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同居长干里
时音第一次见到裴殷的时候才只有三岁——隔壁搬来了新邻居，妈妈带着她去和新搬来的对门打招呼，于是当时还是一个粉粉软软的小团子的时家小姑娘就这么站在自家隔壁的大门口，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微微仰着头和一个眉清目秀、却面无表情的小男孩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小姑娘显然是遗传了父母良好的基因，肤色瓷白、五官秀气，一双杏眼大而清亮；柔软的发丝编成了两个小辫子、乖巧地垂在颈侧，衬着身上的粉色连衣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粉雕玉琢的洋女圭女圭，格外讨人喜欢。对面的小男孩看起来大约是比她大上一两岁，个子就也比她高出了不少，穿着一件白色的小衬衫，竟像是让这么小小的一个孩子看起来也意外地有了几分“挺拔”的味道。
“阿弦，”时母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家女儿的头顶，笑着催促，“快叫阿姨和哥哥。”
——时音的父亲和祖父都是有名的古琴大家，所以给小姑娘取名时“音”，又起了个小名叫做“阿弦”——琴弦的弦。
“阿姨好，”小姑娘乖巧地点点头，甜甜地开口喊人，“哥哥好！”
——她的声音虽然软糯，但口齿却已经是很清楚的了。
“阿弦也好。”裴母似乎是很喜欢软软糯糯的小姑娘，特地弯了腰下来和她平视，笑盈盈地揉了揉她的头顶。
小姑娘甜甜地笑了起来，过了会儿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去看始终默不吭声的裴殷，然后一下子就撞上了他的视线。
裴殷就这么低着头、闷不吭声地静静看着小姑娘，好半天后才终于有了反应——
他忽然对着她伸出了手——他的动作很慢，看起来似乎是有些迟疑。
时音微微愣了一下，一时间有些不太明白他要做什么，只是茫然地眨巴了一下她那双大大的杏眼。
然后下一刻，她就觉得脸上突然一痛——左脸忽然就被狠狠地捏了一把！
对面的小姑娘肤色雪白，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看起来圆圆的软软的，让他一下子就想起了以前吃过的糯米团子——裴殷忍不住就伸了手，试探性地捏了捏那看起来很好吃的脸颊。
果然是软软糯糯、捏起来格外舒服——裴殷只下意识地想着“咬一口是不是也和糯米团子一样好吃”、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实践，谁知道对面的小姑娘却是忽然间拍开了他的手，红着眼睛眼看着就要哭了起来，却又好像是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吸着鼻子硬是把眼泪给逼了回去，然后偷偷抬头去看自己的妈妈。
妈妈说过，在外面要乖乖的，不能随便哭的，可是……真的好疼！小姑娘有些委屈地吸了吸鼻子、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末了却还是有些愤愤，气呼呼地狠狠瞪了对面的裴殷一眼。
裴殷被小姑娘突如其来的排斥和眼泪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就看见对方白白女敕女敕的脸上已经显出了一片红色的印子，恰好就是他自己刚刚捏过的地方——小孩子动作间难免有些不知轻重、控制不好力道大小。
“怎么这么不懂事欺负别人？”正在说话的大人们终于发现了两个孩子的不对劲，一看小姑娘脸上的红痕就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裴母一下子就板起了脸，“还不快跟妹妹道歉！”
“没事没事，小孩子闹着玩而已，不用放在心上。”时母赶紧打圆场，笑着摇了摇头，弯了腰揉了揉小姑娘红红的脸颊——时音似乎是有些委屈，咬着嘴唇直往自家妈妈怀里躲。时母干脆就把她抱了起来、耐心地哄着。
裴殷站在原地，仰着头看着已经被大人抱在怀里了的小团子，张了张嘴刚想要道歉，谁知道却不巧被自家母亲抢在了前头：
“都别在门口站着了，到家里来坐坐歇会儿吧。这不刚搬过来，家里还乱得一塌糊涂，你们也别笑话。”
——都说是远亲不如近邻，和邻居之间的关系处好了，以后不管什么事也总都有个照应，裴母这时候已经是热情地招呼着新邻居到家里坐了。
于是裴殷刚到嘴边的话只能就这么全部咽了下去，仰头看着隔壁的阿姨抱着小团子进了屋，然后自己也跟了进去。
时音一向很乖巧，时母见她不哭了也就放下了心来，把小姑娘放在沙发上让她一个人自己折腾着玩，自己坐在一旁和裴母聊着家常。
