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女乃女乃殁了!”
“大女乃女乃殁了!”
整个果府充斥着这种报丧声。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彼时,人人皆知。
戌正三刻,齐佳氏,殁了。
果府上下的主子,奴才,丫头,婆子,全都收到消息提着灯笼或跑或疾步赶往冷园。
当那收拾打扮的光鲜如故的大女乃女乃尸体从那间逼仄阴暗的耳室里抬出来的时候,园子里哭声震天,摇山撼岳。
虽素日都知她心性狭窄,却谁也不曾想到,她竟会为了一时压抑而自杀。
只瞧着她那脖颈间血红模糊的窟窿,瞧她是戳的多狠。
“额娘啊!你糊涂啊!”
第一个赶到的是伯鸢,只瞧见那一动不动的齐佳氏尸体,枴杖已然拄不住了,倏的全身瘫软在地上,嚎啕大哭。
“额娘,你好生糊涂啊!只要一天!再过一天!你就不用受这份罪了!你糊涂啊!”
握拳捶地,伯鸢扯着衣服,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众人只当这一幕是孝女哭娘坟,没人知道她瞧着那死不瞑目的额娘,恨不得那躺着的人是自己。
是她害死额娘的,是她害死的!
若不是她一心还债,偏袒叔荆,把弟弟的护身符给了她,额娘又怎会关在这里!
若不是额娘关在这里日夜郁积成忧,又怎会想不开去了结自个儿!
“都是我!都怪我啊!额娘啊!额娘……额娘……”伯鸢瘫在地上,眼泪鼻涕混成一把,早已泣不成声。
这时才给齐佳氏的尸体擦干伤口血渍的婧雅赶来扶她。
“大小姐,你快起来。”
伯鸢一瞧是婧雅,只见她眼圈儿含泪,抽抽嗒嗒,思及她是最后一个见她额娘之人,心下更为悲伤。
“额娘……额娘……怎会……”伯鸢想要问,却早已抽搭的断断续续的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婧雅攥紧了她的手,眼泪成线的滚了出来,“我一早还想,今儿大女乃女乃怎会如此异样,平时不让我近身的她,今儿破天荒让我给她洗澡,换衣服,梳妆打扮,……谁成想……”婧雅有些泣不成声,呜咽了好半晌才道,“谁成想她存了这样的心思!”
听罢,伯鸢更是悲伤,抱着婧雅哭了许久,半晌,含泪抽搭着,“也亏了……亏了有你,不然额娘到了那头……到了那头……呜呜……呜……”
“大姐!你别被她给骗了!”
四小姐季娇一嗓子,院子里人的视线又转向她,只见她没来得及换下平素最爱穿的红衣,鞋只提上一只,另一只趿拉来,捂着仍在伤中的**,腿脚软的奔着齐佳氏的尸身踉跄而来。
“滚回去换件儿衣裳!像个什么样子!”从未大声跟自个儿妹妹说过一次狠话的伯鸢瞪着红眼儿喝着,“别靠近额娘惹她烦心!”
“我就是要把额娘烦起来!”季娇噙着泪,任性的朝齐佳氏的尸体扑过去,见那素日最疼自个儿的额娘如今呆滞清白,失声痛哭,“额娘……你醒醒,你醒醒!别跟季娇闹了!别跟季娇闹了!”
和几个丫头才把伯鸢扶到石凳上,婧雅便又过来搀季娇,她含着泪,压低声音道,“四小姐,回去换件儿衣服吧,待会儿老太爷来了,又要恼……”
才说了一半儿,婧雅被一股大力推倒在地,只见那季娇猛的甩过头,猩红着一双杏眼儿喝道,“滚开!别碰我!”
“甭在这假惺惺的做戏!我那傻大姐信你,我不信你!你跟你那扫把星主子都是一路货色!走到哪儿,克到哪儿!若不是你们这帮扫帚星,我额娘又怎么会有今日!”
瞧着脸色有些白的婧雅,季娇冷笑几声儿,又道,“如今你又换做好人来哄我们姐们儿!你到是个聪明的,这天下间的好人都让你做遍了!我呸!”
