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湍草清幽,楼外正深秋
静听寒声续断间,促晓微韵转,凄凄不成语
任满身花影,亭台楼月渐渐下,凉夜孤声怎堪言说
雨声越是纷乱地自阴沉的天空之中坠落下来,落在了林间,让整个世界,都沉蒙在一片朦胧里。
左胸之上,顺着呼吸起伏,丝缕的疼痛感便蔓延开来,天陌俊秀的眉宇微微一蹙,随即便睁开了双眸。
思绪之中,有一些杂乱的感觉,而随着他逐渐的清醒过来,周身弥散着的疼痛感也越是鲜明,周围居然……透着些许的静谧,雨声淅沥,听来却仿佛有些遥远。
他微微一侧头,看到的却竟是升起的一堆小小的篝火,而火光跳跃之间,不远处的雨帘正细密交织着。
随即,他发现自己的伤口已经包扎过了,而盖在他身体上的,赫然是他那件黑色貂绒的披风。
篝火燃烧之间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天陌屈臂支起了身子,也在尽力地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
他们自那小坡之上滚落下来之后,似乎整个画面也就此暗了下来,他记不清那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隐约的好像听到,遥远的什么地方飘摇着那女子温软的声音。
虽然他听不清她究竟在说什么,却只是那声音,就足够让他觉得心安。
然后他们,竟就因祸得福,找到了这个暂且可以藏身的小山洞么?……天陌眉间又是轻轻一蹙,然而视线,却忽然地落在了一旁,那白衣女子的身上。
此时的她正靠着一丛柴草,微微蜷着身子,略有湿潮的发丝垂在肩头,乌黑卷翘的羽睫覆盖着眼睛,显然是睡着了。
他知道,这一路几次三番的遇险,她必然是累坏了,而随即,他也看到了她放在一旁的小手之中,那一枝握在掌心,缀饰着琉璃珠的玉簪。
想来,她也必然是知道了,这想要至她于死地的人,又究竟是谁。
天陌看着那女子血色稍淡,却静婉地让他的心就停跳了一拍的睡颜,就在刹那间,所有的疼痛都仿佛消失不见了。只要她安好,便足够了。
他起了身来,左胸的伤口隐隐作痛,让他忍不住微微拧了眉。
而那睡梦之中的女子忽而地急促了呼吸,柳眉轻轻蹙起,显然是梦到了什么让她恐惧的东西,不过随而,她动了动身,又陷入了沉睡,并没有醒来。
天陌看着她,那在火光映照之下泛着微微红晕的小脸,柔卷的睫毛莹莹地闪着光,那本就雪白如玉的肤色就愈是显得通透,甚至比那琉璃珠更加的色泽温润明晰。
心中升起的情绪,竟是如此复杂。
他到了她的身旁,捂着伤口微微俯去,将那件披风轻柔地盖在了她的身上。
而这样静静地看着她,这个一直以来就离他越来越远的她,此时却竟是如此地触手可及,仿佛只要他伸手,便就能将她拥入了怀中。
她眼角眉梢那萦绕着,丝丝缕缕的愁绪。有些苍白的小脸之上,也不知是雨痕或是泪痕,也随着她的呼吸,就牵扯住了他的心。
从那一日在林间相遇的时刻开始,仿佛这一生,他也注定了就要为她,爱成了痴狂。
然而后来,分明是想要倾尽了一切来守护她的幸福,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入了宫,从此陷入了滔天的漩涡里。
他也曾是和她一样地认为,那万圣之尊的少年,会带给她幸福。然而她入宫了这些日子以来,皇后的冷眼,妃嫔们虚假的逢迎,皇子们虎视眈眈,这一切的一切,也都在那日因秦阡雪一事的发生,成了灰烬。
想着那一日的雨中,浑身湿透了的她,可又曾有过分毫的伤感。可又曾有过分毫的后悔,后悔入了这深似海的宫廷。
蓦然的,天陌才惊觉,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然地抬手,触碰向了此时她安静地让人屏息的睡颜。
只是那指尖,却又在触碰到她之前,停留在了离她的小脸不到一分的地方,甚至仿佛隔着那薄薄的空气,她的体温都能绕在指尖。
可是就算这一切的思绪,让她知晓了又如何。他与她,终究还是身份有别了。
