比亲娘隆重得多,长长的白幡像一条长龙,哭丧声此起彼伏。爹一夜之间花白了许多头,他不再年轻依旧俊逸的脸上全是哀痛,晃得我的心也跟着再一次抽痛起来。
我的眼早已经哭得红肿,只是看着那金丝楠木的棺錞被黄土层层覆盖时,我握紧了手中的拳头,低声道:娘,你放心,女儿一定会找出幕后真凶,为你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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