季娇狠啐了一口,噙着泪回头抱着齐佳氏的脸,只见自个儿额娘双目张开,她便伸手去阖眼,偏生她如何使力也无法使之阖眼。
她倏的大哭,甩头跟伯鸢道,“大姐!你看呐!你看呐!额娘她死不瞑目!额娘她死不瞑目啊!”
她红了眼的指着婧雅道,“是她!一定是她!为什么额娘死之前,她会在跟前儿!是她下的毒手!一定是她!”
啪——
“够了!”
众人没想到,那素来温厚的大小姐居然打了四小姐一巴掌。
伯鸢深吸了一口气,噙着泪道,“是我求婧雅来照顾额娘的!”她又歉意的看了一眼婧雅后,又跟自个儿妹子教训道。
“你知道,若是没有婧雅,额娘这几日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你又知道,若不是婧雅精心的伺候,额娘走的又多狼狈?”
“额娘心郁成结之时,你不在跟前儿,我也不在跟前儿,反倒是婧雅巨细靡遗的伺候着!你我不惭愧也就罢了!何来的颜面谴责人家!”
婧雅上前摇头示意伯鸢别再说了,伯鸢却是上了轴劲儿,一心要点醒自个儿这个娇惯的妹子。
“如今额娘殁了,你一不上香磕头,二不悔过当初,道是在这儿连哭带闹,连件儿缟素的衣服都不肯换去,季娇!你再过年就十五了!许明年就指给别人做媳妇儿了!还当自个儿是个小孩子不成!”
道是一女乃同胞的两姊妹,伯鸢只说几句,眼中泪就已然落下,“季娇,如今娘不在了,你若还是这般不懂事,你让大姐如何跟娘交待!”
“大姐……”
季娇此时业已痛哭流涕,丧母之痛,只有姐妹二人才能真真儿体会,纵是她被宠惯了,却又怎会不知大姐的苦心?
跌了众人的眼球,这个打小骄纵的四小姐竟倏的跪在那婧雅面前,重重就是一磕。
“季娇多有得罪,望庶福晋见谅。”
“四小姐,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婧雅连忙上前去扶。
然那季娇却是固执异常,生生又是磕了一个响头,再抬头,虽是灯光微弱,额头却已然见血。
“再谢庶福晋送我额娘一程,大恩大德,此生季娇必铭记于心。”
“四小姐……”婧雅连连摇头,却拦不住季娇再磕一头。
“我与你主此生势不两立,你若一心向主,他日若有得罪,季娇在此先行谢罪。”
说这话时,提着灯笼的谷子与石猴子,还有拱门前儿碰见的果新一行人正迈进园子。
当然,这话一子不漏的落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福晋吉祥。”
满院子的丫头奴才纷纷给猴子请安,只除了那才刚说要与她‘势不两立’的季娇。
但见她从地上站起,大庭广众之下,使劲儿一拽,扯开那红色长袍甩开,只剩内里的白衣白裤,缓缓走到齐佳氏面前,跪地就是连磕三个响头。
果新脸色一变,纵是心疼孙女儿也不能当众如此不把‘福晋’放在眼里。
“胡闹……”
“算了,我介耳朵今儿不太灵光。”石猴子小指掏掏耳朵,漫不经心的切断果新佯怒的训斥。
她没多得意这季娇,但也没闲到跟一个才死了娘的丫头计较。
“福晋宽厚,老朽在此谢过。”
石猴子不语,只瞧着眼前面带悲色的老头儿一脸谦恭,心下叹道。
好个老狐狸,明知我不是你那孙女,却依然规规矩矩,滴水不漏没,真真儿叫人不得不叹服。
如今这齐佳氏一死,想必他心里悬着的一块儿大石头也落下,然却依然面露悲伤,不知道内情的人,大抵都会以为他是真的为这儿媳感伤。
殊不知他此时心里,许是正因落下一块儿大石头而舒缓着一口气儿。
白了尾巴尖子的狐狸——老奸巨猾!
“七爷现下何处?”果新鞠道。
问她?
她又没安插眼线在那主儿那,她哪儿知道?
