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沐天清 第九章 美人心

作者 : 圣野森林

莺燕娇柔歌声晚,分明又向华胥见

长夜争得薄情,泪痕斑驳,已被相思染

别时离魂暗,千山冷月,冥冥归去,谁伴得,一世风华

清朔坐在床边,细细地看着床上正在熟睡的人儿。

此时的她惨白的小脸上终是恢复了一些的血色,柳叶似的眉也不再簇着,唇上的色彩也稍显得淡了一些。然而那样的容颜,却依然让清朔看得仿若就要失了魂。

他修长而温暖的指尖,轻然地便向着她的脸庞触去,拂开了额前的那一丝乱发,又抚着她的脸颊。

你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魔力,就能这样轻易地击破了我伪装的沉稳,让我为你如此痴狂呢……

那一对幽深的凤眸深深地看着她,他几乎就是低低地喃念着,问着依然沉睡中的女子。

不过便是一场桃花雨之中伫立凝望时的惊慕,便就这样地许下了无边无际的思念和爱恋。曾经以为已失去了,他也以为自己就那样遗忘了。

却没有想到,他这些年来所沉淀的自己,所建起的那道伪装的防备,却就在她又一次闯入了生命的时候,土崩瓦解。

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原来这世上,一个情字才是最尖利的武器,能让任何固若金汤的防备都在瞬间化解。

他执起了她依然透着一丝微凉,却柔若无骨的小手,微微俯身,一个淡淡的吻点,便已然落在了她的手背之上。

绫儿,从今日起,我会守护着你,再不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默默地,他已在心里立下了誓言。

随而他将她的手轻柔地放回了被子中,抬眸的那一瞬间,便已收起了所有的情绪。他起了身来,向着门外走去。他知道,苏璟琛必然已在门外,等了他很久。

果然,当他出了房门,便看到了立在长廊之上,背手而立的苏璟琛。

听到了身后声响,苏璟琛回了身来,却也正迎上了清朔那一双依然静得看不到任何情绪的眸子。

清朔到了他的身边,并未说什么,那璨如星辰的眼眸也只是顺着他微微仰面,就飘然向了天际。

殿下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看着视线里他一如水平如镜的容颜,苏璟琛却终是一声叹息。

这世间所有的英豪,无非都败落于一个情字,不是么。清朔唇边却忽而飘起了一抹让人愈发无可捉模的笑意,但自古而来,却又有谁能抗拒得了?

听出了他话中那兜转着却决然的意味,苏璟琛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不会再听。

他蓦然地就陷入了沉默里。

那女子确然是倾国倾城的容颜,只是却不知她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魔力,就能这样轻易地,让清朔也甘愿暴露了自己。

这就是一个情字的力量么。他不曾懂,却也……不想去懂得。

臣知道,自是已劝不了殿下。末了,他只是继续说下去,却希望殿下,还不要忘了所追寻的便是。

这厉国的天下,便是清朔一直以来韬光养晦所追寻的东西。自成为太子的那一日起,周遭的暗箭中伤,仇视嫉恨,还有逐渐失宠的皇后,权倾朝野的晋王,蠢蠢欲动的其他皇子们。

这光鲜亮丽的背后,所隐藏着的重重杀机,让他不得不戴上了面具。在人前隐藏起自己身上那执掌天下的气势,只为了最终在这场不见硝烟却如此惨烈的战争里,傲世称雄。

但是他花了多年的时间终是建立起的这道守卫自己,无形的城墙,却就这样轻易地被一个情字,击了破口。

只是清朔那双凤眸之中却仍是显得深不可测,他听得苏璟琛的话后,却淡笑着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

臣愚昧。苏璟琛把眉一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清朔才终是把眸子转向了一旁的苏璟琛,没有诱饵,又如何引敌。这个道理,苏学士不会不懂吧?

