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施馆,曲桥旁,新栽的竹子过了缓苗期,就像大病初愈的美人,猗猗风姿夺人心魄。
竹下阴凉处,花羞同戚氏坐在藤椅上,中间是张三足几,上面布着一套茶具,清风习习,茶香缭绕,她手中是本《海外风物志》,才看几页,却见昭君兴冲冲地走了进来,她急忙侧身摘了片竹叶夹在阅览到此的书页处,准备招呼昭君。
昭君手中捏着一枚燕子镖,边走边作势打出的样子,口中还不停的配以“嗖……嗖……”之声,大步流星来到花羞面前,戚氏已经起身把藤椅让给了她。
娥眉业已斟满一杯茶置放在昭君面前,道:“六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昭君欢喜的仰头看娥眉:“姐姐觉得我比花木兰如何?”
娥眉转了下眼珠,昭君当然比不得花木兰,但话不能说得太直白,唯有道:“不能比,木兰女替父从军是迫不得已,如今我朝四海平定、国泰民安,用不着六姑娘替父从军了。”
昭君当即反驳:“谁说四海平定、国泰民安,那定远侯不是才征战回京。”
花羞嘘了声:“莫论国事。”
昭君心性纯良简单,对于女人不能妄议朝政没太多忌讳,仍旧直言:“我又没说错,我还打算随定远侯出征呢,不过这之前得先找他和那个三寸丁比武,若打不赢他们,上战场没有胜算。”
三寸丁,当然指的是矮墩墩的高猛。
如此花羞就放心了,感觉她再练个十年八年也打不过施耘天和高猛。
自从那日在施家柳园同高猛比武之后,昭君被施耘天的功夫震惊,当时虽然没有表现出佩服得五体投地,回府后却闻鸡起舞,加紧练习功夫,觉得自己即使打不过施耘天,好歹打过高猛,今儿来施施馆是要花羞陪她前往侯府找那一对主仆比试的。
“六姐姐不可,你是女儿家,舞刀弄枪舅母已经颇有微词,你还打算找人家比武,让舅母知道会骂的。”
花羞嘴上劝昭君,心里却想,你最好拖着我去,这样我就可以见到施耘天了,也好打听下自己拜托施耘天救时无声的事。
心里这样想,鬼使神差,昭君真就这样做了,起身拉着她就走:“上次就是你陪我的,假如这次你不陪,我现在就禀明母亲,说你和定远侯眉来眼去,不守闺道。”
花羞没料到她会如此说,当即臊红了脸,愕然道:“我何时与侯爷眉来眼去?你诬我,愧也不愧。”
昭君哈哈笑着:“我不愧,当时定远侯看你直勾勾的,你看他情切切的,就是眉来眼去。”
花羞月兑开她的手气道:“再胡言乱语真不管你的事了。”
昭君听她话里有话,大喜:“好好,我不胡言乱语,你陪我去。”
花羞噗嗤笑了,无可奈何的晃晃脑袋:“你啊,当真比孙二还泼皮。”
孙二?昭君顿时产生兴趣,还以为是个武功高手,问:“孙二是谁?”
花羞随着她往外走:“郢地的一个无赖。”
后面跟着的翠黛补充:“对我家小姐图谋不轨。”
昭君突然立定,握紧拳头发狠:“表妹你何时回郢地,我随你回去教训教训那个无赖,保证打的他一佛出世二佛涅槃。”
花羞拍了拍她细皮女敕肉的拳头:“别是你被他打的鼻青脸肿,那人有些功夫的,你,也只能算是花拳绣腿。”
昭君嚷嚷着:“你敢瞧不起我!”说着还嗨哈的扑腾几下,不敌施耘天和高猛,花架子还是很地道的。
花羞咯咯的笑,两个人边说边走、边走边闹的出了施施馆,正想从夹道溜出府去,迎面碰到柳儿:“见过六姑娘,见过表小姐。”
昭君随意嗯了声,急吼吼的拉着花羞继续走,仿佛这次一定能一雪前耻似的。
后边的柳儿喊:“表小姐等等,太太找您有事。”
花羞和昭君面面相觑,然后踅回来问:“舅母找我何事?”