“介会儿许是在沐浴。”想着那厮素日最爱烫吐露皮泡王八汤,小猴儿胡乱邹着。
“那便好。”果新唤来身后的小厮,“去趟西跨院儿,同七爷儿说一声儿,若是听到了消息,万万不过来,这才去的人,地方不干净,若是扰七爷儿生了歪病,那老朽是担不起。”
“也是,自家的事儿,奏不必烦爷儿了。”石猴子亦补充道。
借着微弱的灯光,二人相视片刻,心下都想着一件事。
那延珏素日虽纨绔,却是最精,若是当下他过来,眼尖的瞧出些什么来,是大麻烦。
如今齐佳氏一死,不管是对她石猴子也好,或对他果新也罢,在淑妃介入的当下,这都是一个最好的结果,且不说她死因如何,只说现下,算是少了一个让人不安的土雷。
当然,在两个知道内情的人看来,都不会觉得齐佳氏的死真的就有那么的巧合,不同的是,那果新吃不准那婧雅是否与这‘赝品’已结同盟。
而石猴子,则是一早就已猜到,即便果新没得动作,那个人也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毕竟如今她们同成连环船,若是她哪日倒了,那婧雅的富贵之路也就此终结。
只是如此‘处理’,委实让人脊梁骨窜凉风,借着微光,瞧着那齐佳氏的脖子上的‘血窟窿’,纵是石猴子般凉性,也不免觉得过于狠毒。
就像才得了死讯的时候谷子说的那句,“真真儿是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
当然,不管这暗地里波涛如何汹涌,终是一句老话在前——死者为大。
齐佳氏生前乃保酆帝亲封的二品诰命,按制度应是钦天监择日,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再请各方高僧,萨满法师来为亡魂轮番超度。
然,果新以‘当前国库吃紧,一届妇人,如此奢敛实为不当’为由,亲自上书保酆帝,奏请停灵三日便送灵体回直隶果家祖坟下葬。
此举,保酆帝大赞果新之‘不以己高位骄矜,不以己功勋卖弄’的贤相气度,当朝准奏,并命现下督礼部的四皇子慎郡王延琛前去果府督礼仪制等琐事,追封齐佳氏为一品诰命,赏一口上等金丝楠木所制的棺椁。
说起此棺,帮底皆厚八寸,敲有回声,闻之有余香,真真儿是有钱都换不到的稀罕玩意儿,此等礼制,原系贝勒以上宗亲配用,如今赐予果府一区区一诰命夫人,实则果府一门仰承天家恩德之写照,盛宠一时,无限荣光。
当天下朝回府的路上,果新又与一同上朝的延珏说,“家门不幸啊,明明是归宁的喜事一桩,如今却成了白事,七爷你与福晋新婚上不足月,老朽实在不想让七爷在府上惹了晦气,还请七爷与福晋先回王府。”
自打上次旁敲侧击试探这睿亲王后,果新总是对他有一种莫名的防备。
虽说这七爷平素最为闲适纨绔,他就是觉得,这个才满二十的年轻亲王有着他都看不透的精明,缜密。
下意识里,他并不想让延珏过多的旁观,只怕他会琢磨出什么一二来。
“中堂大人多虑了,且不说如今我们的亲缘关系我送她一程是应该的,就只说那府中原就传着这大女乃女乃是被我和福晋逼死的,若我与福晋这么就回府了,那不更是坐实了这般传言?”延珏道。
果新想要继续劝说,却有知他说的自有一番道理。
思及如今那腥了一锅汤的‘臭鱼’齐佳氏已然不在,果新便也放宽了几分心思,筹划家中白事。
若在寻常人家,丧事不过亲人哭嚎,邻里吹打,走走过场便草草下葬,如此乌衣门第,即便从俭,也自有一番奢侈,且不说那接二连三上祭如流水的客人如何招待,就说那果府上下几百口人的支使差遣,也绝非寻常人家能操办的明白的事儿。