时音这时候正抱着沙发上的一个抱枕认真地琢磨着——抱枕上的图案是一只小狗，趴在地上吐着舌头的样子格外可爱。小姑娘正看得目不转睛，却忽然看到有一只手从斜里伸了过来，登时就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缩去，等到看清楚那只手的主人就是刚刚才捏疼了自己的人的时候，一下子就瞪大了一双乌溜溜的杏眼，简直恨不得整个人都缩进沙发里去，满脸警觉和戒备地盯着对面的人。
裴殷微微愣了一下，手又往前伸了伸——小姑娘脸上的红印现在已经几乎全消下去了，他本来是想去替她揉一揉的，谁知道他这一伸手，小姑娘就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紧紧地攥着抱枕、恨不得整个人都缩到了抱枕后面去，只露出头顶和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盯着他。
裴殷认真地反思了一下自己先前的举动，想起小姑娘刚才红彤彤的脸蛋和眼眶里的眼泪，倒是真的真心实意地反省了一通，顿了顿，迟疑了一会儿却还是开口道歉：
“……对不起。”
躲在抱枕后面的小姑娘眨巴了一下眼睛，盯着他看了看，好半天后才终于摇了摇头、软软地说了一句：“没关系。”
——妈妈说要宽容，别人道歉了就要说没关系。
小姑娘话音刚落，裴殷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下一刻却又立时黯了下来——小姑娘虽然说着“没关系”，可是手里却还是死死地攥着抱枕，就是不肯从抱枕后面探出身来，显然是对刚才的事还心有余悸、有些害怕。
裴殷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间就下了沙发，转身跑远了。
他一走，躲在抱枕后面的小姑娘立时就试探性地把抱枕稍稍挪开了些许，然后眨了眨眼睛、探着脑袋往他离开的方向又望了望，直到确定再也看不见他了，这才像是终于彻底放下了心来，松开了抱枕、把整个人都露了出来——然后下一刻就马上又缩了回去。
——那个人又回来了。
他手里端着一个玻璃杯，杯子里倒满了牛女乃，然后回到沙发边，伸手戳了戳抱枕：
“喝牛女乃。”
时音盯着他手里的杯子看了看，仍然缩在抱枕后面不肯出来，手里的抱枕却是不知不觉往下松了松，露出了秀气的小鼻子，然后又小心翼翼地转头盯着裴殷——可一见对方看过来，却又马上就缩了回去转头看杯子。
裴殷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就把杯子放在了沙发前的茶几上、转头又走了。
小姑娘攥着抱枕、眨巴着眼睛盯着茶几上的杯子，眼底有些犹豫——然后很快就感觉到怀里抱着的抱枕又被戳了几下。
时音抬头，就见一只手伸到了自己面前，摊开的掌心里放着几颗糖。
“……吃糖。”
时音其实很喜欢吃糖，甜甜的味道让她整个人都高兴起来，只是家里总是管得严，很难得才能吃上一两次，这时候看着眼前掌心里的几颗糖，忍不住咬了咬嘴唇，神色越来越犹豫了起来。
“吃糖，”裴殷再一次重复了一遍，想了想又信誓旦旦地保证着，“不捏你。”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盯着他看了看，又看了看糖，终于是没能抵过糖的诱惑，试探性地松开了抱枕、小心翼翼地慢慢伸出了手。
裴殷却是忽然间收回了手，在小姑娘甚至有些灼热和控诉的目光下，剥开一颗糖的糖纸，直接递到了小姑娘的嘴边。
时音有些犹豫地看了看他，终于还是张了嘴。
甜甜的水果味一下子就在口中蔓延开来——小姑娘终于弯着眉眼甜甜地笑了起来，礼貌地对着对面的人软软地道谢：
“谢谢……哥哥。”
她嘴里含着糖，说话就一下子变得有些含糊了起来。
裴殷只觉得自己好像整个人都舒坦了起来，忍不住又往她身边凑了凑——小姑娘好像是仍然有些紧张，却是第一次没有往后躲，任由他坐到自己身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疼不疼？”小小的少年仔仔细细地把她的脸打量了一下，忍不住又伸了手。
小姑娘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不捏你，不疼的，”裴殷拍着胸口保证，“揉一揉就不疼了！”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再闪躲——任由裴殷的手碰上了自己的脸。
裴殷这一次终于记得要控制好力气了，手下轻得几乎没有力道，小心翼翼地在她脸上揉了揉——终于再一次模到了那软软糯糯的触感。
模起来和糯米团子一样，那吃起来也一定和糯米团子一样香香软软的很好吃——裴殷这样想着，忍不住整个人都凑了过去，在她脸上咬了一口。
小姑娘“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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