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内,秋观云双膝垫膝,双手捧颊,双目远眺,好忧伤。
远远的,良皇后姗姗行来,不经意仰眸看见了高坐假山顶的她,顿时忍俊不禁:“观云,你坐在那个地方不热吗?”
“皇后嫂嫂……”她低下头,苦起脸,哭着声,“观云不热,观云的心寒凉得很,须拿阳光好好晒晒才行。”
良皇后莞尔一笑,招手道:“下来吧,陪嫂嫂说说话。”
她撇了撇嘴儿:“嫂嫂爱观云吗?”
良皇后郑重颔首:“爱,爱得不得了,所以你快点下来,便于咱们姑嫂好好的相亲相爱。”
“呜呜,嫂嫂最好了!”秋观云飘身而下,抱住这位长嫂,端的是委屈万分,“嫂嫂,观云的心受伤了,快来安慰观云,呜呜……”
“乖,别哭。”良皇后拍了拍她的头顶,左右扫了一眼,“到那边的凉轩内吧,再这么下去,你受得了,你**凡胎的皇后嫂嫂一定会变人干。”
两刻钟后,听罢小姑支零破碎的控诉,良皇后也喝完一盅清心去燥的百合莲子汤,驱走了方才的热气,道:“那么,观云是在不满什么呢?”
“皇后嫂嫂没听出来吗?”秋观云双眸大瞠,“难道你不同情观云吗?别人家的女儿若是和男人睡……”她扫了一眼长嫂身后的两个稚气宫女,“春风一度,作为兄长,纵算不将那男人碎尸万段,也会有百般刁难吧?可你听听,娘和大哥都说了些什么?他们怎么忍心伤害这么可爱的观云?”
良皇后浅笑:“你当真受到伤害了吗?”
她重重点头:“当然啊,观云固然有着傲视众生的美貌,卓尔不群的武功,也有一颗多愁善感的心灵啊。何况愈是坚强的人,愈有着不为人知的脆弱啊。你们不能因为观云坚强,就认为观云不会受伤,这不公平啊。”
她接连三个“啊”字作结,伴着哀怨不已的表情,惹得两个宫女掩嘴窃笑。
良皇后竭力正颜,道:“既然如此,我就去对你大哥诉说你的委屈。我们家观云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无容置疑的金枝玉叶,自然不容轻慢。百鹞的身份或许不同寻常,咱们家也不遑多让不是?或者说高他一筹也无不可。干脆我向你大哥求一道赐婚诏书,将你下嫁给他如何?”
“……诶?”这是什么发展?
良皇后笑靥如花:“不说也就罢了,如此一说,居然觉得是势在必行,你且等着,我这就去找你的皇兄……”
“慢着呀,皇后嫂嫂!”她一个冷颤,一把将长嫂抓住,“您不会玩真的吧?”
“这是什么话?”良皇后娇嗔,“嫂嫂我虽然不敢妄称金口玉言,也须一言九鼎吧?再者说你是我最最心爱的小姑,你欺被人负,受了委屈,身为长嫂,焉可拿此玩笑?”
“谁敢欺负我?哪来的委屈?”她暗叫不妙,忙不迭堆出一脸的灿烂明媚,“嫂嫂您想多了,观云岂是……”
“不行呐,观云。”良皇后叹息摇首,“你可不能学那些强装笑颜吞泪装欢的闺中妇人,莫要为了********佯作天下无事,还去维护那个令你遍体鳞伤的负心郎。”
“我错了!”秋观云终于宣告投降,抱头哀鸣,“嫂嫂饶命,观云错了。您说得那些观云从来没有也不准备有的伟大美德,观云单是听一听就已经全身上下各种不适,请您饶过观云吧。”
这才乖。良皇后莞尔失笑:“既然如此,你方才是在自怨自艾什么呢?”
她嘟起嘴儿:“不平嘛,娘和大哥连姿态也不做,他们不爱观云了。”
“他们当然爱你,不然何必去将百鹞拘到这里?”
“拘?”
“你与百鹞固然是你情我愿,不存在谁占谁的便宜之说,但娘在那个时候去找你,不外是为了试探百鹞对你的心思。倘若只是一场露水姻缘,娘把你提走,他也掉头而去,自然是从此烟消云散。他是生是死,与我们没有干系。但他跟了过来,这便是有了另一层意味。”
她突感惊恐:“什么另一层意味?”还有那个“是生是死”从哪里说起?
“至少他不想就那般与你断了瓜葛。”
“所以呢?”
“娘或许是在想办法在公公大人晓得有人冒犯了他老人家宠爱的小女儿之前,将伤害减至最低。”
“……”天呐,她怎么忘了自家的那尊老爹?姐姐出嫁已经有二十余年,儿子已然生了两个,老爹每见姐夫,仍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险恶面孔,且想方设法的刻薄刁难。他老人家若晓得……啊啊啊,女儿错了,父亲大人。
她垂首,嚅嚅道:“百鹞没有冒犯我,是我先冒犯他……”
良皇后表情复杂:“你认为我家的公公、你家的老爹在乎这一点吗?”
“……不在乎。”在老爹的逻辑里,他的女儿是天底下最乖巧最温顺最纯洁最可爱的生物。
“你那姐夫当年为娶幻儿被公公大人多方为难,但他受到的只是为难。倘若他胆敢在惹了幻儿的情思后掉头离去,他这一辈子都会处在公公大人的追杀中。但现在,你和百鹞是已经变得这么‘熟’,你觉得他老人家会如何‘问候’他?”
“……”不敢想。做了多年姑爷的姐夫在他眼中尚且还是有着夺女之恨的无耻之徒,更莫说是这种情形……不堪设想,真真不堪设想。
良皇后接连摇首,“唉,观云,你呀,显然是将百先生推到了水深火热中呢。”
“呀呜呜~~”她始知为什么圣人教导诸生“再,斯可矣”,纵算三思而后行也不为过嘛,冲动是魔鬼,惹来麻烦无穷尽。
良皇后同情地抚了抚小姑的女敕滑香腮,叹道:“百鹞在听了你家大哥的那席话仍然稳如泰山,足见是个有担当的男子,你还是尽快为他想出保命之道吧。”
她努力笑得爽朗:“先尽量瞒着,老爹不知道自然没有发飙。若有一日事发,百鹞已经远在狐族,老爹抓他不着也是无可奈何,久了也便不了了之。怎样?”
良皇后不以为然:“我们就当公公大人抓他不着好了,可你是不是忘了寒月和灵儿那一对苦命鸳鸯?公公大人寻不到罪魁祸首,恼怒之下做出什么事来根本无从预料,你可控制得住?”
她嗤声:“天底下除了娘,谁控制得住他?”
“正是。难道你希望到时因为你的一时妄为给爹和娘这对恩爱得令人汗颜的夫妻之间平添诸多烦恼吗?”
这……
她苦颦秀眉:“依皇后嫂嫂之见,观云该怎么办呢?”
良皇后略加沉吟:“既然是你自己也说是你主动,百鹞被你所累,惟今之计,只有你负起责任。”
“什么……责任?”她突地惊骇莫名。
“娶了他?”
她默了须臾,道:“不如我自己去向爹投案,说我狂性大发,强暴了十几个良家夫男,而且辣手摧花先奸后杀,请他大义灭亲为民除害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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