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开始一点点地流失,她放弃了所有的挣扎和求生的机会。
如果她和叶堔之间非要一个了断的话,她很乐意。
可是她想起了那个躺在医院病床上的父亲,想起一个星期前医生对她说的话,只要她能够在坚持下去,只要她不放弃,她父亲就有恢复过来的那一天,因为她父亲已经能够动了,尽管只是小小的一根手指头。
可是她不能看到那样的一天了,她甚至没有办法去看到了。
父亲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放不下来的,那个为了她操持了大半辈子的父亲,那个每当她难受就会把她抱到怀里哄的父亲。
死并不可怕,她只是怕,再也没有人照顾她父亲了。
不,她不能死。
顾颖想挣扎,可是她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睁大的瞳孔甚至有些模糊。
她以为自己这一次一定会死掉的,可是她没有,叶堔最终还是松开了手,将她一甩,脑门直接就是磕上了身后的沙发上,有些硬质的疼痛。
视线开始一点点地开始恢复清明,她抬手握着自己的脖子,那么紧致的窒息感,尽是他松开了手,可是她还是能够感觉到一清二楚。
她抬头,只看到叶堔看着她冷笑:“你想死?”
她没有开口,只是大口大口地吸着气,缺氧让她整个人瘫软无力,坐在那里看着叶堔,任由眼泪模糊了双眼。
是,她想死,如果死了之后可以一了百了的话,可是她还有她父亲。
她就连死,都是奢侈的事情。
见她不说话,叶堔微微向前,将她整个人往前一拽,强迫着她看着自己的视线:“我怎么会让你死。”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微微地往上扬起,眼眸还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顾颖却觉得心底都在发寒。
她抿着唇和叶堔对视了半响,许久才缓缓开口:“你到底想干什么?!”
因为害怕,开口的话都是带着颤音,她不知道叶堔到底想要干什么。
如果说想要将她毁了,叶堔成功了,早就在那一天晚上他逼着她喝下那一杯酒的时候就成功了。
她现在还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
她所有的尊严和骄傲都丢在那一天晚上了,她猜不透叶堔想要做什么。
可是他看着她的眼神让她忍不住去害怕,明明已经将所有能够失去的都失去了,可是她还是在害怕。
害怕,就连最后的一根稻草都不能好好地握在手里。
他微微勾了勾唇角,笑得凉薄无比:“我想干什么?我只是想要让你体会一下,自己在乎的都被人一一破坏掉是什么样的感受!”
她看着他,瞳孔睁得老大,咬着的双唇都在发抖。
在乎的,在乎的。
这个世界上,她唯一在乎的就是她父亲了。
“对了,阿颖,你不是很爱你父亲吗?不知道,自己将父亲气死,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叶堔看着她,微微顿了顿,“还有,你好像很在意今天晚上的那个男人,叫莫仁是吧?那个你的朋友呢?阿颖,你觉得我该先从哪一个人下手呢?”
莹白的脸上血色正一点点地失去,顾颖咬着唇,只觉得浑身都在颤抖,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落。
“叶堔,那是我欠你的,你有什么冲着我来!”
黑暗中,顾颖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喑哑,还有被压抑着的愤怒,她看着他的眼睛充盈了泪水,直直看过去,却是一片的坚韧。
叶堔轻笑出声,“冲你来?那样多没意思啊。”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把锋利的镰刀,割在她的心端,鲜血淋漓。
“我就是想看你无能为力的绝望,就像我当初一样!”
我就是想看你无能为力的绝望,就像我当初一样。
狭窄的车厢里面,她的右手臂被叶堔紧紧地拽着,用力的程度让她疼得以为自己的骨肉已经相连。
所有的隐忍很镇定被这一句话冲散,她发了狠一般,撑在一侧的手迅速扬起,她已经失去理智了,她只是想要伸手给他一巴掌。
从在夜色里面重逢到现在,她没有一天是好过的,三番两次被他这样折磨和羞辱,她是个人,不是神,即使她欠他再多,这样三番四次地忍受叶堔的羞辱,她也会爆发的。
可是她没有能够赏他一巴掌,手在半空中被他紧紧地箍着,用力之大仿佛要将她的手腕碾碎。
“怎么?几句你就忍不住了?”
他看着她,眼神阴鸷得恐怖,微微勾起的嘴角带着阴冷的笑意。
她动了动被叶堔拽着的手,发现压根不能将手抽出来,因为对方过分用力,甚至她一动,他就加深一点力量,痛得她眼泪逼到眼眶。
直到后来,她也放弃挣扎了,抬头看着他,松下声音:“叶堔,我求求你,以前的事情都是我对不起你,你不要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好不好?”
