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颖坐在咖啡厅里面，鼻子不断地抽着，喉咙的感受也不是很好，手上握着的拿铁已经从一开始的热烫到现在只剩下那么一点点暖暖的温度了。
再握下去，就连她手心的温度都比不上了。
手机搁在玻璃桌面上，里面的短信她看了很多遍，没有错，是这个地方。
他们当年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里，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曾经的女乃茶店变成了如今的高级咖啡厅。
咖啡厅啊，她已经五年多没有进来了，都快要忘了，拿铁和卡布奇诺的差别了，于她而言，不过就是一杯咖啡。
那一天好像也是这样的天气，她站在对面的街道，看着顾盛言和叶雪华手牵手，开心得就像一对小年轻情侣一样。
而她一个人，站在那里，风吹过来，汽车从面前不断地开过，只觉得世界有些灰暗。
“颖颖。”
清浅的男声将她从回忆里面拉了出来，她抬起头，有些错愕，但是很快，便换上了淡淡的笑容，“夏晨哥。”
和记忆中的人一样，少年仿佛还是当初的模样，逆着光，带着温暖而来，抬手就覆上了她温软的头顶：“好久不见，颖颖。”
顾颖只觉得有些恍惚，时间似乎带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带走。
夏晨还是夏晨，可是顾颖，却不再是当初的顾颖了。
她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真的是好久不见，从十五岁那一年到现在，整整十一年的时间，夏晨走了十一年的时间，十一年，他们之间从未有过联系。
她的声音有些堵，夏晨不禁皱了皱眉，有些心疼：“感冒了？”
顾颖点了点头，只是摆了摆手：“没什么大事，只是昨天晚上不小心着凉了而已。”
夏晨微微蹙了蹙眉，最终还是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多，他今天早上刚下的飞机，拿出手机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发短信给顾颖。
十年了，没有任何的联系，心里面的牵挂却是一分都不少。
视线落在顾颖的脸上，偌大的瞳仁已经不是少女那是般透亮清澈，尽管容貌多了几分成熟和韵味，却仍然挡不住那浓烈的黑眼圈中的憔悴。
修长的手指微微摩挲着浅口的杯沿，半响才试探般开口：“颖颖，你，过得好吗？”
他在国外，顾家倒闭的事情他听说了，只是当时被困住，想回来，也回不来，后来知道断断续续听过顾颖的事情，知道她没有什么大事，也就心安了。
顾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知道，之所以一直都不敢回来，是因为害怕她受不了，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曾经的人和事在她落魄之后出现，对她的打击，不比顾家倒闭来得要轻。
那么多年，他一直忍，一直忍，忍到所有人都忘了，他才敢回来，只是没有想到，看到的是这样一个顾颖。
那纤细的胳臂，瘦得让他心疼，小时候的婴儿肥脸蛋现在被磨得只剩下下颌骨头，尖尖地凸出来，脸型是比以前更加成熟魅力了，却也失去了以往的天真可爱。
顾颖微微一怔，抬手弄了弄额际间的头发，低头将视线落在手上没有喝过的拿铁上，淡笑到：“挺好的。”
夏晨抿着唇，他知道她的小动作，撒谎或者心底不踏实的时候总是会做一些小动作，就好像刚才，抬手拨动着额际间的头发。
她说，挺好的。
尽管最近这几年的消息他知道的不多，可是看着现在坐在自己跟前的顾颖，他就知道，她所说的挺好的，其实是挺不好。
“顾叔叔呢？”
握在杯子上的手紧了紧，顾颖脸上笑容不变：“挺好的。”
很淡很轻的几个字，仿佛一切都挺好的。
只有顾颖自己知道，不好，很不好，所有的一切都不好，可是看着夏晨，她只想将那些的不好都隐藏起来。
原来面对旧时光里面的人是这么困难的，可是她能怎么样，那是夏晨啊，夏晨啊，她做不到不见他，就只能让自己更会装一些。
两个人之间突然之间沉默了起来，顾颖抿着唇，坐在那里，没有上妆的脸有些苍白，低头的视线不知道落在哪里。
夏晨看着她，半响，无奈地松了口气：“颖颖，你瘦了很多。”
瘦了那么多，过得好不好，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了，可是他不敢拆穿，拆穿了，只会让她更加的难堪。
那么就，让自己假装不知道吧。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一起吃个饭？”
顾颖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顾家倒闭之后她和过往有关的所有人都断绝了来往，唯独夏晨，那个长存了那么久都不变的电话号码，也只是为了等待少年的归来。
