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最近几个月总感觉到诸事不顺,他想要出宫去见见心上人,哪怕说上一两句话,都足够他后半生回味的了,无奈孝庄躺在床上病得昏昏沉沉的,他这边实在是月兑不开身。
更何况就算他有了出宫的法子,就算去了博果尔府上,也是不能见到董鄂氏的。福临为此愁了几天,后来实在是不想再愁了,他觉得没准这是老天爷的意思呢,反正都阴差阳错给错过彼此了,就算当真见了面,又能怎样呢?
他大得过平民百姓,大不过立法森严如天!想他堂堂一个皇帝,连喜欢的人也得拱手相让,大事小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上有太后下有宗亲,他这皇帝当得还有什么意思呢?
福临想着想着,万般愁肠都被勾了起来,种种委屈痛苦涌上心头,忍不住一个人在乾清宫大哭了一场,凄凄惨惨戚戚地就把这件事儿暂且放下了,强迫自己专心处理朝中大小事宜。
不过没多久太后的病终于有所好转——孝庄还当自己派去的人已经成功把危险扼死在襁褓之中了呢,也就顺势康复了——福临的心情也就跟着放晴了,不再同数日前般遍布阴霾,也有闲情逸致找几位亲近的大臣前来说话逗趣了。
他会想这段时间过得日子,还真是闲极无聊,便让吴良辅把这段时间请见的折子挑了出来,大体翻了翻。
这一堆折子里面,岳递上来的请安折子是最多的,有时一天能递上来两三次。福临想着别是有什么正事儿需要面见,连忙让吴良辅把人给唤来了。
岳面上十分平静,看起来倒不像是有急事请见的模样,福临好奇地问起来他这几天急着想见自己是为了什么。
岳坦然笑道:“奴才是想着,皇上待太后娘娘至诚至孝,前些日子,怕是得跟着心情低落。奴才本想入宫劝慰皇上,幸而太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安然无恙。”
这是说岳先前着急着递折子是担心他一个人待着胡想八想不好受,才想入宫来劝慰开导他,如今太后已经病愈,当然也就没这个必要了。
福临一向多愁善感,听后果然十分感动,深深看了岳半晌,忍不住动容道:“世间一直都肯为朕真心实意着想的,也就世兄一人了,朕同你不是亲兄弟,也胜似亲兄弟。”
这人一情绪激动了,说话就连个谱都没有了。岳自忖脖子不够硬,实在是不敢担这样的话,连忙站起来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众大臣宗亲皆肯为皇上尽忠效劳,皇上的赞誉,奴才万万不敢当。”
福临只是一时冲动,话说出口之后就觉得不妥当了,尤其见岳反映这样打,颇觉尴尬,挥挥手让他坐下了。
岳见皇上不出声了,知道他这是有点不悦了,不过福临脾气一向很大,喜怒无常的模样,他也没多放在心上,反而用聊家常的口气说起道:“今年冬天没怎么封冻,春天又暖和得早,一凉一暖的,稍不注意就能染上风寒,不单是太后娘娘凤体欠安,好多大臣和命妇们也都告了病。”
福临没有多想,还当他这也是觉得刚刚气氛不对,有意想要聊聊无关紧要的事儿来缓和气氛呢,十分配合地问道:“哦,都有谁病了不成?”
岳微微一思索,缓缓道:“信郡王的福晋年前就病倒了,简郡王自郑亲王去后一直身体欠安……”他说完后用食指点了点太阳穴,才似乎猛然间想起来了,补充道,“奴才还听说内大臣鄂硕的福晋病得不行了,连他们府嫁到襄贝勒府上的大姑娘都回府去了。”
福临听到“鄂硕”两个字时,心头就是剧烈一跳,当即打起了精神,等听完他后面这一句话完完整整地说出来后,福临面色忽红忽白变幻了好久,方才用极为轻柔的语气道:“哦,就是博果尔的侧福晋?”