殿下的意思是……苏璟琛并没有说完。

在看到了他眸子里飘然而起的那一抹邪魅却已执掌天下的光芒,苏璟琛才蓦然地明白了过来。

原来这一切,都早已在他的预期之中。

只是……苏璟琛微微眯起眸子想,素来,他都认为自己是了解他的,然而这一次,他所做的一切,却让他都几乎揣摩不透。

那一瞬仿若黄昏里的光芒也变得耀眼起来。苏璟琛看着面前的人,只觉得,那一身明黄色的袍子之上,腾然如生的龙竟仿佛真的在光里,要一跃就升腾起,飞出了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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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整个厉国的宫中,流言便已然四起。

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着,关于那个从不曾对任何事较真的太子殿下,却出人意料的为了一个女子,失了一贯的冷静。

宫女们都悄悄谈论猜测着,究竟那个女子,有着多么倾国倾城的容颜,说那日细碎的阳光里,她的一舞又是怎样恍如隔世,怎样在转眼间,就已深深地醉了王座上的那个少年。

然而选妃之日已然过了几天。尊王赐婚的诏书,却依然未曾送下。

而那些美人们都知道自己已再无任何可能抓住那个人的心,便纷纷都离开了选秀宫。

只有秦阡雪,在那日的献舞之后,便随着皇后,入住了朝凤宫。

因而在宫中,流言依然纷纷,人们也都还在猜测着关于这秦阡雪的事,当朝国舅的女儿,皇后的侄女,又是皇后一心想要促成的太子妃,她入住朝凤宫一事,想必也和尊王诏书迟迟未来,有所关联。

想来这其中,权利的博弈,才是真正决定一切的。

在月初缠缠绵绵了多时的秋雨终是彻底地洗刷了整个天空,茫远的天际之上,飘着丝缕的白云,阳光温和却有些微微的晃眼。

然而一纸战势的急报在送入朝堂之上时,却立刻打破了这秋日淡淡的恬静气息。

西方。靺嵑一族多年来便不时发兵挑衅边关,近日,据守边的将领来报,更是屯兵买马,蠢蠢欲动。大有攻打边城之势。

尊王退了朝,便招了大将军和晋王一同入御书房商议对策。

御书房之外,一大片缀金的桂花树已在秋风里逐渐盛放了生机,星点的光芒隐在从丛深墨绿色的枝叶之中,飘散着的香味也在阳光的照耀里,浓郁起来。

一袭袅袅的青色长袍顺着长廊而来,脚步轻柔,更让她妖娆的身姿妖艳地如同飘摇在云端之上的仙子。

守在御书房门外的李公公一见了来人,忙拜倒下去,奴才见过贵妃娘娘。

皇上可在书房内?茗若的声音依然软软的,听来似竖琴轻击,清脆动听。

回娘娘,皇上正和晋王爷,大将军商量国事。李公公低着头。

既是如此,那本宫便不打扰了。茗若却只是莞尔一笑,并没有要求李公公前去通报。

她只是略一回身,示意身后跟随着的两个宫女呈上了几碟精致的点心。继续婉婉的说下去,这些点心是本宫做给皇上的,还劳烦公公替本宫呈上才是。

奴才遵命。李公公也忙唤身边的小内侍们上前接过了点心,又是一拜,娘娘费心了。

茗若却没再说什么,仅是又勾了唇角,樱花色温润的唇瓣飘然着过了一抹浅笑,随而便转过了身,沿着长廊离开了御书房。

身后的叶嬷嬷带着宫女也很快地跟了上去。

一丛的金桂之中,那一身女敕青绿的纱裙飘飘摇摇地走着,仿佛醉心于周围的五色的菊丛丛叠叠的争艳里。

茗若一路走着,在那风景之中也融成了一道如画的景色。

忽而的,在不远处的一个身着白色绸缎长袍的女子吸引了她的视线,那女子的衣襟之上看似随意地点染着水墨的山川之色,却在束腰的带子之上细心的晕染着与春日争艳的桃花。

那女子正背对着自己,在昕雪湖边望着湖中金波粼粼的水光,略略走进,茗若才认出了那女子,正是秦阡雪。

秦姑娘。身后忽而飘来了柔柔的一声唤,秦阡雪一惊,回过了身去。

入了眼中的竟是一袭长纱,美如碧波的女子。那宛如天匠雕琢的容颜在这阳光里赫然有些晃眼,一时间她还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壁画之中飘然而落的仙子。

