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夜色之中,玲珑咬紧牙关不知走了多少时辰,隐隐看见前方又是火光冲天,人声鼎沸。
玲珑急忙放下小钰,放眼去看,心中霎时绝望至极。
原来,那村人所说的西边村子,此时也被金兵放火夷为平地了,那些侥幸从冲天火势之中逃生出来的村民都呼天抢地,悲声连连。
小钰紧紧拉住玲珑的手,小声问道:“哥哥,看来这里也去不了了。我们该往哪里去啊?”
玲珑闻声惊醒过来,四顾看看,黑漆漆夜色之中,不知究竟何方才是她们的去处。
想起自己和小钰惨死的爹娘,心中悲苦,却又不能当着小钰的面再去悲痛流泪,只得蹲来,扶住小钰的肩膀,柔声说道:“我们还是先去找得一处僻静地方暂且安身休息一晚,待得明日哥哥再想想我们该前往哪里去,好不好?”
小钰乖乖点头,拉住玲珑的手半刻也不放松。
玲珑也紧了紧拉住小钰的手,微微对她一笑,将她再次背在背上,四处再看了看,就朝着西边继续走去。
一直走到精疲力竭之时,身后火光和人声再也看不见和听不见了,玲珑才寻得一处堆满了田间麦草垛子的场院,掏出一个小洞来,和小钰钻将进去。
此时虽然还是暑热时分,但半夜旷野之中阵阵狂风掠过,天边雷声阵阵滚过,眼见得一场大雨就要来到。
玲珑将小钰搂进自己并不宽阔的怀中,看她经不住疲乏,眼皮眨了几下就沉沉睡去,眼角犹自挂着几颗晶莹泪珠,脸上满是泪痕,心中立时涌起无穷无尽的勇气和力量来,就全然忘记了自己心中的悲痛,霎时感到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了。
她趁着道道闪电滑过天边之际,伸出手去仔细拂去小钰脸上所粘杂物,看她睡梦之中竟然露出甜美笑容,心中顿时涌起阵阵怜爱之情。
突然又是一道闪电滑过天边,轰隆隆几声巨大雷响之后,噼噼啪啪就落下大雨来。
一阵狂风借着雨势将许多雨珠飘进稻草垛中,玲珑急忙翻身过来,将小钰挪进里面,用自己的身子替她挡住了不断侵袭而入的风雨。
就这样,玲珑保持不动的姿势,紧紧将小钰搂在自己怀中,用手捂住她的耳朵,渐渐抵抗不住自己身心的疲乏,不知何时就昏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玲珑看见自己的爹娘微笑着朝着自己走来。平日里对自己极其冷淡的爹爹,此时竟然也脸上绽放笑容,向自己伸出双手,口中柔声说道:“玲珑,让爹爹好好抱一抱你!”
玲珑大喜,口中喊着“爹爹、娘亲!”就飞身扑进爹爹温暖的怀中。
沈青云低头怜爱的抚模着怀中玲珑,低声对她说道:“爹爹和娘亲此后将无法再在你的身边陪你了。乔大官人一家待我们一家恩重如山,你一定要竭尽所能的去保护好小钰,也算是对大官人一家的回报吧!
千万谨记,那陈广征就是杀害大官人一家和我们的不共戴天的仇人,将来,你们长大成人之后,一定要替大官人一家报仇雪恨!切记,切记!”
玲珑眼中含泪,抬头去看爹娘,却大吃一惊,只见爹娘身上此时都燃起烈火,霎时就灰飞烟灭了!
“爹爹,娘亲啊!不要离开孩儿啊……”
玲珑大恸,伸出手去想要拉住爹娘,双手却被人紧紧拉住,耳边听得小钰焦急的呼唤之声:“哥哥,哥哥,你醒醒啊!”
