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万隆街较为热闹的地方,齐渃感受到周围投来的视线,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多是看着齐潇,即使有人窥她一眼,也是带有探究的意味。谁让她一身朴素长襦,而身边齐潇则是上等绸缎做的大红褙子很是惹眼,又一副祸国殃民的样貌,连身为女儿家的齐渃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而从小被群臣朝拜习惯傲睨群雄的齐潇丝毫不理会那些目光,甚至闲情雅致的在路边摊位上买了两个肉包子在那细嚼慢咽。
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
想到刚才那包子铺的老板,两眼放光嘴一个劲傻笑把包子递给齐潇,真是想把他的眼睛抠出来,要是他胆敢嘴上图点便宜,齐渃定让暗中影卫割了他的舌头。
自己何时变得如此残暴?
揉了眉心看到芊芊玉手拿了那个还冒着烟的肉包子递到眼前,虽说肉包子美味,反而那露出半截的玉臂更为诱人可口。
想要狠狠扇自己一巴掌,难道着了男装连心都变得猥琐不堪了吗。
接过包子狠狠咬上一口,加快了脚上步伐,走得急差点被包子噎着,又怕被身边的取笑,憋红了脸把包子咽下。
走到一个巷子口,拐弯进去,原本主道上的青石路变为小石铺成,长久雨水侵蚀下高低不平,染了一层青绿色的苔藓。
经过了一家米店一家酒窖,又往里走了几十步,慢慢远离那喧嚣的环境周围变得安静起来,偶尔经过一户人家惊动了里面的家犬,发出一两声作为警告的嚎叫。
“到了。”
齐渃停在一栋两层高的楼前,白色的外墙早已黄迹斑斑,若不是在门头挂了“书”字悬帜,只当是一个普通的百姓家了。
齐潇抬头看到连块拍扁甚至招牌都没的店门,说道:“你倒厉害,竟找了这么偏僻的店家。”
“迫于无奈,不过店家好的很。”
没来及理解迫于无奈的意思,齐渃已经先行跨入的门槛走进书局,小屋里比外面光线更为昏暗,又因四周堆满了书籍,给人一种寂寞无人的感觉。
一位年近半百的掌柜扶着额正打着算盘,计算着今日的收支亏盈,算珠劈啪作响。
听到有人进门的脚步声,掌柜马上换了生意的人笑容,待看到是齐渃时那笑容转了更为亲近,说道:“文公子你来了啊,本以为你昨天来的,还等了你一天呢。”
齐渃听了,歉意的说:“昨天家中有点急事,来不及过来,所以今天过来看看,也不知那些孩子还是否有空。”
“有空有空。”掌柜连连点头,“女圭女圭们都等着你来呢,叫一声就都来了。”
说到这里,掌柜才瞧见站在门口的那红衣女子,这会婷婷而立在那,背着光,不像是上门的客人,看看她又看看齐渃,疑惑地问道:“文公子,这位是?”
“哦,这位是……”齐渃停顿了下,不知该如何解释下去。
“他的家姐。”齐潇缓缓走来,神色自若:“我家若儿平日里多受你们照顾了。”
“哪里哪里。”掌柜慌忙摆手,他见这女子一身红衣气质不凡,应该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而齐渃白白净净颇为俊秀却很是清贫的样子,这一对姐弟着实让人奇怪,心里摩揣面上依旧笑脸迎人,“其实还该是我这老头谢谢文公子的,不知今日文姑娘来此何事?”
“正好上街采购点东西,看时间还早,便陪着一块来了。”
“好好。”掌柜转头对里屋喊道:“翠莲,过来下。”
不一会功夫一个少女从内堂掀了门帘出来,见到齐渃眼睛亮了一下,再见一旁齐潇时却是蹙眉暗了神,这一亮一暗只是一弹指的功夫,倒是全落入了齐潇的眼里。
从柜子里掏了个盒子出来,传给翠莲,说道:“去,给文公子和文姑娘泡壶茶。然后把孩子们叫来”
听到两人同姓,暗下的眼神又噌的亮了起来,应了一声,踩着轻碎的步子往里屋泡茶去。
掌柜拱了拱手,对齐潇说道:“小女翠莲,让二位见笑了,两位在此稍等片刻。”
店堂本身不大,又塞满了书籍,对着街道的柜面上顺带的卖些文房四宝之类的东西,齐渃侧了身小心翼翼避开堆放在各个角落的书籍,在书柜上翻阅自己想要的书,齐潇对此没有多大兴趣,随手拿了一本坐在椅子上看了起来。
“潘掌柜,那本下册还没有来吗?”把手里的书本重新塞回架子上,齐渃问道。
从账目里抬了头,掌柜想了下,笑着说:“你说的是《镜水缘》吧,好多人问过了,还没呢,这书吃香的很,我这样的小书坊抢不过那些大字号啊。”
理解的点点头,齐渃失望的说道:“这样的话,那也只能继续等了。”
这时门帘拉开,翠莲对着外面的两位说道:“文公子,文姑娘,屋子整理好了茶水也备着了,进来吧。”