她低着头,哭得满脸泪痕,低声下气地求着他,可是叶堔却只是松了松手:“这样多没意思啊。”
他一句话,就将她所有的希望都打入了深渊。
被松开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她闭着眼,右手臂还被他紧紧地捉着。
没有人开口的车厢有一种让人窒息的难受,压抑的氛围让顾颖每呼吸一下都觉得厚重。
“啊堔。”
这样突兀而出的两个字让叶堔一怔,顾颖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从他们认识到现在是十五年的时光了,她每一次都是叶堔叶堔地喊。
那时候的顾颖,高傲得就像是一只开屏的孔雀,对每一个人的态度都是倨傲而不懂妥协的。
她从来都是喊他叶堔,可是今天,她却喊他啊堔。
啊堔。
那么熨帖温暖的两个字,那些温暖的气息就好像会缠绕人一样,直直地就绕到他的心尖儿上去了。
“对不起,你放过他们,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
她闭着眼,不敢看叶堔的眼睛,她知道,叶堔恨她,七年的牢狱不是说一句对不起就能够抵消掉的。
她也没有想用一句对不起将所有的事情都抹掉,她只是想要所有的惩罚和报应都还到她的身上,而不是她身边的人。
叶堔回过神来,松了抓着她右手的手,抬手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阿颖,你当初那么狠心,有想过你会有在我面前求我的时候吗?”
顾颖只觉得浑身都在发冷,车锁倏然一开,她连看都不敢看叶堔,慌乱地开了车门就下车跑向自己的屋子。
路边堆了乱七八糟的垃圾,她满眼的泪痕,就连路况都看不清晰,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跤,整个人直直地就摔了下去。
手掌心的疼痛火辣辣的一片,还有手肘处的疼痛也是明显得很。
可是她连在意的时间都没有,只是匆匆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向前跑去。
她怕叶堔,从未有过的恐惧,她甚至不敢回头看他一眼。
黑眸透过那透明的挡风玻璃看着前面的一切,幽深的黑潭涌动着铺天盖地的波澜。
身后没有脚步声,顾颖从包包里面拿钥匙,可是手抖得很,好几次钥匙都差点儿掉在地上。
那闭着眼睛都能够把钥匙插进去的钥匙孔此刻却怎么都对不准,眼泪汹涌得将近成河,一滴一滴地落在她的手背上,温热的带着些许的粘稠。
“嗒。”
门开的那一刻她才抬手模了一把眼泪,扑鼻而来的熟悉感,养了许久的百合的香味让她稍稍地安心。
七年前破产的那一刻她只是站在公司门口站了一个下午,却始终没有哭;父亲倒下的那一刻她也只是在病床前守了三天三夜,却也没有哭。
七年里面她被人追过房租被医院催过交款,最苦的时候甚至连续半年只能靠一袋三块五的方包维持一天她也没有哭过。
半个月前叶堔逼着她喝下那一杯迷药她也没有哭,可是他说要让她体会一下自己在乎的人毁了的感觉,她忍不住了。
七年来,每一晚的噩梦折磨得她就快要疯掉了,最难受的时候甚至想过一死而了。
可是她还是没有死掉,就是因为没有死掉,所以才会这么的绝望。
夜风从窗外吹进来,打在脸上,凉得她有些头痛。
那么多年的难受她从来都是咬牙,她知道自己年轻的时候犯贱对不起叶堔,也从来没有想过叶堔会宽宏大量原谅她的年少轻狂,她只是想要自己承担而已。
可是这些都成了奢想。
她就那样跌坐在地板上,凉凉的瓷砖板,整个人紧紧地缩成一团,手臂紧紧地圈着自己的膝盖。
没有人知道她这七年过得那么绝望,可是现在,上天却让她更加绝望了。
她就连自己身边的朋友都不能够保护好,没有什么,比伤害她在乎的人让她更加绝望了。
顾颖做了一个梦,她梦到当年第一次看到叶堔的时候,十五岁的叶堔比他高了整整两个头,站在她面前裂开嘴笑出一排白白的牙齿。
她就站在家门口的那一刻桂花树下,十二岁的自己还是个恃宠而骄的公主,对着他伸出来的手不屑一顾。
而这样的情景,在往后的许多年,一直持续着。
她甚至不知道,叶堔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
可是现在,叶堔对她,只有恨了,深入骨髓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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