从前齐佳氏未出事儿时,阖府上下皆由她来打点,如今她已故,按例该是德高望重的大小姐伯鸢操持。
怎奈她伤心过度,一病不起,而那四小姐年幼,又是灵前唯一摔丧尽孝之人,二小姐则是素来方外之人的做派,齐佳氏的故去,非但她不闻不问,甚至眼泪都没留一滴,若不是每隔几个时辰的上香添纸,她从不错过,果府上下还真以为她就是那无心之人。
再者说,果家俩男丁。
仲兰之父,现任理藩院尚书的老二果齐司浑,因人在**,实在脚程太长,无法赶回。
而在天津卫的老三果齐逊,也因近日的长芦盐场的私盐大案,需交接两日后才能返京。
家门虽大,却无一人用。
为此,果新前来求过石猴子,只说如今府上这般乱做一团,最合适不过的操持之人便是她七福晋。
然,石猴子从来知道自个儿几斤几两,若是把这事儿给她管,还不如让那齐佳氏一把火化了漂烟儿利索,故此,她推荐了一个最为合适不过的人选给果新。
只是在那人欣然接受之时,她曾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提醒,“回魂儿的时候,千万别怕。”
“有主子照拂,奴才没什么好怕的。”婧雅如是说,眼神温顺依旧,毫无异样。
那样杀了人,毫无破绽的模样儿,直让事后谷子回想起来惊惧不已。
“从前我真真儿是低估她了!”
翌日,放讣闻。
府内上下接连两日,户限为川,官去官来,门内外皆熙攘白幔,哭声摇山震岳,吹打不绝于耳,混杂着高僧诵经与萨满跳神之声,却罗列有秩,丝毫不显纷乱。
阖府上下,无一人不赞那婧雅精明能干,管理得当,就连那向来多事的慎郡王延琛都挑不出这个女人的一丝错漏。
说到这慎郡王延琛。
又有看官问了,你一会儿这个王那个王的,这保酆帝究竟有几个儿子?
其实书的前几回我略有提过,只是有的看官粗粗看来,匆匆掠过。
在这儿,且听我再从头捋顺一遍。
这保酆帝,共有七个儿子,长子延玮,为先皇后博尔济吉特所出,年方而立,封敏亲王,督户部;二子延璋,为现皇后纽祜禄玉录玳所出,年方二十八,封宝亲王,督兵部;三子延琦,六岁夭折;四子延琛与五子延瑛为双生子,年方二十五,皆为淑妃齐佳氏所生,因其生母出身汉军旗,位份不高,故一封慎郡王,督礼部,一封信郡王,现下翰林院受编修;六子延琮,为皇贵妃婉莹所出,于十年前保酆帝亲征准格尔驻军归化时,失踪,至今生死不明;而七子延珏,也就是咱睿亲王,有的看官说裤衩儿什么颜色都已经介绍了,故在此,略。
闲话休叙,咱且说说这慎郡王。
说起他,真真儿跟咱七爷儿渊源颇为悠长。
就打那阿哥所说起,延琛九岁时,曾养过一只哈巴狗,彼时十分喜爱,日夜睡觉都要搂着,那时才年仅四岁的延珏,却因受不了那股子狗毛味儿,趁着延琛不注意,浇了一把火油,把那哈巴狗毛烧了一个精光,事后,延琛气的挥剑要斩了他,却无奈玉录玳素来溺子,竟因此时逼她额娘,彼时还在嫔位的齐佳氏带他去梁各庄行宫的永福司修身养性,一去就是三年。
吃了三年的庙里香火,那延琛非但没沾染方外之气,反而因日夜赌气砍树,而恨极了始作俑者,待他再回京后,便处处与延珏作对。
延珏若说往东,他必往西,延珏若赞同什么,他必反对。
就像如今的储位之争,延琛倾轧延玮成了那大皇子一党,什么都不为,只为那另外一阵营的延璋是延珏他亲哥。
要么说,这延琛也算是个有长性的人。
一恨了十多年,一爱也是十余年。