但随即,她才认出了面前的人,便立即行了礼,民女参见贵妃娘娘。

秦姑娘不必多礼。茗若抬起手扶住了正要拜下的秦阡雪,眼角眉梢已然染了浅笑,本宫不过年长几岁,秦姑娘唤一句姐姐便是了。

阡雪惶恐。怕是坏了规矩。秦阡雪依然垂着头,声音里却透着一抹的不解。

早已听闻这茗妃娘娘是如何的倾国倾城之色,今日一见方才知,什么才是绝美之色。只是秦阡雪却在那一瞬间情绪有些复杂。

这些日子以来她和姑母在一起,却只是更深深地看懂了那光鲜背后,无法书写的浓重愁绪。然而自从这茗若入了宫以来,似乎就此也就占据了尊王的整颗心,这愁绪,也就在后宫所有妃嫔的心中越发的浓重。

她不知道是不是该和姑母一样,或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这个女子。

只是她也曾试想,能在后宫弱水三千,佳丽如云一般不见硝烟的战场之上,就这样傲视着所有人的女子,究竟会是怎样。

却没有想到,就算已设想了千遍万遍。也不曾想到今日她们会这样的相见。

茗若一双如水般柔亮的眸看着秦阡雪,只转瞬却早已对她的心事都是了然,但她只是莞尔地笑着,那笑容自是已让这世间的百花都失了色。

规矩这事,妹妹又何须如此介怀?她婉婉地说着,左右,都是些困了人心的事罢了。

秦阡雪忽而地似乎听出了她话中有话的意味,她抬头,看着面前的茗若,却又似乎从她的容颜里,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妹妹那日一舞惊鸿,确然是让本宫眼前一亮呢。然而茗若却只是温温婉婉地说下去,她抬起手,执起了秦阡雪白皙的小手,早想结识一下妹妹,却到今日才终是有机会。

承蒙娘娘错爱,阡雪惶恐。猜不透她的意思,秦阡雪终是不敢多说什么。

茗若柔亮的眸子将她每一丝的小情绪都看在了眼里,却更是笑意盈盈,怎的是错爱?妹妹才貌甚佳,本宫自是倾慕。只是妹妹可知,除了才貌,妹妹却还缺了些什么?

说到这里,她的唇角越是扬起,却不再说下去。

秦阡雪却蓦然地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女子,感觉到被她握着的手中,有些透着微凉的感觉,阡雪愚昧。

妹妹如此聪慧,有些事想必不明说,妹妹也自然会明白。茗若却忽而地点到为止了。

看着面前那宛如天仙一般的女子,那一日在红毯铺成的献舞台之上她是如何地看着心里的那个人,就这样在自己的面前越走越远,那种莫名的疼,便就回到了心里。

秦阡雪蓦然地抿了抿唇瓣。仿佛在这一瞬间她终于能领悟到一些什么。

然而茗若此时却仍是莞尔,轻柔地拍了拍秦阡雪的手之后,她便婉婉地道,本宫尚且还有些事,今日与妹妹便不再聊了。他日若还有机会,必定与妹妹再深谈。

随而,秦阡雪有些愣愣地看着那一袭飘然的青绿色纱裙袅袅地离去,竟也忘了行礼。

回了若黛殿,入了厢房,宫女们都退下去。茗若在铜镜之前落了坐,叶嬷嬷便静立在她的身旁。

嬷嬷若是有话,但说无妨。茗若抬起手将脑后配在发髻之上的一枝玉簪取了下,任由那如流瀑般的长发就这样散了下来。口中的声音,却仍是静静婉婉的。

娘娘今日,为何要点拨那秦姑娘?叶嬷嬷拿了一把桃木梳,开始替茗若梳理着长发。

茗若勾起了唇瓣,在铜镜之中,那笑意却透着一抹的让人猜不透的意味,若非璞玉,纵使本宫想要雕琢,怕也是无法。何况若是她成了太子妃,有些事,便会好办得多。

娘娘的意思是?叶嬷嬷梳着长发的手忽而一顿,眉头一簇。

那皇后,怕是也教不得她这些。茗若抬起指尖在长发上配上了一朵金色的桃花,微微侧了头,只是这样虽是已遏不住那太子,但若是能给他造成了一些困扰,便也是足够了。

叶嬷嬷终于恍然地一点头,还是娘娘想的长远。

嬷嬷也莫要谬赞了。梳理完毕,茗若便起了身来。此时的她那一头发髻已然除去,只以最简单的配饰,一头流瀑般倾泻的长发,就这样披在肩头。

听说那熙贵人染了风寒。嬷嬷随本宫去探探吧。她转而向了厢房之外,那声音,仍然轻柔地,如同一阵烟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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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府中。细碎的阳光宛如泼洒而出的碎金,将秋日的风景,都点染上了一抹锦绣之色。

