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周思敏便来到张氏所在的院子请安,并说起张成澜邀请自己一道出门的事情。
“澜姐姐说是去买几本棋谱,而女儿也想去看一看哥哥的情况。”她低眉垂眼的说道:“若是能进去探视一番,女儿也好心安些;若不能探视,左右也就半日时光,女儿也会速速回来禀明母亲的。”
室内坐着的站着的都是女眷。张氏坐在上首,两边各站了一个没有生育过的姨娘。柳氏地位比较高,坐在张氏下首,身边同坐的是表情淡漠的周思淑。
周思敏坐在周思淑对面,身上穿了一袭半旧不旧的云银色的留仙裙,褶皱处绣着几朵兰花,藏在裙摆深处时隐时现。
张氏原本还有些气闷,听她说是去探视周思文时,心里便软了下来:“你有这个心便是好了,专门出去一趟岂不又要叫我担心?”
周思敏原本就是个闯祸大王,虽然这几日看着安分了许多,但是多年形成的坏印象去根深蒂固了。
张氏不同意。
柳氏在一旁笑眯眯的也不插话,却用手肘碰了碰周思淑的胳膊,示意她有好戏看。然而周思淑对她还有隔阂,将身体往边上挪了挪,没什么反应似的继续低着头玩弄自己的手指。
“母亲,女儿知道您不放心,但是您也知道,澜姐姐出门必定会带许多奴仆丫头。”周思敏却继续耐心求道:“有这么多人看着,女儿如何会闯祸。更何况,女儿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对那些灾祸唯恐避之不及,哪里还敢往上凑?”
她见张氏脸上并无松动的神色,嘴角微微一扬,又道:“再者,女儿也听闻要救哥哥,就必须要动用到那些个铺子和田庄。然而没有哥哥的命令,我想这里也没人敢做主卖了那些东西。”
所以,只有她,只有奉了周思文命令的她才有权处理那些财物。
屋子里的人全都没了声音,大家都一致朝着张氏看去。只见对方脸色有些难堪,却仍强装了笑颜对周思敏道:“你这么一说,我倒也放心不少了。只是到外面不比在家,你做事之前总该想想后果才是。”
话虽这么说,张氏心里却到底存了一些隔阂,只觉得她这个继母当的十分憋屈,动用一点钱财救急却还要看子女和下人的脸色。
周思敏却顾不上再多,心里一松,忙不迭的就答应下来。然后也不愿再留在原地听这一群女人聊些没营养的话了,只说下去收拾收拾便提前告辞走了出来。
张成澜已在她的小院外面等着了。她站在树荫底下不住张望,身边一个干瘦干瘦的小丫鬟拿着一把团扇不停给她扇风。看到周思敏过来了,她急忙上前来迎,边走便问:“怎么样?以走了吗?”
周思敏点了点头。她没什么要带的,只是让芍药去嘱咐了玉兰几句,而后便跟着张成澜的马车一路出了里仁坊,直奔安溪城里最大的棋社而去。
“一个是风雅堂,一个是新月楼。前一个是给他们男的开的,听说规模很大;后一个是专接女客的,就是一进院子一幢小楼。”张成澜一谈起这安溪城里的棋社,满月一般饱满的脸庞上便涌起薄薄的潮红,整个人都散出一种独特的光芒:“这两家全是宋家开的,是安溪城里最大最好的棋社!里面的棋手和观客多的不得了,每天光是**的银子都要好几十万两银子出入!”
周思敏被对方感染,心里居然也涌出一丝激动的感情出来:“这新月楼里都是女眷,她们也玩赌棋?”
襄平只有少部分棋社对女客开放。便是这少部分开放的棋社,也是不准女客博弈的。看来安溪到底是和姜桐及流疆交界的地方,民风也比襄平要宽和许多。
张成澜大笑起来:“玩!怎么不玩!只不过咱们女眷么赌的小些,玩的就是一个风雅。不似他们男客,坐在风雅堂里还是人模狗样的。一旦赢了银子就要到外面干些极不风雅的混账事了。”
周思敏听了,不由抿嘴笑了起来。既然也有赌棋,那她今日便不怕没银子进账了。
“我今日全买你赢。”她笑眯眯说道:“我还要靠这些银子去救我哥哥,所以澜姐姐今日一定不能输哦!”
张成澜心里一热,感动之余又有些紧张:“那万一我要是输了怎么办?”
周思敏摇头,用折扇的扇柄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在上面印出一个红色的印记后凶恶的说道:“那我就把你给卖了换成银子!”
开玩笑,张成澜的棋艺水平完全比国手。周思敏若是买她赢都能输了,那便只能归功于自己运气不佳,竟会在这安溪接连碰上两个国手级的女棋手。
到时也只有再动用另一个法子罢了。
马车从静谧的深巷行到了熙攘的市街上,外面嘈杂的声音慢慢在马车里响起,然后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贴近。过了没多久,周思敏便感觉那马车的速度慢慢降了下来,直到最后徐徐停住。
“小姐,新月楼到了。”外面的车夫说道。
芍药连忙起身先下了马车,张成澜身边的干瘦丫头见状也红着脸效仿着。
“姐姐,我叫赵二丫。我……我什么都不懂,你教教我好吗?”她跳下马车讨好似的对着芍药说道。
芍药是个热心肠,又看张成澜和周思敏关系处的好,自然满口答应。一边将帘子撩起,一边对她轻声道:“看到小姐下车时,你去搀一把。主子不会跟我们一样,随便就能从马车上跳下来的。”
赵二丫急忙点头,双手朝前伸着就要接她的主子。
芍药扑哧一声:“算了吧,你过来打帘子。我来扶着主子。”
赵二丫有些羞惭,连忙上前学着芍药的样子,微微探出身子将帘子撩起来举着。然后看着芍药在两个主子下来时,一手借给小姐们当把手撑住,一手上前虚虚扶着,整个身子都将主子们的动作给挡住了。
即便如张成澜那般豪放的双脚跳下,也几乎无人能瞧见。
周思敏姿势优雅的下了马车,微微整理了一上行装才又慢慢走到张成澜身边,环视了一番左右景象,然后才开口问道:“新月楼和风雅堂只是前后院的区别?”
不怪乎她有此一问。马车下来的地方是人迹罕至的后巷,两边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高墙,除了眼前的这扇门开了一角外,其余人家皆是紧闭门户,难得见到人影。
谁家正经做生意,会把正门开在后头的?也就只有这家棋社,因为前门要接待男客,才会不得已将分割出的女院的大门开在后巷。
果然,张成澜点了点头:“那是自然,我不是说了吗?这两家其实都是一户人家开的。前面一大半全是风雅堂,中间隔了好几进院子及大门,轮到新月楼已是这宅子的最后一进了。所以你别担心,不会有外男能闯进来的。因为里面就只有一幢小楼,也只有这么一个门以进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