这两日,因保酆帝的差遣,他在果府已经两日有余,除却他每日吩咐的那些必备的仪制,其余时间大多在灵棚里陪那日日首在灵前的季娇。
没错儿,延琛喜爱季娇,这在京中贵胄子弟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那已故的齐佳氏原就是他的亲姨妈,二人自小青梅竹马,打从小时候,延琛心里就把这小表妹瞧成是他的人。
如今眼看季娇要满十五,他更是打算过了年后就去同皇阿玛求娶。
有道是爱屋及乌,反则,恨屋也及乌。
原就因延珏大婚之日,那七福晋搞了一套什么‘菩萨福晋’的亲民招数,为延珏在坊间谋得了不少名声而惹的延琛心里对这女人反感。
如今在果府这几日,因那处处流传着姨妈是如何因她郁结自尽,小表妹更是视她为不二仇人,他更是对她厌恶至极。
更有甚者,这几日的寥寥数面,那老七的新媳妇儿非但对他不恭不敬,甚至几次迎面而过,都当他是壁石,全然路人。
这下,延琛彻底是跟她结了梁子。
只是,他不知,小猴儿几次对他爱理不理,纯粹是因为他长得面相实为普通,身高适中,又气度全无,除了那两撇胡子显着比同龄人老些以外,从上倒下,没有什么让人能特意挂心的特征。
没错儿,小猴儿不是不懂礼制,而是压根儿记不住他。
这无心不意插柳,柳树还自作多情的不意了。
到了第三日,抬灵出殡的日子。
早在天还没撕开亮儿的寅时一刻,果府上下就已经是灯海成两线,宛如白昼。
彼时,西跨院儿,谷子正第五次扯着那蹬在外头的猴子腿儿。
“我说祖宗啊,别睡了,快起来吧!”
石猴子翻了个身,懒塔塔的趴在那枕头上,任那口水留出来,只闭着眼睛嘟囔,“再睡一刻,再睡一刻。”
再一刻?
谷子瞪圆了扣眼儿,“信你才怪!都赖三个一刻了!”
说罢又去扯她,扯完了脚,扯胳膊,瞧哪个都抬了又放下一摊死肉似的不意动,反正知她绝对不会跟她动那些个拳脚,谷子索性使出了必杀绝招。
但见谷子一手捏着小猴儿的俏挺鼻尖儿,一手捂住她的嘴,只憋了有一会儿,小猴儿就诈尸般的坐了起来。
彼时,俏脸儿阴沉,漫着一股子浓浓的郁气。
“你恼我做甚?”谷子边投着热毛巾给她擦洗着,边嘟囔,“你如今既做了这福晋,就得像个福晋样子,今儿大女乃女乃出殡,我们虽人在果府,那路祭的长街里,也万万少不得我们睿亲王府的彩棚,昨儿七爷早就谴人来说,今儿他寅时拨不开身,叫你张罗下,昨儿我瞧你还答应的利索,怎么到了这起床这会儿,又是赖着不肯起!”
瞧她一张擦洗后白萝卜似的女敕脸儿依然挂着霜,谷子接着唠叨,“嘿,你赖着不肯起也就罢了,如今我这叫醒你的还错了不是?”
谷子跺脚佯怒,“那我不管你了,随你去睡,睡个够,反正如今婧雅也是一门儿心思脑子削了尖儿的邀功呢,我找她去,她必是意出这风头的!”
说罢谷子作势转身,想着那猴儿就是再没心也不能任那婧雅出尽风头,——
扑通——
一声闷响儿,谷子回头。
嘿!
这主儿居然真给她脑子砸床睡过去了!
“我说你上辈子猪投胎的不成!”谷子气的直跺脚!
怎么这猴儿除了吃和睡,就没上心的事儿呢!
一刻钟后,院子内的人只见睿亲王福晋一身缟素,装扮简单得体,脚踩花盆鞋,带着那一瘸一拐的丫头,又唤了那一早侯在门外的人,朝府门外走去。
众人打眼儿一瞧,都私下说着,这三小姐一身素服,道是与往日不同,显得秀气而雅致。
而那眼尖的奴才则是瞧的出来,那七福晋是面有郁色,像是憋着一口气儿,随时有能撒到谁身上。
就这么恰好的是,这股未睡足的气儿,就恰恰撒在了那同样对她有气儿的慎郡王延琛身上。
……
“福晋,是在这儿搭棚?”