他终究,也只是她的臣了。这一生一世,也都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她,再也,无法触模。
想着,那一缕仿佛自胸口涌上的叹息便悄然地自唇边落去,他深深地看着,却还是,收回了手。
随而,他直了身,到了一旁,背靠着那有些冰冷的岩石,屈身坐了下来。修长的胳膊架在屈起的膝盖上。
微微垂下眸子,他抬起指尖,却触碰向了左胸上,那已然渗透了白色绸缎的丝缕殷红血色。他知道,那是她自衣摆之上,扯下的绸缎。
指尖微微的湿暖之意,却让他血色尚淡的薄唇之上,勾绕起了一抹浅淡的微笑。
只是那笑容之间,缠绕的又是几分的痴狂,几分的自嘲。
想着曾经的金戈铁马,战场厮杀,他还真的以为,那儿女情长,不过就是世人自寻烦恼的一场闹剧,然而却到了今日,他才终是懂得,为何这世间,会有一种情,让人愿意生死相许。
他垂下手去,将腰间悬坠着那个小小的埙拿了起来,送到了唇边。
悠扬的乐声,便就这样顺着他指尖的轻移,化成了一道如泣如诉的涓涓溪流,也就仿佛是顺着这秋日微凉的温度,也熄灭了心底,那关于痴狂的一切虚妄。
亭皋萧瑟正极望,乱落江莲无处归。执扇渐疏罗衣索,沉思柳下醉卧谁。
他吹着一曲未央,视线里飘然而起的,却是那一日在茂盛的林间踏着满地落叶,看着温婉的月色,映照了她如水般清澈透明的容颜。
那一日的她,在他的怀中,发间绕着一缕让他痴迷的香,而也就是那一缕香,却也缠绕了他,一生一世的宿命。
流光淡月双燕舞,清愁婉婉似织衣。少年浪迹天涯路,涓涓溪水留君心。
而那一日,也是他最后一次,觉得她近在咫尺。
天陌微微阖着眼帘,曲调依然明晰如昨,却缠着一丝一缕解不开的愁绪。
仿佛是从遥远的天边飘来的这如泣如诉的乐声,沐绫便是从有些混乱的梦中,渐渐的醒了过来。
而睁开眸子的一瞬间,看到身旁的不远处,那正吹着埙的身影。一时之间,那样清凉凄婉的乐声交缠着,让她几乎以为,这画面便是她另外的一个尚且柔和的梦境。
然而那莹莹闪闪的烛火跃动着,透来淡淡的暖意,她才确信,这一切,都并不是梦境。
那确然是他,只是她就这么看着他,竟也忽然之间,忘了说话。
好像所有的惊恐和不安,所有对于这世间的惧怕和绝望,都在此时此刻,他的一曲未央之中,成为了泡影。
她动了动身,靠着背后的石坐了起来,却发现身上,正盖着他那跳黑色的貂绒披风。
而隐隐约约的记忆,却是倒回了那一日,她在火红色的软轿之中入了宫墙,而那一日,似乎也就是这一曲乐声,伴随着她一路而行……
难道那一日……沐绫忽而地屏住了呼吸,只是那缠缠绕绕的乐声忽然地断了,也让她的思绪,就这样断了。
她抬起了一双秋水剪成明净的眸子,看到的,却也正是他幽静璀璨的双眸,还有那一缕自唇边飘然着的浅笑。
对不起,吵醒你了。天陌的声音传来,那一瞬间周围静得只剩下雨声,衬得他的声音,格外的空灵。
沐绫看着他,此时他俊美的容颜愈是显得苍白,然而那一对一如明净的眸子却仍然透着让她安心的光芒。她略略一摇头,却一时之间,也忘了要说什么。
你的伤……视线触到了他胸前,那已然透过了雪白色绸缎的鲜红血色,她的柳眉微微一拧。
然而天陌却只是低头看了一眼那伤口,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情绪,一点小伤,不碍事。
只是看着他并不在乎的样子,她的眼眶之中,却忽然地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她不知道那感觉究竟来自何处,只是心底,就好像有什么在轻轻的扎着。
那究竟是什么,她不懂。但就是有这样汹涌的感觉随着她的呼吸,就好像要冲破了身体。
掌心之间,那玉簪正在荧荧地闪着光,她垂下了眸子,向着那玉簪看去。琉璃珠透出的色彩自是如此温润美奂,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对于她来说,却又是怎样的绝望。
她又怎么会忘记,当日柳太傅在生辰之时,命人造了一对琉璃玉簪,送给了自己的一对女儿。其中一支她一直都带在身旁,而那另一支,便是在刘惜月的身上。
