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鸾策 第五十一章 火

作者 : 若萧

晨光熹微,沐露梳风,街道上还只有零星的路人踩着匆忙的步伐,低头赶路。

带了简单的干粮行装,齐潇与杨怀驾了马匹前往浔口大坝,马蹄声由近至远回荡在空旷的街道,消失在冉冉升起的旭日下,融化了一夜的清冷。

齐渃一直站在门口,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也瞧不见矫健的身姿,旁边魏池羽拉了拉她的袖子,才回过神的回到屋里。

刚才临前,齐潇允诺最晚三日之后便会归来,细想也只不过两个日出日落的交替。但是心中满是忐忑不舍,自从出宫两人都是朝夕相处,特别是那晚有过肌肤之亲后,两人之间关系更是进了一步亲密不分,现在齐潇离了身边,齐渃心里空落落,再见庭院里的槐树都蒙上一层落寞。

魏池羽见齐渃性情不佳,跟着一块心烦意乱起来。

不过她却是担心的齐潇的安危,虽说杨怀身手非凡,自己都不是他的对手,还有影卫在暗中保护,但是总不免让她担忧。

主仆二人便坐在屋内,长吁短叹起来。

另外一边齐潇驾了马匹一路飞驰,马不停蹄的到达浔口大坝,从城内到大坝也有百余里路竟然只用了半日便赶到了大坝前。

周围洪水已经褪去,浩瀚江水滚沸,哗哗水声像是千万条银蛇的拂动,推挤了两岸的堤坝卷起一个个漩涡,奔流东去。两岸还以见到洪水肆虐后,留下的残骸,悄无声息的散落在沿岸,像是祷者让人们记住当时的惨烈。

这会正是烈日高照,岸堤上的工人光了膀子在那搬动沙土,另外的一些人用一个手腕粗的长绳绑在一块巨石上,随着一人的吆喝声,同时提起长绳将巨石抛起,重重砸在还松软的土堆上夯实大坝。

有人现了黑马上的来者,白衣飘诀与此地格格不入,不由的多看了几眼留了份心。马上之人并不动作,只是看了这单调粗野的劳作,表情让人捉模不透,过了许久工头终于安耐不下,命了手下人的不偷懒,将衣服整了整齐,走到了齐潇那边。

“这位公子,不知有何事来访?”工头是个村夫俗子不会什么附庸风雅的客套,这会硬是装模作样的学了些文人的雅韵,着实有些勉强他。

“没什么大事。”齐潇从马上下来,扫了一眼前方的堤防,“只是想看看这堤防。”

工头看齐潇气度不凡,怕是东家派来巡查的人,又担心是其他些什么,也不敢多问,只是小心嘱咐道:“江水落潮,不过水涛汹涌,公子还是要当心点。”

牵了马一路沿了堤岸向东,走了不到千米看到已经破损的浔口大坝,水坝是百年前天柱年间修建,横跨长江江面,平时大坝畅通,若是等到汛期,由石灰与细沙浇筑着根根如大缸粗的木桩的闸门,便会关闭截流,而这次水涝便是在拦截时闸门被毁,洪水一泻千里吞噬了周围的村庄稻田。

两侧的堤坝屹立不倒,中间的闸门被洪水冲出了一个大窟窿,早已不见往年气势恢宏的景象,几个工人正把浇筑好的木桩吃力的搬上大坝。

一个年级尚浅的小工挑了一担沙土经过齐潇身边,喊了一声叫住他,齐潇拱手客气的问道:“小兄弟,是否是本地人?”

少年连忙放下担子,从衣着就知道齐潇定是权贵之人,双手交叠的身前,恭敬的回道:“恩,我家就在这不远的大石村,公子有何吩咐?。”

齐潇勾了一抹淡笑,让少年不必太过紧张,指了指不远处的大坝:“我恰巧路经此处,看到这大坝断井颓垣很是惋惜,也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

少年望了一眼残破的大坝,眼神黯淡了下来,下垂瘦削的肩膀被担子擦出一道红印,“三月前连续下了半月的雨,潮水突涨,为防下游决堤当晚就拉了闸门截流,只是刚不过半日,便被洪水冲毁,弄了周围稻田尽毁,连我家……”

最后几个字从牙缝中弹出,字字重痛透了少年的不甘,齐潇心中生出一丝怜悯,放缓了语调:“*避,天灾难躲,小兄弟不用太难过。”

“哪是什么天灾……”少年欲说下去,却是噤了声。

齐潇似无心随意的眺望了滚滚江面道:“浔口大坝也有百年,就此冲毁难道之前没有察觉出什么异常?”

