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根赶了半个月的路,终于到了天凌城,进城之后便直奔凤离居而去。
当风尘仆仆的姚根被带进书房时,小语正倚着窗,目测着从这四楼窗户到地面之间的距离。
“老奴见过庄主!”一进门,姚根便行了个大礼。
小语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据说姚根从小就跟在外公身边,这么多年来,外公对他信赖有加,且从不曾亏待过他,那么,他背叛外公的理由会是什么?
收起怀疑的眼神,小语步至他跟前,伸出双手虚扶起姚根:“管家请起,路上辛苦,快快请坐!”
姚根站起身,不忙坐下,先将小语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番,尔后心疼道:“庄主瘦了。”
这神情跟姚老先生的一模一样,小语不觉恍神。
“定是睡的不好吧?”姚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奉给小语,“这是老奴根据老庄主留下的配方,让伍长老炼制的,庄主先行服下吧!”
小语打开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在手心,看这形状大小都与姚老先生给她的差不多,再拿到鼻尖闻闻,这气味也相似,只是到底不是外公亲手所制,小语心里总觉异样。
灵机一动,当着众人的面,张开嘴,佯装将药塞进嘴里,然后往嘴里灌了口茶送服。之后还装模作样地掏出帕子擦嘴巴,趁机将药丸塞入袖中。
“这药丸与外公所制……”话没说完,小语的身子突然开始摇晃,没多久便当着众人的面“晕”了过去。
“庄主!”
“主子!”
紧接着便是一阵忙乱。
受了罚,尚在养伤的姚叶闻讯,撑着身子匆匆赶来。
看着床上眼睑紧闭的少女,姚叶又一次陷入深深的自责中,眼中泛起的泪花终究还是被狠狠地逼了回去。
姚叶揪住姚根的衣领,狠狠问道:“你给主子吃的是什么?”
向来老成持重的姚根,如今也乱了分寸,原本还因为研制出的药丸而满心欢喜,谁知竟出现这样的状况,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这方子是老庄主留下的,上面所需药材都是老奴亲自出庄采摘,伍长老炼制时,老奴也是寸步不离的看着,老奴实在不知庄主服用之后为何会这样?”
姚根偷偷出庄,就是为了替她采药?难道是自己错怪他了?小语心中暗忖,一边又竖起耳朵听着。
“还敢狡辩?”姚叶怒不可遏,“你明知主子身中奇毒,还胡乱给她吃药,你是想害死她吗?”
中毒?自己中毒了吗?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中的毒?中的是什么毒?难道是……小语思绪烦乱。
如此罪名姚根可担待不起:“老奴绝无谋害庄主之意!”
姚叶手下使劲,眼中冷芒毕现:“你到底给她吃的是什么?快说!”
姚根的脸涨得通红:“就是以前老庄主给庄主吃的药丸!”
“为何老庄主给的吃了没事,你给的吃了就成这样了?”姚叶情绪激动,全没了平日的冷静。
姚雪姚雨见状,忙上前劝阻:“姚寻已去请徐公子,等他过来替主子看过再说吧?”
姚叶终于找回了些许理智,松开姚根的衣领,跪倒在小语床前。
半个时辰后,在众人的期盼中,徐逸之终于赶到。
仿若见了救星,姚雪姚雨忙将人引到床前:“徐公子,您快来瞧瞧我家主子……”
徐逸之表情严肃,熟练地做着一连串诊断动作,又研究了一通姚根带来的药丸,最后得出结论:“不是这药丸的问题,小语应是毒发了。”
“这可如何是好?”
“看来这些天的药都不管用,”有点灰心,也有点失望,但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徐逸之马上又重新振作起来,“我要再翻翻医书,看能否找出其他的解毒之法。”
说罢,深深看了小语一眼,便匆匆离开。
徐逸之的话宽慰了众人的心,也洗清了姚根的嫌疑,不知何时开始,他的话在凤离居已有了相当的份量。
人渐渐散去,最后只留了小语一人。
待到所有声音都消失,小语才缓缓睁开眼睛,木讷地望着床顶的帐幔。
她,确实中毒了?徐逸之都确定了的事,想必假不了了。
所有人都知道,就她被蒙在鼓里?为什么没人告诉她?作为当事人,不是更应该有权知道真相吗?
有人曾告诉过她这个事实,但是她不信,就因为那人不被她信任?
那么,这些她一直信赖的人,又对她坦白了吗?
下了床,轻轻推开窗,微凉的秋风拂过脸颊,撩起发丝,似欲带她归去。
“我欲乘风归去……”乘风归去是何种感受?
小语坐上窗沿,展开双手,闭上眼睛,身子往前一倾,任由地心引力将她朝地面带去。
风呼啸着从耳旁掠过,打在脸上有点疼,呼吸有些困难。
就像一片羽毛般飘落,就这样结束未尝不是件好事……
但是,这般轻易结束不是她的风格。
小语睁开眼,准备甩出冰蚕丝缠住支点以便安稳落地。
就在这时,运河中一艘画舫上,一男子如风般掠过湖面,跃到小语正下方稳稳接住了她。
熟悉的画面,熟悉的气味,熟悉的面孔。
分明已经观察过没人的,他怎么会出现?小语眼角湿润,定是风太大,被吹疼了吧?
凌天湛此时已顾不得其他,开口便问:“你这是作甚,有何事想不开的?”
紧张?心疼?还是别的什么?但是,这又与她何干!
小语推开他:“我做什么与你无关。”
“你就这样不爱惜自己?”
是责备?他有资格吗?
“是死是活都是我自己的事,你以什么身份来管我?未来姐夫还是当朝三殿下?”
柳如烟走到船头,柔柔地望向这边,一身的火红刺痛了小语的眼。
小语指着柳如烟道:“差点忘了,因为那个女人,你连未来姐夫都不是了。”
凌天湛觉出她话中的酸味,脸色稍稍缓和,抬起手,想替她拭掉眼角的泪痕,却被小语避过。
只得叹气道:“有些事,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样简单。”
确实不简单,不知道还有多少事是自己现在看不穿的,眼下需要弄清楚的就有一件。
“我迟早会看清楚的。”丢下这句,小语便向天凌城的主街道走去。
凌天湛担心道:“你要去哪儿?”
“不用你管,你还是和你的红粉知己继续游湖去吧!”
凌天湛剑眉皱起:游湖,其实只为能看到偶尔出现在窗口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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