忽而吹过的风里,却已然是透着无边无际的凉意,将前院之中那一树树殷红的枫叶上飘落的枫叶轻轻托起,随即在空中飘然起舞着,宛如春日的蝴蝶。

窗边,微微开启的木窗,透出了一丝丝紫色的烟雾,带着草药特有的淡淡香气。

那一袭紫罗兰色长袍的女子,正坐在窗前,纤细如玉般通透的指尖轻柔地将手中的一方锦绣之上,绣上了丝线。

长发如水,只是配以一枝缀着玉珠的步摇,便已然地衬了她那宛若出水芙蓉一般的容颜,羽睫卷翘之下那双干净明晰的眸子里,竟真仿佛是含了一湾的秋水。

紫薇登楼画月仙,惆怅相思已迟暮。旧来流水知何处,携红豆盈袖,与君共执相思意。

那莹润的唇瓣轻柔地动了动,宛如水珠滴落银盘般动听的声音,便吟诵出了诗句。

忽而的,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扑闪着翅膀落到了窗边,桉姒微微一惊,随即停下了手中的绣线。她起了身来,伸手支起窗子,捉住了那只信鸽。

她抬起修长的指尖轻轻抚模着信鸽的羽毛,然后将那信鸽腿上的一卷纸卷取下后,又放飞了信鸽。

展开那纸卷,见纸卷之上,一行龙飞凤舞的小字,今夜子时,后院诗雨亭。,落款是一个枫字。

桉姒认得这龙飞凤舞的字体,一抹柔软的笑意自她的唇边飘然地落了而去,但随即,她便将那字条轻轻放入了一旁案上的紫色香炉之中。

转瞬之间,那字条,便化为了灰烬,飘然而起的烟雾,袅袅地向着窗外而去。

身着素白色裙装丫鬟此时顺着长廊而来,声音柔柔的说道,王妃,王爷回来了。

正堂之中,方才下了朝的沄皑正踏入了堂中来,一身绸面紫金色的软袍,绣着四爪的腾龙,腰间配着一块上好的汉白玉坠,镶着流金之色而成,是皇室特有的标志。

姒儿呢?沄皑微微一扬眉,问着殿中正向着堂外而来的丫鬟霜儿。

王爷。然而还未等霜儿回答,一声柔柔的唤便飘然而来,随即,一身紫衣长裙的桉姒便已然地出现。

姒儿。一见到了面前的美人儿,沄皑的眸子里染上了一抹疼爱的柔情。

王爷方才下了朝,想来也该是累了吧。桉姒微微侧过头,吩咐一旁的丫鬟,霜儿,去沏一壶碧螺春来。

送到后院亭中便是。沄皑上了前来,口中吩咐着霜儿,眸子却看着面前的人,今日秋色尚好,你可愿陪我去后院坐坐?

桉姒白皙如玉般的双颊忽而地飘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她不语,却只是微微点头。

后院。

漫天飘舞的枫叶宛如春日里悠然而舞的蝴蝶,那舞姿轻柔优雅,悄然地坠落在那一湾穿过庭院的溪水之中,水波微漾之间,便已然升腾起了整个秋日里最纯澈的风景。

亭中,那一对璧人相伴而坐,便也成了这秋日里,幻美的画面。

王爷今日,眉间藏着心事。桉姒羽睫微微一抬,秋水剪成的双瞳中便倒映了沄皑的容颜,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心事?沄皑却在那一瞬,唇边飘然而起了一抹淡然的笑意,不过是靺嵑在边关作乱罢了。