少年咽了口口水,最后心一横把憋在肚子里的话一股脑的倒了出来:“大坝年久失修早已不能胜力,过去只是小雨的截流,都以听到闸门木桩松散的敲击,这些我爹和伯伯都知道,和官府老爷说了也没用,那天落闸截流,我爹知道有危险,连夜带了全家躲到地势稍高的山上才躲过一劫,惜,其他村民不愿抛下农田,唉。”

“既然早已出现疵疬,为何不早些补救?”齐潇不禁声音高了三分,凛冽的颜情让少年震得退了半步。

这时大坝那传来一个男人的咒骂:“小兔崽子在那玩什么鸟那!还不快点过来。”

赶紧挑上担子,少年对齐潇拱了拱身子一路小跑,慌慌张张的跑去大坝那。

齐潇和杨怀又在大坝附近走了许久,一路上齐潇并不话语,杨怀知道她心里为刚才那番话而烦心,默不作声的牵了马跟在身后。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落日霞光照了江面橙红涟涟,也照了两人的衣衫薄霞幽红,渐渐暮色苍茫已是看不清对岸的景色,江水击打两岸的隆隆声日久岁深终年不变。工人们已经收工回家,齐潇最后看了一眼江面和薄雾冥冥中的大坝,翻身上马驾离此地。

找了间客栈凑合一晚,第二天一早,齐潇匆匆赶回江州城,到了城内还刚过未时,来到暂借的房屋门前,想到里面等待自己归来的爱人,齐潇竟有种久经漂泊的旅人,终于回家的安逸感。

刚踏入前院,没来得及拴好马匹就听到屋后传来惊叫声,分明是齐渃与魏池羽的。

浑身一颤,齐潇从马鞍旁抽出长剑,寻了声音一路奔到后屋,杨怀也顾不上拴马跟在后面,警惕周围的动静。

声音是从后院一间屋子里传出,两人还没走近就嗅到一股浓烈的焦烟味,待走到门口看到滚滚浓烟从窗户与门缝里溢出,不一会两个浑身冒了黑烟的人跌跌冲冲的从里面跑出来,一边被呛了咳嗽不止一边用袖管扇去周围的浓烟。

屋里还不停冒了滚滚浓烟,熏迷了眼睛的齐渃与魏池羽擦了泪花,现站在不远处呆立的齐潇与杨怀,忽然尴尬的用袖管抹了把脸,原先蒙了一层烟灰的脸瞬时被画成了大花猫。

后面的杨怀看到,一时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齐潇放松了肩膀拿剑的手垂下,冷冷的看了这两人,嘴角却是止不住的抽动了几下。

齐渃看到齐潇归来先是一喜,再想起自己这番狼狈模样都被她瞧去,不禁扭捏的站在原地搅了手指,如果不是被抹花了脸也算是尽态极妍了。

“主子,您回来啦。”魏池羽很是洒月兑,毫不顾忌自己这张花脸,只是她忽地皱了皱鼻子,惊慌的大喊起来,“忘了忘了,火火!”