他们两个人向来凉薄，以前在一起相处的时候，也是极少的话，经常都是约出来见一面，然后静坐在那里，偶尔能够听到夏晨说说家里面的事情，而她，偶尔也说说顾盛言和叶雪华的事情，却很少有过侃侃而谈的时候。
性子太过冷淡的两个人，坐在一起，只有不说话的沉默。
她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多，是午饭时间。
点了点头：“好的。”
却莫名的，想起叶堔，闭了闭眼，笑着问道：“老地方吗？”
夏晨有些惊讶：“还在？”
顾颖点了点头：“这么多年，大概也就那一家店还没有变了。”
帐是夏晨买的，顾颖没有任何的异议。
和夏晨一起，向来都是夏晨付钱埋单的，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这一点从来都不会变。
付完钱回来的夏晨就站在她跟前，淡淡而笑，一如记忆中的少年。
“走吧。”
顾颖点了点头，低头拿起包包，抬头的时候只觉得眉心一跳。
这个时候，门口刚好有客人进来。
视线相对的那一刻，两个人相视无语。
叶堔的表情很是阴冷，她看着，只觉得手一顿，肩膀上的包包卸了下来，她连忙伸手将包包的带子从手臂上拉回肩膀。
她站在那里，表情淡淡，只有顾颖自己知道，握着包包带子的手在颤抖，就连脚，也是极难迈出一步的步伐。
夏晨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不禁皱了皱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门口前站了一个男人，眼神很冷，回头看了看顾颖，“怎么了？”
回过神来的顾颖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摇了摇头，抬头看着他若无其事地笑着：“没事。”
“叶堔。”
身后突然传来薛佳琪的喊声，顾颖只觉得自己整个身子一僵，她抿了抿唇，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叶堔：“我们走吧。”
夏晨视线微微顿了顿，视线中的某个人突然之间就对号入座了。
叶堔，他记得这个人。
和他同一个学校，高他两节，学校女生中的冷峻冰山男，拒绝了一堆的女生。
只手后来听说，因为——
他忍不住看了看顾颖，发现她的脸色有些不好，视线虚浮的不知道落在哪里。
暗暗叹了口气，抬手抚了抚顾颖的后脑勺，无奈地笑了笑：“走吧。”
她点了点头，收回视线，按紧包包，往前走去。
两个人都很喜欢吃糖水，经常约出来也是到这家店里面，已经是十多二十年的老店了，至今都没有拆掉，在a市的市中心算是个奇迹了。
老板还认得两个人，顾颖一进去，就已经听到老板在喊：“小美女，又来啦？”
十多年的时间，五十多岁的老板现在已经白发可见了。
顾颖不禁有些怔忪，多少年了，自从夏晨走了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来过了，而这个称呼，也已经被尘封在不知名的角落了，现在被人叫出来，只觉得时光荏苒，不饶人的很。
她笑了笑，“还是原来一样。”
夏晨和老板熟，两个人已经聊上了，半会儿顾颖才看到夏晨一脸笑容回来，老板亲自端了她们点的糖水上来。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各自吃着各自的，就好像回到了当年，只是谁都知道，不再是当年了。
时光在走，他们在变，这些都是事实。
“夏晨哥，你——”
“颖颖，刚刚那个人是？”
两个人同时开口，顾颖停下了话，听到夏晨的话眼眉一沉，抿着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又是一阵沉默，夏晨叹了口气：“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吧。”
她低着头，不敢看夏晨。
这些年她过得那么苦，很多时候握着手心的号码都想拨过去，可是都没有，那么多年了，都忍过来了，也不在乎以后了。
她只希望，她依旧是夏晨眼中的那个顾颖，只需要让他知道她过得好就可以了。
而不是，用她的不好来让他有离开的罪过。
太过熟悉的人，一旦相处下来，更多的可能是沉默。
两个人聊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唯一不提起的就是现在。
夏晨说了不少国外学习时遇到的事情，顾颖听着，只觉得有些恍惚，如果不是家道中落，她大概也会有这样的求学的经历。
可惜，没有如果。
夏晨看着她，微微皱起了眉，知道她在想什么，顾颖中途辍学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当时自己也无能为力，回来只会给她增加更多的负担，只能咬牙看着她难受。
“颖颖，想继续上大学吗？”
夏晨的话让顾颖回过神来，她微微一怔，随后摇头：“不了。”
社会教给她的，远比学校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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