未曾想,那个想要至她于死地的人,竟赫然,是和她有着相同血缘的二姐姐,柳惜月。
转瞬,她的双瞳之中,便飘然了一丝透彻的哀伤。
只是她知道,此时的自己,也决然不能再将这些的情绪表露,再让身旁的人,替她忧虑。
于是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小手,就算那玉簪生硬,刺痛了掌心,她也就仿佛借着那疼痛,才终是将思绪深深掩藏。
可是她的丝缕忧伤,敏锐如他又怎么可能感知不到,天陌看着面前那分明是伤透了心却仍是故作坚强的女子,也终究,没有说任何的话来点破她。
确然的,他们彼此,都有一些事是就算感知,也决然不能点破的罢了。
想要以一缕轻笑来带走这莫名的情绪,只是那笑容到了唇边,却终究化为了虚无。他略略一顿,终是将那埙,又贴在唇上。仰面,微微阖上双眸,靠着冰冷的石,带走的温度里,就将心底的杂乱,也一并地除了去。
一曲未央兀自多情,吹落了谁的多情,又吹断了谁的心伤。
然而那乐曲也仿佛就有着治愈了心的力量,沐绫感觉整颗心,都安静了下来。她抬起了一双透着丝缕疲惫的眸子,身子却是有些软软地,又略略侧身靠了下去。
她好累。不知为何这些日子以来,分明没有多久,却好像,掏空了她的半颗心一样。
她也真的好想要相信,所有的一切都真的只是像眼见那般简单,所有关于爱的誓言,都只要那一日飘舞了一夜的花雨中,一身红色长袍的他,许的那一句与子偕老。
然而这现实,却来的这般残酷。无论是秦阡雪亦或是此时此刻,就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
她知道,明明是不愿去伤害任何人,却也就在不知不觉间,还是伤害了他们。
她侧过头,用一双明净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此时的天陌,那缠绕在他身上的丝缕哀愁,她又怎会不知。只是这心真的是太小了,她已将一个人放入了心中,也没有任何的地方,可以容下他了。
卷翘的睫毛轻轻一闪,那一颗温润的泪珠便就坠落了下来。
她看着水雾中渐渐迷离了他的容颜,忽然的竟在想,如若她的泪,可以带走一些他的忧伤,便好了。
雨丝牵缠,也仿佛就困住了这一刻,世间所有痴情人的心。那一声声都仿佛低泣和叹息,淅淅沥沥,就染透了掩盖在心底的伤口之上,不堪一击的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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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紫金色软袍,配以金丝绣成游龙入云的图案,自衣摆之上交绕起直到肩头。
尊王背手,静立在窗前,看着那窗外下的依然有些疯狂的雨雾,眼神之中,就仿若是含着某种让人无法猜透的气息。
而透过窗,笼罩在夜色里的一片肃杀,却就让记忆深处,那一层一层像是翻涌而起的鲜红血色,不由自主地便汹涌而来。
那时的他方才年少,却坐在软轿之中,冷眼地看着面前的府邸中,一场惨绝的屠杀。
尖叫声,惨呼声,交织缠绕在烈火燃烧着发出的横梁断裂之声中,仓皇而逃的家丁和奴婢,还有那一剑穿了心,至死无法瞑目的男人……
他却在那顶白色的软轿之中看着,抿起的唇线,透出的是丝缕决绝而冷漠的意味。
一个已经中了刀,半身都被鲜红的血色浸透的男人忽然地冲了过来,然而还未等近了他的身,身旁的守卫,便已然挥剑,砍下了男人的头颅。
蓦然,一道鲜红的血色,就泼洒在了他白色的软轿之上,让那纯白与鲜红,愈是刺眼……
下意识地闭紧了眼,就让那记忆在继续蔓延之前,全然地驱散了去。
这一幕,已然二十年,却至今都未曾遗忘,反而随着时间的经过,越发的鲜明起来。
只是不知为何就在今日,想起了这些。尊王睁眼看着窗外,那一对深深的眸子里,透出了些许不明朗的情绪。
这江山如画,只是再壮丽的山河辽阔之下,又有谁知道,堆积了多少的鲜血和尸体,那一颗还未冷透便被冰封的心,也终究,是要负了天下。