一行人出了府门,走出了一条街,才到路口,那延珏谴来搭祭棚的包衣奴才匣子问道。
“就介地儿了!”
实在不意穿介破他妈花盆鞋儿再多走一会儿,石猴子就手一挥,示意身后那一众抬桌椅板凳等东西的奴才就此搭棚。
接着她自个儿也一**坐在一太师椅上,气鼓鼓的邹了一杯谷子才倒的烧酒。
一股子热气儿窜上来,更是觉得满膛子燥郁无处泄。
偏生这时——
“诶,诶,你们是哪个府上的,谁叫你们在这儿搭棚子的?”
只见一太监打扮的人过来就是一阵尖嗓子吆喝。
“我们是……”匣子才要吆喝,却被那福晋一嗓子给拦了。
“你他妈又是哪儿来的阴差,我在哪儿搭棚子,也不是祭你,有你嘛事儿啊?”
噫!~
恁说福晋这张卫嘴子本就损,如今沾了点而气儿,还真是上下嘴皮子一嘎巴,就能给人气掉半条命去。
“你!你!哪儿来的野丫头!说话恁刁钻!看咱家不撕了你的嘴!”那太监急了,音调儿都变的更加尖细。
“咱你大爷,谁他妈跟你介不男不女不妖精不王八不伦不类不孝不忠的两掺儿是一家儿的!”端着酒杯,石猴子损的呵。
一旁的睿亲王府众人,无一不跟着笑做一团。
嘿,这嘴皮子,恁是那天桥说书的来了都没了阵势!
“你!你!你!”那太监气的直哆嗦,深喘了几下竟咳了起来。
“你,你,你,你妹啊!”石猴子素来喜欢逗壳子,如今这揣一肚子火儿正愁没地儿撒呢,嘿,这个好,送上来一个!
“你好好个水仙花不开花儿,楞装他妈的大瓣蒜,你长眼睛了瞧见我们介是嘛地界儿了么?就来介耍大刀,小鸡子儿都掰下去逗狗了,你丫还抖起来了!”
呦喂,这京片子加卫嘴子的段子溜的!
众人已经是笑的前仰后合了,等再瞧那才刚还嚣张的小太监,这会儿竟给福晋几句话气的站那抽搭的哭了起来。
“你们一帮,欺负我一个人,算什么能耐!”
哈,瞧着给人那吃女乃劲儿都逼出来了,众人更了!
只见那才刚一直坐在搭好的祭棚里的福晋晃晃哒哒的出来,一副痞子样儿,人还没到跟前儿,那风凉话先吹在前。
“我说你介月兑裤子去那头儿钻裆瞧瞧,那前头有东西的,算一人,那要是前头没东西,也奏是凑或半个人。”
解气!嘿,忒解气!
“你!你!你!你这丫头真真儿欺人太甚!待会儿我们主子过来,定要你好看!”那太监指着那说话的方向,动静儿都哆嗦了。
带那‘欺人太甚’的丫头走出祭棚,被周遭那几盏油灯那么一照。
妈耶!
那小太监腿都软了,只差前头没晕出一片尿来了。
“呦,是你啊。”石猴子瞧清楚来人,嗤笑一声,“我说介动静儿听着熟么。”
“七……七福晋吉祥。”那小太监,腿一软,直接跪到地上,压根儿没敢再瞧那犀利精光的眼,只盯着那叫上上好织锦的花盆鞋儿,便心生委屈。
嘿,恁说话这么糙的人儿,哪个能想到是这主儿!
“吉祥嘛呀,等你主子来了叫我好看,我咋吉祥?”石猴子抱着膀子,一脚点地哆嗦着,那流氓地痞的标准动作嫁接在如今她这身儿旗袍花盆鞋上,那叫一个不伦不类。
王府众人瞧着,也都有些见怪不怪了。
却是那小太监,得罪了这么个主儿后,吓的声音都连不成线了,跪地就给自个儿两个嗷嗷响的大巴掌。
“七……七福晋,奴……奴才不知是您尊驾,若……若有得罪……奴才……奴才在这儿给……给您赔罪了。”
睨了一眼那才刚还狐假虎威的脸,这会儿一脸狗腿子相,石猴子半只眼睛也瞧不上。
瞥了一眼,她挑眉问道,“叫嘛顺儿来着?”
