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敏这一觉睡得并不舒服。她觉得自己做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梦,但是被玉兰叫醒后却又一个都想不起来。
“敏儿。”
听到这个声音,周思敏原本歪靠在床榻上的后背便僵直了一下。
是张氏来了。
拜那一碗符水所赐,周思敏对张氏每日来探看自己时都要提起十二万分的心力来应对。就像此刻,她明明很想躺下再睡一会儿,是一听到张氏的声音后,她却马上就要露出笑脸儒慕的朝门口的张氏喊:“母亲,您来啦!”
不是亲生的,所以只好将真实的内心藏在面具后面,只换上对方爱看的那一张脸。
所幸她前世在嫡母蒋氏面前学的一脸的真诚笑容,重活一世便又继续用上了。
果然,张氏见了脸上笑容更甚,急走几步按住她欲要起来的身子叮嘱道:“大夫说你身子虚的很,还是躺下多歇息一会儿。”
周思敏便顺势睡了下去。她越是了解原主的性子就越是不敢对张氏表现的太过“知书达理”,但是又怕自己的所作所为会惹对方不快从而招来报复。
因而她便一直在温顺和随性两者之间犹豫徘徊。
“你比以前乖顺多了,倒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张氏嘴角含笑,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欣慰之色:“若是你父亲看到了,一定会十分高兴。”
周思敏在张氏说换了个人时心里便咯噔一下,小心观察了一会儿看到张氏并无试探之意,这才微微放下心来:“敏儿不孝,敏儿只愿以后不要再让双亲担心……”
她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泪水含在眼眶里晶亮晶亮的,做的比张氏还要漂亮。
“你知道就好。”张氏一边欣慰的抚了抚周思敏的额头,一边道:“我把你从两岁拉扯到十二岁,之间种种辛苦恐怕也只有等你做了母亲以后才能体会了。”
她回忆起自己刚嫁到周府时的日子,脸上不自觉就洋溢了幸福的微笑:那时候周二爷最是宠她,两人每日里耳鬓厮磨,不问俗事。哪里跟现在似的,处处都要找她拿主意。
周思敏看到张氏脸上的神情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忧愁,心里便也有些惴惴不安。她早已知道自己不是张氏亲生。
她的生母是周二爷的原配郁氏。
而张氏则是周思敏两岁时才嫁进来的,是继室。
“女儿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母亲的。哥哥也会。”她忙道。
张氏过来十次,九次要将她这十年来为周思敏兄妹付出了多少拿出来讲上一遍。这要是之前的周思敏听上一百次也不会有什么表示。但是换了一副灵魂后,周思敏马上就知道张氏需要的是什么。
她没有孩子,从小将周思文和周思敏养在身边,为的就是将来能指望着兄妹俩给她一个终老的承诺。
张氏听了果然愈加满意,笑眯眯接连说了好几个好字。她心情愉悦,连带再看玉兰和芍药两个时的脸色都跟平时不一样了。
“大夫说十小姐有些气虚,最好是能用人参熬些鸡汤补一补。”张氏温和的对芍药道:“你去少爷那里说一声,让他准备一下。”
周思敏听了,心里不由又有疑惑浮起:按说这张氏才是周家二房的女主人吧,那么为何她作为当家之母,却连用个人参也要跟儿子报备一番?
芍药神色不变,低声应了是,然后就退了出去。
张氏复又转头将目光落在了玉兰身上:“你们是郁家送过来的奴才,我这个姓张的自然是不好指挥你们去做什么的。”
她看到玉兰想要开口辩白,脸色一正,声音便微微又高了一些说道:“你也别跟我说什么进了周家门就是周家主子的奴才这些话,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我和二爷是不信的。不过,这么些年你们在周家堡也算安分守己,如今在张家,我希望你们能继续这样安分守己下去。所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的,你们心里也要有个数……”
周思文兄妹两个年纪还小,最容易被旁人蛊惑。张氏每每想到这里,心里就对这郁府送来的奴才们膈应不已。
听到张氏又在敲打玉兰,周思敏便知道她这是要离开了。这几日,张氏除了跟周思敏讲她的辛苦,另外的就是当着她的面敲打这两个刚从周思文那里调来的奴婢。玉兰是乖顺的,即便张氏说话再难听,事后她都不会有一句怨言。但是芍药若是在场,便总会等张氏离开时低声骂上一两句。
这张氏对郁家的奴才有意刁难,而郁家的奴才们私下里对张氏也恐怕是有诸多不满。
“敏儿,你好好歇息。”张氏一番敲打过后,转头又对周思敏道:“你七姐姐一直想要过来看你,之前我说你身子不好一直挡着她。今天看你倒是恢复了许多,明天我就让她过来陪你说说话好?”
周思敏对周家人一直有些躲避,心里自然是不愿见这个所谓的七姐姐的。但是她又不愿违逆张氏的意愿,便只好点了点头应下。
张氏满意而归。
周思敏也终于松了口气,但转头见玉兰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心里又是一突:难不成这丫鬟也怀疑自己了?
“你在想什么?”她眨了眨眼睛直言问道:“是不是觉得我很难伺候?”
玉兰连忙低头,否认道:“小姐误会了。奴婢只是觉得小姐很亲和,并不似之前那些奴婢口中所传的难伺候。”
玉兰的话说的直白而又坦荡,周思敏心里的警惕却并未因此而少上一分。通过她这几天的观察看来,芍药活泼直率,玉兰内敛沉稳。对上芍药,周思敏没什么好顾忌的,但是对上玉兰时,周思敏却直觉不能不小心防范。
周思敏不说话,玉兰便也沉默的站在一旁不吭声。直到芍药皱着一张脸回来时,屋子里的静默局面才被打破。
“怎么了?”周思敏问道:“是哥哥还未回来?”
芍药走到周思敏床边,巴掌大的一张小脸上两条柳眉紧紧皱在一处,神情似怒似怨,语气一出口就带了火药味:“少爷是回来了,但是东西也全被钱家人给吞了!”
她似笑非笑的讽刺道:“这下好了,二房的摇钱树倒了!夫人还有几位姨娘小姐以后都要喝西北风了!”
周思敏面露惊讶,过了一会儿才大概想明白了她这话的意思。或许是当年的郁氏死了,留下一笔丰厚嫁妆。郁家派了奴才来和两个小主子一起守着,却不料郁氏的嫁妆是留给了兄妹俩,但是整个二房的开支也都由这两个孩子承担起来了!
现在周思敏犯了事,周思文把这笔财产赔了个精光,于是整个二房也就空了?
周思敏觉得这个猜测好似还蛮靠谱,但是细想想除了觉得不思议外,令人疑惑的地方还有很多。
若她的推测成立,那么至少作为财主的郁家主仆不应该这么没地位。再者,这郁家得有多懦弱才任由周家这般作践,而周家又要多不要脸才能干出这种吃拿原配嫁妆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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