柳儿摇头:“这个奴婢不知。”
花羞看昭君无奈道:“不能陪你去了。”
昭君悻悻然,拉着花羞借一步悄声道:“那你明日陪我去。”
花羞想见施耘天,当然痛快的点头应承了她,然后同着柳儿进了正宅,来到暖香阁。
先给舅母请安,再询问找她所为什么。
嘉太太从临窗大炕上下来,满面欢喜道:“好事,我那侄儿学瑞,不知何时见了外侄女一面,再不能忘,来我这里求亲,我应了。”
花羞面色僵住,怎么都感觉这是舅母再一次算计自己。
娥眉和翠黛皆已发现她花颜失色,晓得她是不同意,娥眉紧张得绞着手里的帕子,翠黛却忍不住道:“舅太太容禀,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家夫人不在了但还有伯爷。”
言下之意,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嘉太太唰的冷了脸:“你叫什么?在伯府就是这样为所欲为吗?主子们谈话你每每都要插嘴吗?我那妹妹可是出名的知书达理,若何就教出你这样的奴婢?是不是她脾气太好,才让你们这些奴婢目无尊卑?”
花羞见舅母雷霆震怒,想替翠黛解围,不料翠黛却反驳回去:“舅太太言过其实了,我家夫人正因为信任我,才把我从她屋里拨到小姐屋里。”
娥眉了解翠黛的个性,虽然身为婢女,但心气比一般的闺秀还高,最容不得别人瞧她不起,所以怕事态发展下去会越闹越凶,急忙拉着翠黛往外走:“我才想起,小姐昨晚咳嗽不停,你同我去给小姐熬碗枇杷羹。”
翠黛虽然还想同嘉太太吵个三百回合,但考虑到花羞现在是寄人篱下,且伯爷出了大事她暂时不能回郢地,留在京师就不能同嘉太太闹翻,于是忍着气同娥眉离开暖香阁。
嘉太太余怒未消,从来没试过被一个婢女如此顶撞,手一拂,身边洋漆小几上的香炉掉落地上,咔嚓碎裂,可惜了上好的五彩瓷。
花羞冷眼旁观没有做声。
学嬷嬷唤了让新桃进来打扫。
嘉太太道:“花羞,倘若你缺婢女,我房里的人随便你挑,即便你要百合我都舍得,赶紧把这个贱人放到街上卖了,否则她早晚踩着你的脑袋上天。”
百合知道翠黛对花羞的意义非同一般,所以觉得嘉太太纯属废话一篇。
孰料,花羞却道:“谢舅母,翠黛我回去会责罚的,卖就罢了,留在我房里做粗使吧,既然舅母肯把百合姐姐拨给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嘉太太愣……
百合愣……忽然她意识到什么,难以抑制的笑了。
嘉太太想反悔怎奈话已经出口,愈发觉得这个外侄女小小年纪却是城府深不可测,这样的机会她都能抓住,虽然不明白她要百合为了什么,但感觉绝对不止是想让百合替她管事。
百合已经心领神会,走过来朝花羞屈膝道:“奴婢必定小心伺候表小姐。”
嘉太太一气未消又鼓起另一气,琢磨自己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怎么也得把侄儿的亲事说成,于是道:“姑老爷递来书信,要我和你舅舅做主给你找个好婆家,我侄子瑞哥儿,上有五个姊姊,在学家那可是金贵得很,且学家是怎样的富有你应该听说,所以,这桩亲事辱没不了你这伯府小姐。”
语气有些不友好,都是被翠黛气的,她以为花羞不会这么轻松答应,自己必然得费一番唇舌,学嬷嬷也合计这位表小姐一定会巧舌如簧的推掉亲事。
然而,再次让她们出乎意料的是,花羞竟然答应了。
“娘亲舅大,更何况还有父亲的托付,花羞的亲事,全凭舅母做主就是。”
嘉太太再次愣住,学嬷嬷也愣住,唯独百合觉得花羞答应亲事,个中必有其他原因。
bookid=3026608,bookname=《色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