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鸾策 戏鸾策 第三十七章 鱼

作者 : 若萧

今年魏新五十二岁,对于寻常百姓而言已是高龄,但是对于入朝为官的人来说,正是飞黄腾达的时候。魏家三代入朝为官,他借了些许祖上的庇荫,顺利的考上进士入朝为官,为仕途而奔波为国家而操劳,一转眼竟到了三十多才得了第一个孩子,魏秉诚出生对魏新来说算是老来得子。

在当朝百官中,唯独魏新是三朝元老,当年初入官场,当朝天子为齐坚,一个大昱有史以来在位时间最长的帝王。生性多疑,孤僻残暴,在位的五十八年一度让大昱陷入覆灭的境地。

齐坚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他的子嗣,他怀疑所有人窥视他的帝位,他杀了让他怀疑的人,包括亲人与友人,在他七十大寿时跪拜在他面前的子嗣,只剩下一个因年幼不慎从高处摔落而痴呆的小儿子,还有的就是唯一的孙子齐楔。

当时启王已是第二代的齐锦,正值壮年,所有人包括魏新在内,都认为传位给他是再合适不过。启王一族为大昱南征北战,每到一个州郡百姓都是美酒鲜果夹道欢迎,在民间很有威望,可以说,传位给他乃是众望所归。

而齐坚最后却是立了年仅六岁的齐楔为太子,将齐锦派至西部边陲镇压邪党,最后因应补给不及,使得齐锦战死他乡。

终于在齐楔十二岁时,齐坚驾崩,齐楔登基为帝。那时魏新在礼部已是礼部郎中,新帝登基历来不喜前上代帝王所用相将。魏新同样未能逃月兑被慢慢架空实权的命运。有名无实徒有虚表,每年拿了那些俸禄浑浑噩噩过了三年,是老天开眼或者造化弄人,以为就要如此一生平庸而过的时候,魏新偶然之间立下了救驾功劳。

齐楔当年年轻气盛,硬是要骑一匹野性未月兑的烈马,刚坐上马上,烈马便剧烈跳动试图把他掀翻下来,僵持一阵略有体力不支齐楔打算下马时,脚却卡在马镫里月兑不开,等大家察觉不对烈马已是要倒地把鞍上的人压在身下。

千钧一发之时,魏新不顾生死冲到马下,用身体护住了齐楔,而自己则被一整匹马的重量狠狠压出了内伤,一连躺了一个月才捡回一条性命,落下病根倒是让他的仕途之路变得一帆风顺,不到几年已是官居一品位列三公。

而后,齐楔驾崩齐潇登基,魏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站在了齐潇那边,旧日同僚和他恩断义绝,反目成仇。

楚屏把朝廷里所有怀有二心的人,杀的杀流放的流放,一时间朝中大臣后继无人青黄不接,魏新前所未有得到重用,让他再次风生水起无人可挡。

或许楚屏一直以为魏新会归顺与他,没想到魏新对齐潇衷心一片,不单魏秉诚从小做齐潇的侍读成为心月复,连女儿都成为齐潇的贴身侍卫。

若是将来魏秉诚成为大学士,加上魏新的礼部尚书,那么魏家可说是权倾朝野,连楚屏都要礼让三分,也难怪楚屏终于沉不住气,丢卒保帅的要把魏新拉下马。

一生宦场沉浮,现在看来,也是要到头了。

想到这,魏新才意识到魏秉诚已是坐在面前许久,等着刚才问题的答案。

收回心思,魏新把玩起这次刚赏赐给他的沉香貔貅:“这次的事情闹到这样,秉诚你也该明了为父做此选择,全然是为了趋利避害。秉诚,当年我替你取名秉诚就是想让你秉性诚实刚正不阿,但是,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有时候你太过耿直,大风折树而竹不倒,你书房那幅墨竹画我看你很是喜爱,竹虚心如君子,但同样坚韧能屈能伸,你一定要记住,有时低头不是认输,而是为了厚积薄发。”

这些话是魏新从官三十多年生涯的总结,看到魏秉诚点了头,又叹气道:“秉诚,我知道你一直不明白当初爹的选择,但是爹侍奉三代帝王,明白,对于天下百姓,他们不在乎由谁执掌天下,他们需要的是锅中有米,国中无战,我选择了一个最为合适的帝王,仅此。这话现在你听了,以后再不可多说,只要记住,你好好协助陛下,大昱几百年的基业定会繁荣昌盛。

说完那么多,之后魏新摆摆手让魏秉诚退出书房,桌上还放着刚刚传来的圣旨,里面褒奖了魏新三代元老的丰功,赐予太师。

魏新辞官后,礼部尚书之位空置暂由侍郎兼替,楚屏在四月下旬带上五万精兵铁马向北旬进发,这半月有余的明争暗斗终于告一段落。

齐潇派了人去江州查看水坝的情况,而魏秉诚则仍旧马不停蹄的走遍大江南北,忙着办理义学事宜,在他努力下,大昱全国上下已开办起了百所义学,为了鼓励百姓把女子送入课堂,魏秉诚开始拟定男女皆可应试,并且和男子一样,凡女子童子试通过这同享税赋减免,若是可以中式者更可一视同仁,参加会试。

四月末的一天,齐潇同魏秉诚走在明觉湖畔,周围柳树枝条上已是郁郁葱葱,柔女敕如丝的柳条被风吹过,像是腾起的缥飘渺渺的翠绿色烟云游动在两岸。齐潇却是无心欣赏这番美景,一边听魏秉诚禀报对女子入学应试的科举制度修改,一边心里忍不住想起那个淡色身影。