“吕……吕顺儿……回福晋,吕顺儿。”吕顺儿哆哆嗦嗦的说着,心下还叹着。
前几日在果府见到的那个颇为端庄的福晋真与眼前的地痞一般的丫头是一个人么?
“你才刚说我们不能在介搭棚子?”石猴子没忘了这茬儿的开篇儿。
“……是。”吕顺儿虽一脸为难,却还是点头了。
石猴子挑眉,“为嘛?”
“因为……因为……”
“因为祭棚从这条路搭起,这个路口位置是头一号的,按辈分该是大哥的!”
忽的一声夹着怒气的男声从转弯处插进来,众人先是听见一众齐刷刷的脚步声,接着只见那路口处,一身着暗青色锦缎的贵胄男子带着一众侍卫模样的随从出来。
待见到那跪地哆嗦的吕顺儿时,延琛一张脸已经绷成黑青色,两撇胡子都气的似是要飞了起来,三两步迈过来,一脚便踹翻了那一脸奴才相给他跌份儿的吕顺儿。
“没用的东西,滚远点儿!”
“慎郡王吉祥。”谷子和匣子等奴才,眼尖嘴快的请了安。
那延琛跟本没说一声免礼,连瞅都没瞅那几个奴才,便奔着那仍是抱膀子,翘脚的石猴子过来了。
瞧着那踩着花盆鞋跟自个儿差不多高的石猴子,延琛态度极其恶劣,沉着脸道。
“老七媳妇儿,对不住了,麻烦你们趁着黑儿把棚子朝后头挪一百米。”
“嘛?今儿是送你上路不成,都你介**子上炮弹?”小猴儿口气也不怎么吃软儿。
她端着下巴瞧着眼么前儿这不穿华服都闻不着贵味儿的慎郡王,满脑子就那八个字儿——‘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就这么一比,那她们家那主儿真真儿捞了便宜,虽然他又贱又损又缺德,那副皮相绝对称得上一个人模狗样。
哪像眼么前儿这土豆子,扔人堆儿里,都挑不出来哪个是他。
“说话客气点儿,都留些体面!”延琛沉脸一喝,瞧着这老七媳妇儿是越瞅越膈应,那膈应的感觉是如此熟悉。
对,就是熟悉!
漫不经心,似笑非笑,伤人不拐弯,纨绔不着调。
不,凡此种种简直跟那老七一个味儿的!
“呦,嘛体面?上头的还是下头的,我到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司了阴差?我们睿亲王府在哪儿祭,还得瞧你的眼色?”
“丫头片子!你说什么!”这‘阴差’二字让延琛顿时卓然大怒。
“咋?还想听不成?上赶子找骂没够?”
上下扫了一眼那满身儿放着‘来者不善’之气的延琛,石猴子压根儿就没客气。
道是那一旁的谷子深知她这土棍的性子,怕是一闹收不住,反道是给她使着眼神儿,无奈天色实在擦黑,任凭她挤烂的眼珠子,那猴儿也是瞧不着。
除却谷子,其它人,瞧着那素日与府上便过不去的慎郡王,直直觉得福晋这张损嘴真真儿解恨!
而被她气的半晌说不出话的延琛,许久才绷住了脸,一板一眼的道,“你不用在这儿跟我扯那套妇人家的撒泼,如今皇阿玛叫我来操持这些礼制上的事儿,那我就要做的周到,如今你睿亲王府占这头一号的位置,已然逾制,我如今好说好商量你若不肯搬,那就休怪我得罪了!”
“呦呵,真厉害,当介么大的官儿。”石猴子作势拍了两下手儿,那一脸嘲弄却是在说着。
屁大点儿的官儿,真当自个儿是什么干粮了?