他说完后就感觉到自己语调有异,小心翼翼地看向岳,见对方似乎压根没有觉察到自己刚才的失态,才算是放下心来。
岳含笑一点头:“是啊,本来呢,鄂硕不是宗亲,同奴才的交情也平平,奴才也不知道他家福晋病倒了。还是前日奴才在莫子轩——就是臣同您提过的那家卖纸笔一绝的店铺——碰到了襄贝勒侧福晋,听侧福晋说,她是专门来挑选在佛前开过光的纸张来为鄂硕福晋祈福抄经,奴才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儿。”
福临半天后才低低“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刚刚在想些什么?岳肚里笑,面上只做不知,又东拉西扯跟他说了些有的没的。
福临谈话的后半段一直都在晃神,岳跟他扯了足足有两柱香时间,他愣是没怎么听到对方在说些什么,“嗯”“对”几声就给敷衍过去了。
岳见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便主动提出告辞来,福临让吴良辅亲自把他送出宫去。让乾清宫总管太监巴巴地干跑腿的活计,这项殊荣一般人得不到,就算是岳也难得享受一次。
吴良辅好不容易气喘吁吁地把人送走了,一回来现皇上竟然已经换上了出宫的便服,一时间直接都傻眼了,难掩错愕地愣了一下,才道:“皇上,您这是?”
福临努力做出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来,摇着扇子道:“朕想着,好久没有去汤玛法那里聆听他的教诲了,如今皇额娘的病已经有了起色,朕正好抽空去一趟。”
吴良辅有点模不着头脑,不过凭借多年伺候福临的经验,也已经模透了他的脾性,连忙应和道:“是啊,皇上您真好以让汤大人为太后娘娘祈福呢,咱们拜过佛祖,再去求求西洋的神,准保能让太后娘娘长命百岁呢。”
福临笑道:“说的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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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果尔安插在莫子轩的眼线把消息源源不断地传到了德九那里,德九听闻皇上同侧福晋在安郡王的牵桥搭线下终于碰了面,两人还当真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甚至自此每隔三两日就要见面一次。
日子一天天过去,侧福晋同皇上打得越火热,德九自觉这次差事办得还算不错,当即写了密信给主子爷寄去,然而算着日子回信该到了,却仍然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过了两天,娜木钟把他叫去,说是襄贝勒每隔五日就要往府里送一封的报平安的信件都已经停了两次了,问他那里是否有消息。
连给府上的信都停了,见是当真出事儿了。主子爷此时生死未卜,德九已经有些慌乱了,但看娜木钟和旁边的赫舍里氏比他还要惊慌一百倍的模样,强自镇定道:“娘娘同福晋主子不必惊慌,奴才数日前还接到了主子爷的信,不过送得比平时晚了些。想是大军深入密林,与外界消息不通也是有的。”
赫舍里氏眼眶通红,忍不住看向娜木钟,听见太妃还算平静道:“既然博果尔无事,那就太好了,你退下吧。”
赫舍里氏颇为诧异她怎么就问这么一句就完了,动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娜木钟侧头满带疲倦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叶库里氏这一胎本来就不大稳当,你平时多看顾着点,等孩子平平安安落地,也得算你的一份大功呢。”
她给这事儿定了基调,赫舍里氏满肚子的担忧都只得咽了回去,强笑道:“额娘大放心,儿臣知道了。妹妹怀这胎时胃口一直不开,人眼看着都瘦了,儿臣想着,兴许是府上厨子做的饭菜不合胃口,或是脾胃不调,是不是请黄大夫来看看?”
“好孩子,你想得很周到。”娜木钟搭在她手背上的五指冰冰凉冷得摄人,面上反而看不出丝毫担忧焦急,对着赫舍里氏轻轻一点头,“太后娘娘怕是上次风寒没有好利索,听说今日又病倒了,我得入宫侍疾呢。”
赫舍里氏听出来这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虽然不明白娜木钟在同德九打什么哑谜,她也懂事地并不追问,乖巧地送娜木钟离开。
德九面色有些凝重,太后又在装病了,这说明她一定已经知道了那日弄死的人并不是真正的董鄂氏,接下来她肯定要插手皇上和侧福晋之间的事情了。
主子爷安危或未知,机会稍纵即逝,若是太后再次出手要直接害死侧福晋,肯定不会像第一次时那样疏忽大意了。
德九又等了两天仍然没有回音,便只好打消了得到他首肯再动手的想法,按博果尔未离京时的吩咐,着手开始准备了。
——不管主子爷是生是死,都是因为董鄂氏那个贱人才会身陷险境的,这笔账无论如何都要讨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撒花感谢冷然亲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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