两人放了手中的书走到翠莲那,才见到她脚边站了两个七八岁大的孩子,一男一女昂了头看到齐渃,立马咧了嘴露出缺了门牙的牙齿说道:“先生,您来了啊,我们昨天等了好久的。”说完两人跑到齐渃身边扒着她腿,把几张习字帖高高举起,“先生您看,这是我们写的。”
习字帖上歪歪扭扭写了“乙人上卜”等字样,齐渃接过拿在手里看了会说道:“嗯,写的不错,怎么就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小五在茅坑拉屎呢。”男童嘿嘿笑出声,“听到先生来了,他急着要提裤子过来呢。”
“大妞、石子已经去叫其他人了。”女孩拉起齐渃的手,把她往里屋拖着,“他们一会就到。”
走到里面是个不大的四方小院,中间一口水井旁边稀稀拉拉的种了几棵樟木树,进到西侧最里一间屋子,里面堆放了一些杂物工具和老旧的家居摆设,在屋子最前方有一块墨色大石,正对的一面平整光滑,反面则是掺次不齐。
两个孩童个子搬来了椅子坐在屋里,翠莲端了茶壶茶杯款款走来,放在桌子上,分别倒了两杯茶,齐潇一路没有说话坐到了桌子旁的椅子上,桌子处于屋子的最角落,离那块墨石最远的距离,齐渃在那块墨石前拿出一支笔一个水罐摆放在一旁茶几上,又从随身带的布袋里拿了几张毛边纸,大小形状和上次齐潇看到的一样。
过了会,又来了两个孩童,分别提着自家的板凳,齐潇只是看着,抬手喝了一口茶水,眉头一拧,用不大的声音唤了声:“渃儿。”
“诶?”还不习惯被她那么唤着,齐渃耳廓竟有些发烫,幸好隔得远不会被瞧见,“怎么了?”
“可有话梅?”
那人问的自然,那拧眉的表情像是吃了苦药寻糖吃的孩子,让齐渃噗嗤笑了起来:“身边没有带着,换杯白水如何?”
摆手表示无妨,齐潇继续慢慢喝着茶水。
陆陆续续房里已经来了八个人,最小的七岁最大的也不过十岁,无一例外自己带了板凳,又把自己写的字帖交给齐渃过目。清点人数差不多,齐渃拿起事先写好的毛边纸在每个孩子手里放了一张,见齐潇也伸手出来,就同样给了一张。
翠莲没有离开也没有要纸,就站在齐潇旁边听着齐渃授课。
这次写的是孟母三迁的故事,看前面齐渃一面读一面摇头晃脑的模样,倒是有点国子监那些夫子的样子。
读了几遍便开始教字,用毛笔沾了水直接写在墨石上,划出一道更为深色的印记,虽然不比纸张吸水容易挂落水渍,但是当写完整面,最先书写的地方的水渍吸收吹干又可反复书写,更加方便节省。
因为只有凳子没有书桌,孩子们也没有笔纸,一个个认真的看齐渃一笔一划,然后用小手在纸上仿照着写。
觉得有些无聊,齐潇起身走到了外面,看了看园中景色就走到店堂那,这会掌柜刚做了笔生意,结了钱眉开眼笑的在账目上记录,见齐潇出来,连忙招呼道:“文姑娘是有什么需要的吗?”
“不是,只是想过来看看有什么书籍,也好买回去看看。”
看到掌柜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齐潇正想自己刚才那话有何不妥,对方转了话题,踧踖地问道:“冒昧一问,不知文公子是否娶妻?”见齐潇不做声也没什么反应,掌柜补充道:“之前问过他,只是含糊其辞,我也知这问唐突了。”
是因为本身就为女子,不可能娶妻,但又存在婚约,所以无法回答吧,齐潇心里暗想,礼节地说道:“哪里,家弟并无娶妻,不知潘掌柜此问为何。”
那掌柜面上一喜,敛了神继续说道:“我与他一见如故,甚是喜欢,随便问问,也不知道你家兄弟姐妹多少?”
这人目的齐潇已经明白,是想把齐渃招了女婿,把自家女儿许配给她,竟有些想笑,忍了笑,面上依旧平静:“就我和他二人。”
那喜又转为愁,这家人倒是挺像,喜怒于色变脸跟个翻书似得:“原来是独子啊,你们令堂令尊倒是好福气呢。”
“家父家母在我们年幼时就已过世,现我与家弟相依为命。”这话齐潇并没作假。
一听到这些,愁云又烟消云散,换上了喜,马上觉得不妥,露出悲痛的神情说道:“那还真是辛苦你们了啊,俗话说,长姐如母……”
话说到一半齐渃掀了门帘走出来,后面跟着翠莲,“原来你在这,院子里寻了你半天。”齐渃看到那两人相对而立问道,“在聊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就随便聊聊。”掌柜马上回答,面色却不放松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齐潇笑着望向齐渃,伸手替她理了理歪斜的领口,满满的温情。
齐渃满月复狐疑,又抵不住齐潇今日连连温情,什么问题也都忘了问,这时门外进来了一个风风火火的男子,一身粗布短打,满脸被炭烟的熏黑,一进屋咧嘴露出雪白的牙齿说道:“爹,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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