长廊之上,方才自祭祀的祠堂之中点了一支香,茗若在叶嬷嬷的陪伴之下,正回了房。
然而方才入了房门,却正看到了背手而立的尊王,站在窗前,视线有些飘摇地向着窗外。
她明媚的眸光里却并没有出现讶然,只是略略侧过了身,示意叶嬷嬷退下。随而便轻轻地入了房,到了尊王的身后。
或许是这样的记忆太过沉重,尊王都难免了有些出神,连茗若到了身后,都未曾察觉。
忽而的,一双柔软的手臂自身后,轻柔地环抱住了他的腰,而她温柔地靠在了他的后背上,那样的温暖,竟也在瞬间好像是透过了身体,入了心怀。
皇上,如果有事烦心,让臣妾替你分忧,可好?她轻柔绵密的声音,就这样的飘了来。
那所有的一切沉重的,压得让他喘不过气来的回忆,也就在这一刻消散了去。尊王微微垂下了眸子,她柔软的身体上透出的温度,就让他心中一动。
他抬手握住了她环抱住腰的一双小手,随而回了身去,也搂住了她柳絮般轻柔的腰肢。
若儿,他看着她,才终是在这高处不胜寒的感觉里,寻求到了温暖,还是你,最懂朕的心。
替皇上分忧,是臣妾的福分。她依然是这样轻柔的微笑,那一刻自眼角眉梢流转的笑意,便暗淡了世间所有的绝色。
若儿,拥有你,真是朕几世修来的。尊王看着她绝美的容颜,心下,便涌起的越是那样和暖的情愫。
还以为这王座之上,所有的一切就都将是染上了浓重的血腥,而这在厮杀里便是冷透了的心,也注定了要孤寂到老。却没有想到,还会有这样的一个女子,让他找回,当时尚且年少的温暖。
皇上。茗若靠入了他的怀中,一时间那轻轻缠绕的龙延香便让她仿佛也安静了心。
她轻轻阖上了双眸,声音里,透出了些许温软和绵密,臣妾只想,一辈子陪着皇上。
尊王抬起手搂住了她的肩,也就让她的体温,一直一直地暖入了心。
烛影微摇,那一时间仿若整个江山的幻美,却也就融成了此时此刻,怀中美人的一颦一笑。
雨珠一颗颗,敲击在缀着五色流苏的长廊之上,一袭墨色的长袍,正从那长廊之间飘然地穿行着。
风消绛蜡,露漪桂华琉璃瓦,素娥纤纤魂欲下,相逢处,只是流年罗帕,莫念都城泪如霞。
记忆的深处,那一身蔚蓝色长袍的女子便踏着袅然的烟雾渐渐走来,她宛如三月春水流波熠熠的眸子里,透出的依然是明媚的丝缕柔情。
龙清越却在过了那走廊的转角时,停下了脚步。
那蓝色长袍的女子也终是飘然着远去了,化成了烟雾就再也无法伸手去抓住,他抬眼,看着面前的汣玥楼上,一盏白色的灯依旧在轻轻摇晃。
而也就在这时,他才终是醒了神来。一抹悄然的叹息,也就轻轻的涌上。
如今这汣玥楼上,住的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纯净的宛如秋水的女子,一切关于那时的记忆,也都定格在那一日的宬山之上,枝叶茂密的林间,一抹殷红的鲜血,穿透的画面。
他记得就这样拼了命地想要留住她最后一丝落在手心的体温,她没有了血色的小脸上淡淡的浮现着最后的一缕笑意。
她在他的怀中,殷红温热的鲜血已然浸透了那一袭蔚蓝色的衣衫,却也映不红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她喃喃地念着的最后一句未敢与君绝,却终是在他的怀中,阖上了双眸……
这一切的记忆都太过鲜明了,即使是时间抚平了伤口,也终究是在他的心中,攫取了一生一世关于爱的痴念。
视线垂了下去,落在了左手修长的指节,那透着丝缕温润光芒的玛瑙戒指之上。
被灯影轻轻的照亮,玛瑙丝缕温润的光却也鲜明地仿佛在轻摇,也就像是她温柔流转的眼波里,透出的些许爱恋。
秋风夹着雨丝送来了凉意,龙清越终是微微自嘲地一笑。
这世间之事,纵使再多深情,也不过是庸人自扰的荒唐一梦罢了。终究是在岁月流转过后,会有谁,还来记得曾经的温暖。
他拂袖,一身墨色的袍便背对着汣玥楼前些许清凉的灯影,不再回头。
楼阁之上,白色绸缎寝袍的女子,正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双明净而盈透的眸子,映着龙清越离去的背影,却恍然之间,也透出了些许让人难以捉模的凄婉。
然而叶嬷嬷此时已到了身旁,拿着一件火红色狐毛的披风。