“你……”那眉眼间的嘲弄直气的延琛一口气没倒上来,只听她又转了眸子道。
“你才刚是说我们睿亲王府逾制了?我咋不知道,咱大清朝嘛时候有了比我们七爷儿这和硕亲王更高爵位的皇子了?”说到这儿,石猴子瞧着那延琛,乎的轻声道,“莫不是你知道那正大光明匾额后面的储君是谁?”
“放肆!胡说什么!”延琛脸骤然一变。
这丫头好生厉害的嘴皮子!
他怎能不知这话若是大声说出来,恁说他有口也说不清!
不,这天下间谁人不知自前朝皇帝九子夺嫡为争皇位头破血流之后,登基之时便诏书天下,大清朝永不再立太子,至此之后,才演变成如今将那储君之诏书藏在那乾清宫的正大光明匾额后头。
而今,这丫头反咬一口,反到是他存了不臣之心!
“你少给我在这儿罗织,我说的是我们兄弟间的排行,虽老七和大哥同为和硕亲王,老七他就是老七,大哥才是老大!”
且说这延琛本就是大爷一党,大爷的体面自是他的体面。
只惜,所欺非人。
“甭跟介装大尾巴鹰,那些歪理咱不受介个,快,快。”压根儿不正眼瞧他,石猴子不耐烦的摆摆手,“哪儿凉快跟哪儿待着去,没人闲着陪你在介逗壳子。”
跟介楞石头子儿较那些个斜歪理,脑子有泡不是!
“老七媳妇儿!你欺人太甚!”
彼时,那延琛一张脸早已扭曲,俩眼儿盯着石猴子,直漫着猩红,瞧着那丫头片子一步三晃悠那像极了延珏的闲散步调,心中怒极已然无从压抑。
众人忽听他大喝。
“好!你既不愿意麻烦,那我来帮你!”说罢,他朝身后侍卫一摆手,命令到,“上,给我搬!”
但见那二十几个撸胳膊就要上的侍卫,睿亲王府那上下不过五六个奴才,还真有些慌了。
“女主子,好汉不吃眼前亏,要么咱搬吧。”匣子上前儿说着。
“搬?”小猴儿一挑眉,旁边儿的谷子心下叹气了。
完,小爷儿这人,玩儿什么都成,就是这耍狠的套路,她若是称二,还真就没人敢称一。
待那些兵才至祭棚前,只见那福晋倏的一条腿儿踩到那太师椅上,花盆底儿直砸出了‘铛’的一声,眼珠儿瞪的精光,英气的大喝。
“谁敢?!”
嘿,那阵势!戏里的穆桂英在都失了八分颜色。
众侍卫打心眼儿里打怵。
却听那身后延琛又是一喝,“搬!”
二十几个侍卫硬着头皮,一涌向前。
却只见那打头阵之人,才触及那棚子的绑腿儿杆子,那上头便砸下来一板凳。
狠!准!
众人都听见了那骨头砸断的动静儿,紧接着,接二连三的杀猪搬的嚎叫响起。
大伙儿都瞠目结舌的瞧着那一身体面的福晋抓着一个板凳,四下轮着,每一下都砸的精准,利落,无一处不是那关节,眼儿肉的地儿。
她砸的狠,轮的稳!
若不是知道她出身相府,只瞧眼前还真真儿全然像是吃这口狠饭的,以至于那睿亲王府的大伙儿都怔楞的忘了上前。
直到那二十几个压根儿不敢还手的人全都被砸称伤兵,石猴子才放下板凳,瞧着二郎腿儿,坐下喘着气儿。
彼时,延琛已是怒极。
瞧着眼么前儿一地狼藉,他忍无忍。
“胡闹!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岂由得你这般伤人!”
嘶拉——
一声金属出鞘声,他竟拔剑了!
剑光才一闪,只听得那一声似笑非笑的轻谩动静儿响起。
“我说四哥,我媳妇儿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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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传说某锦替我吹牛逼了,不过我15个小时,一个馒头。
慢慢啃。
还有啊,这个我明清白话文看多了,实在文风不由自主……
若是看不懂一定要跟我说,我试着控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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