玲珑这才从噩梦之中惊醒过来,睁眼去看,只见小钰不知何时早已醒来,正拉住自己的手,轻轻摇着,眼中泪光闪闪的俯身看着自己。
玲珑急忙想要翻身起来,却感到头痛欲裂,浑身无力。
她艰难翻身往外看去,不由的大吃一惊,急忙缩回身子,抓过一把稻草将洞穴填住,只留得一点儿缝隙看得见外边,这才竖起食指向小钰示意不要出声。
小钰会意,乖乖重新躺倒在玲珑怀里,两人紧紧相拥,耳边只听得无数脚步之声由远而近,伴随着叽叽呱呱的吵闹之声渐渐逼近这里。
两人透过缝隙向外看去,只见四五十金兵手执兵器押着二三十村民正向这里走来。
待得那人群走近这几堆稻草垛旁,玲珑却突然听得有一人竟然说着汉语,大声呵斥道:“你快些老实交代,昨夜村中是否来了两个孩子?”
玲珑心中一惊,知道那人问的就是自己和小钰,就定睛去寻找出声那人,只见其中一个军官模样的汉人,却穿着一身金人衣着,四十来岁,狭长脸上一道刀痕贯穿了右边半个脸面,煞是吓人,右耳竟然只剩下了半个。
玲珑在心中记住这人的相貌,再竖起耳朵仔细去听。
被押解的村人之中,有一位保长模样的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拉住那人衣襟,苦苦求道:“这位军爷,你曾经来过我们这里收取赋税,我认得你啊!
你不就是我们渠县县衙的黄兴、黄大都头吗!
你怎么,怎么会和这些金兵混在一起?难道说,你是乔装打扮故意混入敌人军中的吗?还是……”
那人见黄兴眼中露出道道恶煞之气,立时醒悟过来,赶紧改嘴,换了话题,继续说道:“我们村中昨夜被这些金兵侵扰,烧杀抢掠,死伤无数,自家性命尚且顾不得半分,哪里还有闲暇功夫去留心什么孩子?
求求军爷,就饶过我们这些可怜村人,放我们一条活路吧!”
其余村人闻声也是扑通扑通纷纷跪倒在地,求饶,哭叫之声此起彼伏。
那黄兴冷哼一声,高高举起手中亮闪闪的朴刀来,压低了嗓音说道:“你们既然已经知道了大爷我的真实身份了,我又怎能留得你们性命?”
说完回身对身旁金兵叽叽呱呱说了几句,那群金兵哈哈大笑,纷纷举起手中利器,二话不说,照着跪倒在地的村民砍杀下去。
刀光剑影之中,只见血肉横飞,立时惨叫之声接连不断。
玲珑回转身紧紧用手捂住小钰的耳朵,心中突突直跳,也紧紧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不敢再去看上半眼。
没过多久,耳边再无一丝声响,玲珑喘出一口气来,犹豫着再睁眼去看,地上横七竖八躺倒一片,那二三十的村民已经尽数被金兵砍杀掉了。
黄兴收起手中沾满鲜血的朴刀,插进腰间刀鞘之中,抬头看了看天边压过来的乌云,口中扫兴的说了一句:“看来此次虽是除掉了那乔丰年,但似乎还是没有斩草除根啊!回去之后,还是对陈大人说未留祸根为妙啊,免得大人怪罪于我!”
玲珑听到耳中,入到心中,知道此人就是自己今生的仇人,于是就咬紧牙关,攥紧了拳头,从此就将那黄兴的面貌特征和那陈广征的名字牢牢记于心中。
那人冷眼旁观,站立片刻,看那些金兵翻检了一会儿,确定再无一人生还,这才回转身去,对那队金兵叽叽呱呱说了几句,从腰间取出鼓鼓囊囊的一只锦囊来,交给打头的一个金兵,其余金兵看到眼里都面露喜色,高兴不已。
一群人踏过地上众多死尸,扬长而去。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玲珑紧张了这许久,此时瘫软下来,立时感到眼冒金星,摇摇欲坠,耳边只听得小钰哭叫自己名字的声音,双眼一翻,就昏死了过去。
此时,天边轰隆隆阵阵雷声响过,紧接着又是一场瓢泼大雨借着一阵阵狂风倾注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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