齐潇和杨怀还是满头的雾水,就见齐渃也如梦初醒的慌张起来,同魏池羽一块又冲进了冒了黑烟的屋子,齐潇和杨怀屏了气用手扇去熏眼的浓雾,跑进屋子里。

屋子不大,勉强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灶炉的火门里冒出了呛人的黑烟,而上面摆的一口铁锅里,正燃烧了熊熊烈火,里面躺了些分不清原先面貌的食材,黑乎乎的一片出滋滋的响声。

乱了阵脚的齐渃竭尽全力的用个铲子打算扑灭大火,而魏池羽拿了个水瓢从屋子一角水缸中舀了一大勺清水,急速跑来对准了燃烧的锅子就要将水倒撒进去。

“别!住……”杨怀大声制止,却是比不过魏池羽洒下清水的动作。

随了清水接触到滚烫的铁锅出更剧烈的爆裂声后,飞溅出的火苗更是让屋内再次响起响彻云霄的尖叫声,齐潇一把拉着被吓呆的齐渃出了屋子,仔细查看了她并无烫伤,又重新回到屋内,将木盖盖上,而杨怀也手脚麻利的用了火钳把灶膛里塞了满满当当的柴火取出。

拿了水瓢的魏池羽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终于浓烟散去火光熄灭,魏池羽看到一身白衣被熏黑的齐潇,手一松水瓢掉落在地,双膝啪一声跪倒在地,俯首叩头请罪。

齐潇睨了眼满身灰黑的魏池羽,又扫视了一圈被熏黑的墙壁,拍掌弹去手掌间的炭灰,“你们这是作甚,要把这给拆了?”

“是我的错。”齐渃从屋外走进来,一并跪在了魏池羽身边替她求情,“是我打算做饭,就请了池羽帮忙,没想到,两人舌忝了柴火一直冒黑烟,折腾灶膛忘了锅里加了油的茭白,等现都是火苗乱窜了。”

“做饭?”齐潇疑狐不决,这会刚是未时,午膳已过晚膳尚早,而且这两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魏大小姐和公主怎么会想到要做饭了,抬了抬下巴让她们两站起来,“你两还没吃饭?”

站起身,齐渃看了满目狼藉的灶台,答道:“吃了,池羽从店家那打包了点回来。”

“那还做什么饭。”齐潇抬手让杨怀把灶台清理干净。

“诶……等,我……”齐渃上前一步按住了杨怀要收拾走的砧板和菜刀,“我……我还没做完。”

“你还要做?”齐潇不置信的看了她,再看差点化为乌有的厨房,若她和杨怀晚回来些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低头不语,齐渃手仍是按了砧板未动,似是铁了心的要自己做饭,眼睛不时的抬起瞄一眼齐潇,迟疑不决欲言又止的样子。魏池羽横了步挪到齐渃边上,用手肘戳了齐渃几下。

虽然齐潇最近越的平易近人,不过生来的帝王秉性早让她习惯了下人听命与她言听计从,齐渃现在执意逆了齐潇的意思一意孤行,万一龙脾气起来,她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杨怀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边是主子的命令,而另外一边耿了脾气死按住东西不放的齐渃,两边都不好得罪。

眼见齐潇的眸子越来越冷,魏池羽都做好再次叩头领罪的打算,齐渃终于开口,淡淡的说道:“我是想,做给潇儿你的。”

简单一句话让屋内冰点的气氛融化,肩膀微微一颤,先前还冷冽的目光和融了下来,因为不知用何种表情的齐潇,动摇的转过头,干声道:“胡闹,差点就失了火,晚膳外面买些就好了。”

一看齐潇态度柔和下来,魏池羽忙不迭的捣蒜般点头,不忘暗中拉了齐渃袖子让她赶紧的应了齐潇,不想齐渃倒是不领齐潇的情,咬了下唇,怏怏地垂了眸:“我怕潇儿吃不惯这里的味道,便想亲自下厨……潇儿是不愿吃我做的饭菜?”

这软糯的话语尽是委屈与失落,让齐潇背脊一僵,转了身不去看他们,对着门外。外面的阳光把齐潇照了个轮廓在屋内投下一道阴影,淡然的语调从金光拂边的背影后传出:“谁说不愿,杨怀你在这替渃儿看着火。我,我去外面拴马。”

抛下这句,齐潇头也不回的走出屋子,薄唇抑制不住的晕开好看的弧度,衬映了六月初的阳光,把一贯冰凌冷峻的嘴角都是烘渲了暖暖夏意。

作者有话要说:一边走剧情一边恩恩爱爱吧

再次感谢各位的支持,作者非常感动(抹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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