前三天偶然在侧屋内发现了齐渃遗落的骑服,伴随骑服落下的还有那块谕令金牌,原先所有心思都在魏新与楚屏的事情上,现在虽然结局不算理想,但总算是暂歇下来,看到了金牌猛地想起那人已有将近一月未见。

不说多想念,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连齐潇自己都始料未及,在齐渃探头过来时,她可以避免一切的发生,但自己倒是同样失了魂,那一刻想要把她占为己有,做出蔑伦悖理的事情。懊悔之余,却又不得不承认,齐潇并不讨厌那种举动,甚至可以说是喜欢,一只脚犹如跨入了危险境地,稍不留神将会万劫不复。

沿着河畔继续走了一阵,前面匆匆跑来一个太监,在离齐潇十步远位置噗通跪了下来,说是有事禀告。

齐潇认得这个太监,是司膳总管,宫廷的丰厚油水把这个阉人养的肥膘脑满,跪下.身子都让他分外吃力:“陛下万岁,奴才有要事禀告。”

“说。”看到眼前跪着的人把宫服绷得紧,又想起齐渃那边再也没赐过药膳,也不知现在身体如何。

“宜和公主她……她炖了金鳞锦鲤……”

听到是关于齐渃的事情,齐潇蹙眉:“炖了?怎么回事,说清楚。”

总管这才支支吾吾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先说这金鳞锦鲤,全身金黄鳞片细腻,游在水中印着水波华丽非凡,一直是大昱皇室喜爱的品种,此鱼数目稀少极难饲养,在莲坛池的数目也不过百条有余,也难怪齐渃炖了一条鱼会惊动了司膳总管亲自告知齐潇。

几日前,齐渃怎得钓了一条约一斤的锦鲤到膳房炖煮,当时在场的司膳就认出此鱼不妙,但是又碍于齐渃身份,硬了头皮给活杀炖了汤,想着这池子里少说百来条的鱼,少这一条不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睁眼闭眼的过去了。

没料到今日又提了两条来,足足一斤半一条,这司膳的厨子杀鱼的时候额上都冒了冷汗,想想咬了牙告知了总管,让总管定夺,等齐渃一离开膳房,司膳总管拔了退就跑到齐潇这通报这事,这短短几日就少了三条,岂不是不等公主外嫁,那莲坛池里的锦鲤都该被吃光了。

听完,齐潇不解,虽然这几日没有送药膳过去,难道宫里的伙食竟然到了吃不饱的地步?签这几天看得出齐潇为他事烦心,当然不会给齐潇平添其他烦事,所以没有通报任何关于齐渃的事情。齐潇的确不会心疼那么三条锦鲤,只是这次她又是闹出什么鬼主意。

先让司膳总管回去,迟疑了一下,还是带了魏秉诚等人一同到了揽月宫。

上一次到这还是齐渃落水的那天,一个月多月过去,此地冷清依旧,踏入大门的一瞬齐潇就见到那许久未见的淡色身影站在台阶上。

听到齐潇驾到,揽月宫的几人都停下手里的活,跑到前院叩拜。

让她们起身,齐潇发现那个原本有些婴儿肥的脸颊变得消瘦,配素色外衫更显得单薄起来,开口之际却是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公主你瘦了。”

“陛下您瘦了。”

由的一愣,齐潇竟心疼起来,道:“朕听说公主这几日闲情雅致的开始垂钓,也不知那些锦鲤味道如何?”

原来是为此事而来,看来自己钓上来的那些黄金灿灿的锦鲤果然非同凡响,竟然使得天子亲自登门,若是要赐罪与她,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想了这些,齐渃笑道:“臣未能有幸亲尝,不过就墨爪反应看,着实美味的很。”

齐潇更为不解,齐渃引了齐潇走到外厅的一角,那边墨爪和五只幼猫正在窝里呼呼大睡,感到有生人走进墨爪警惕的睁开了眼睛。

五只幼猫煞是可爱,堆了一团睡在一起,粉色鼻子与肉肉的脚爪让人忍不住想去捏一把。齐潇指指墨爪道:“你是为了它们?”

“恩,墨爪需要喂饱五个幼崽,臣便想着给它加些吃的。”

这个理由真是让人哭笑不得,齐潇道:“你可知,你给它吃的三条锦鲤抵得过千条市集上的鲤鱼了?”

齐渃当然知道这些锦鲤金贵,可谁让它们一个个不要命的来咬钩,那塘子里少说也有十种鱼类,不说锦鲤,就是普通的草鱼鲫鱼也是多得很,但就唯独它们一把饵放下就游过来抢食,弄得齐渃只得选了它们来炖汤。

“臣……”这些锦鲤早被墨爪吃下肚,总不能让它吐出来,齐渃身边总共只有做了稗官之后的来的十两银子,平时花销用点,剩下不到八两,大概也就够半条鱼的钱。

“罢了。”齐潇过来只是想知道事情原委,堂堂一国之君难道还会心疼那三条锦鲤。

一抬眼看到齐渃定定地看着自己,四目相汇那墨色眸子里闪动了慌乱,随后掩了一层薄沙回到波澜不惊,隔住那里太多的情感。

在等待齐潇到来的这多天里,齐渃不止一次想象见到她该说些什么,自然的道安或者找个借口搪塞之前的事情,终于见到日思夜想的人,却是害怕提及之前的事情,生怕一不小心又让好不容易的相会变的短暂。

努力的用最自然的表情面对齐潇,想要回到过去的相处,只可惜,心底的感情总会止不住的溢出,让目光情不自禁的寻觅她的身影。

魏秉诚旁边默默地看了这一切,感觉出一丝异样,刚才两人间的气氛微妙的很,齐渃看着齐潇的眼神让魏秉诚心中咯噔了一下,脑中猛地回忆起一月前小绿的那句话,但是随后的恐惧让他不敢往下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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