皇上可是要王爷发兵?桉姒那对纤长如三月柳叶的眉却轻然一蹙。

对于沄皑,尽管尊王从不曾有过任何的疑心,但那一张统领厉国三分之一守军的兵符,却已然让他成为了诸多人眼中,不得不除去的隐患。

他的步步惊心,如履薄冰,她都看在眼里,也疼惜在心里。

想着,忽而沄皑的手握住了她置于石桌之上的小手,那瞬间涌来的温暖让她微微一惊。抬起眼眸,却见了沄皑那一对深如汪洋的眸子里,依然让她安心的笑意。

放心。暂时还未提起发兵之事。沄皑看着她,宽慰地说下去,即便非要如此,我也定会万分小心。

王爷。桉姒看着她,感觉着他的手包围住的暖意,却忽而地失了语。

沄皑看着面前的她微垂的眸子,那一瞬在她柔软卷翘的羽睫之下隐约透出的光亮,一片火红的枫叶却就在这时,飘然地顺着秋日的风,落到了亭中,飘飘摇摇地坠向了她的发间。

他抬起手,在那片枫叶落下之前,摘了下来。只是忽然间,记忆里涌上的却是那一日的红叶纷飞,那一日的她披着红色的纱,那一日在红烛相映的画面里,他久久地抱着她……

一抹连他都不自觉的笑意却就这样浮现。

王爷在想什么?桉姒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浅笑,微微扬起了不解的眸子。

我在想,我们成亲那一日,这枫叶,也是这样的红吧。沄皑松开指尖,任那枫叶飘然而去,转而看向了她。面前的她,依然是那日掀开了红纱盖的瞬间,一样的掠动他的心弦。

忽而的。那一日的画面也回到了脑海之中。桉姒忽而的就红了双颊。

那一日她凤冠霞帔,轻踏着一地的火红枫叶,碎金般的阳光里她无数次地幻想着他掀开她红纱盖的瞬间,而当他终究在红烛的摇曳里,让彼此的视线相对的画面,那一瞬,她也迷失了心神。

尽管那是一场交织了太多太多的权势之争和利益权衡的婚礼,也是一场所有观礼的人都心怀思绪的婚礼。只有他们彼此,却都沉醉在那纯净的深爱里。

就算周遭是再多的世俗牵绊,他终究是愿执起她的手,许一个与子偕老的愿望,永不背离。

周遭飘舞的枫叶,一直这样随风而舞,淡淡慢慢的将最后的美献给人间之后,便安心决然地归入了尘土里。

然而军情,却远远不能像着枫叶的温婉和悠闲。就在午后,宫中遣人来报,守城的将领八百里加急送来了消息,尊王急招晋王爷入宫商议。

月色轻摇。已近了子时,桉姒披着一袭雪白色的袍子推开房门,感受着在月色里一切都静谧无声。

沄皑仍然没有回宫。她却必须,去赴那个约了。

再过几日便是中秋节了。这月也是一日完整过一日,那月光逐渐地也就在秋日高远的夜空里,遮盖了周围星辰的璀璨。

她悄然无声的穿过了庭院,向着那诗雨亭而去。

入了夜,那飘然的枫叶却在月光之下,更染得一分的决然和一分的凄美。落入湖中的时候,那细微的声响,在夜的静谧里,也竟隐约可闻。

周围浓浓的秋意里,那阻不了的寒意却让她抬起指尖,攥紧了肩头披着的软袍。

身后忽而传来了声响。桉姒回过了身去,却见一个黑色的身影矫健地自亭沿之上轻轻跳跃,随即落了下来。

哥哥。看着面前一身夜行衣的男子停在身前,她却没有任何讶异的神色,只是微微然一笑。

那确然是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尽管是一身纯黑色的夜行衣,他那翩然的风度却依然无法掩盖。俊秀的眉宇之间,添着几分特有的凌厉之气。抿着的唇线,透出的却是一抹如狼一般的精明。

这个男人,便是慕容枫。她的亲生哥哥。却也是,整个慕容家,她唯一的亲人。

姒儿。慕容枫那一双在黑夜里格外明亮的眸子看着面前的人儿时,唇边也扬起了浅淡的笑意,你确然是越来越美了。

哥哥真是说笑。桉姒看着他尚且安好,也显得很自如。

看来那王爷,确不曾让你受苦。慕容枫细细一看,才说,这样我便能放心。

沄皑待我很好。哥哥不必挂心。提到了沄皑,桉姒的眸子里不知是不是因为羞涩,微微一垂,继而她才问起,哥哥近日,可好?

不过是度日罢了。说起近况,慕容枫眸色蓦然飘过了一抹转瞬即逝的情绪。

只是那淡然的伤,是在转瞬,覆盖上了桉姒那双明亮的眸子之上。但她却并没有让那情绪停留太久,便很好地掩了。

听说近日,靺嵑作乱,也不知究竟是怎样的情况。她的声音悠悠的,在夜风里,显得格外渺茫,也不曾听说更多的消息,确然让人心烦意乱。

想来那王爷也必然是能处理好的。慕容枫只是说,妹妹无须担忧。

然而桉姒却在那瞬间,自唇间飘然落下了一抹柔软的叹息。

她担忧的,并不是沄皑。而是慕容这个姓。她知道,这已然是她一生一世都逃月兑不了的宿命。也注定了是他,一生一世都走不出的困局。

只是这些日子,那太子,却是越来越不能让人掉以轻心了。慕容枫径自地说了下去,妹妹可有打算?

那太子……桉姒听着他的话,明净如水般明亮的眸子忽而地敛起,随即她略略地摇了头,终是一个情字,还是让他暴露了自己。不过这些日子,我还不曾与那女子结识。

这女子,想必让很多人,都乱了阵脚吧。慕容枫薄唇一勾,那笑意,无法捉模。

确然,沐绫的出现,不仅仅只是他们,或是皇后,甚至是其他的皇子们,她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

听闻是个倾城的绝子。我也想着,该去见见她才是。桉姒抬起了纤长的指尖,将耳畔一缕被风吹起的发捋到了耳后,中秋节就要到了,想来,那也该是个极好的机会。

不错。慕容枫微微颔首,若是能接近了这女子……然而他的话却说到这里,不远处自前厅微微闪来了一盏夜灯却忽而地让敏锐的他剑眉一扬。有人来了。

保重。他只简短地说,便轻步一跃,转身便跃入了夜幕中去。

跟随提着夜灯的侍从穿过了长廊的时候,沄皑忽而地便看见了亭中,那一身白色软袍,静立的柔美身影。

尽管那俊美的容颜之上已然掩不住了有丝丝的疲惫,却在看到了她的那一瞬间,都消失不见。他停下,却只一摆手,让侍从退了下去。只身一人,顺着小路入了后院之中。

亭中,桉姒也回了身来,看着那一身白绸龙纹长袍的沄皑,就这样踏着纯净如水的月色,来到了身前。

王爷。她静静地看着他到了身前,抬起那温和的指尖就这样轻柔地抚上了她的侧脸,在月色里,红叶纷飞之中,那俊美的容颜宛如深夜,唯一的光。

为何不睡?沄皑看着她,声音里满是疼爱,可是在等我?

莹润的唇瓣忽而地便微微抿了抿,她只垂下眸,微微颔首。然而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却已让沄皑将她柔软的身子,拥入了怀中。

他的身上,那淡淡的龙延香味包围而来的时候,桉姒终是微微阖上了眸子,像是要沉入那样的温暖里去。

然而心底,泛起那一丝一缕细细密密的,却只在翻涌的时候,才宛如心火烧得让她的身体,疼得不敢用力呼吸。

她知道,他有多爱她。却也知道,她终究是顶着这慕容的姓,也成为了他的牵绊。

天下的人都明了于心,这厉国的天下曾有半壁的江山,都是慕容家的,然而龙家却一步步的逐渐将那江山吞噬了去,到了太上皇的时候,又是莫须有的一个罪名,这慕容家,便彻底地没落了下去。

到了如今,这厉国,姓了慕容的,也便只剩下了她,和一个早已被人认为是死了的哥哥慕容枫。

她并不知道慕容家遭到血洗的那一日,怀着她的母亲究竟是怎样才逃过了死劫,也不知道当时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娴静太后是否是真的再也无法忍受内心的折磨,才收留了她并将她带大。

甚至直到哥哥慕容枫的出现之前,她还一直都以为,自己真的是龙家从那日的杀戮之中,所救下的遗孤。……

在想什么?感觉到了怀中人儿思绪的飘摇,沄皑微微垂下眸子,看着她。

不,没什么……桉姒微微摇头,在那思绪涌上之前便全然地又埋葬了回去,她深深地靠在他的怀中,那一瞬,他身上的温度和他隐约地,隔着胸膛的心跳,都让她那样的依恋万分。

她阖上了眸子,这一刻却只想,就这样在他的怀中。不要任何的风雨飘摇,不要任何的流言颠倒。

一切的一切。就这样安静地如同月色的明净清婉。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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