雨夜风凉,娘娘要当心身子。叶嬷嬷说着,便将那披风,披在了茗若瘦削的肩膀上。
而方才那一抹几乎难以察觉的凄婉便是这样消散不见了,她微微侧过头,看着叶嬷嬷,唇边飘然起了一抹轻柔的浅笑,让嬷嬷挂心了。
叶嬷嬷却看着茗若血色有些淡的小脸,显得有些忧虑,娘娘如今有孕在身,可得万分小心才是。
听着叶嬷嬷的话,茗若抬起纤细如玉般的小手,轻轻地抚在了尚且平坦的小月复之上。
想着那一日师太医诊脉之后轻声告知的一句有喜,她却突然感觉到的,是一阵自心中升起的眩晕。
她竟然真的……有了那九五至尊的皇上的孩子。
静静地想着此时在她尚且平坦的小月复里,竟是有着一个小生命在努力地成长着,她居然惊异着,那是一种怎样玄秘的生命之意。
可惜了她却终究,注定了无法带给这个孩子以任何的幸福。
此时的她,却在一对明净的眸子里,并未显露出分毫的情绪,她只是看着叶嬷嬷,仍微微一笑,嬷嬷放心,本宫会小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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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不知是何时停下的。
一道穿过了林间微微晃眼的晨光,照亮了整个雨后的山林,也映得那湿潮的空气里,透着些许清凉。
天陌眼帘轻轻一动,睁开双眸之时,被那明亮的晨光晃了视线,他下意识地抬手遮挡了这道光,却忽而地发现,尚在睡梦之中的女子,正靠在他的肩头,柔软的身子,也有些依恋地靠在他的身上。
恍然中似乎记得昨夜她靠在岩石上,阖着眼帘喃喃地念着好冷,那轻轻颤抖的身体愈是让他生出了疼惜。
于是他到了她的身旁,看着她,却终是将她微颤的身子揽入了怀中。而这冰冷的空气里,那自彼此的身体上缠绕的暖意,就仿佛是这世间,唯一抓得住的温度了。
现下晨光轻轻摇晃,他侧过了头,看着那女子依然沉静绝美的睡颜。
只是不知是否是那晨光,就在她苍白的双颊之上添上了一抹不自然的红晕。天陌下意识抬起手,触向了她的额头。然而那温度,却让他拧起了眉。
唔……有些迷乱的梦里,沐绫转醒了来,却感觉整个世界,都仿佛是在旋转着。
我……好难受……她微微急促了呼吸,一对柳眉轻轻拧起,微凉的小手,下意识地抬起,抓住了天陌的手臂。
天陌心底略略一紧。昨夜虽然在这山洞之中已然是万幸,然而受了惊吓的她又淋了雨,本就柔弱的身子,必然是吃不消的。
……沐绫微微睁开一双有些迷蒙的眸子,却似乎无法认出,此时就在面前的人。
然而看着他扯过一旁的披风绕在了她的身上,她才认出了他来,将军……只是那声音方才出了口,身体里那一阵的虚软却又让她无法出声。
别说话了。你在发烧。天陌看着她,一双剑眉却透着紧张和忧虑。
她觉得累,当他抱起自己的时候,她在他的臂弯里,感觉到的,竟恍若是这个世间,唯一可以抓住的暖意。
天陌抱着她出了那山洞,一瞬间已照亮了整个山林之间的晨光摇曳,而恍然的,一切就变得如此的不真实。
靠在他的肩窝里,她微微蹙眉,声音绵软而纤细,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不许胡说。他第一次在那语气之中,透着些许的急促,只是随而,便是愈加地坚定,我不会,让你有事。
听着耳畔,他那好听的宛如天际飘来的声音,她觉得好安心,而那一缕自他伤口之上飘然而起的淡淡血腥,却也在恍惚之间,就让她沉静了心。
原来这,就是安心的感觉。仿佛就真的只要这样静静地靠在他的身旁,就真的能够消除了一切的杀戮和心伤。
她微微地阖上了眸子,视线之中,那一切都仿佛就飘然着远去。
对不起……她忽而地便是低低的念着,恍若梦中,我一直……都假装看不见……
听着她轻轻的低喃,天陌的眸子却是转而更深。
他知道,敏锐如她又怎会不懂自己那样决然的忧伤和痴狂,只是这一切终是无法改变,他们彼此,也将是永远都这样无法靠近。
他抱紧她。仿若这个世间他所想要守护的,就只剩下她而已。
林中,一匹白色的骏马正踏着一地湿潮的落叶,带着一队戎装的守卫。
马背上的南宫睿以玉冠束着发,仍是一身雪白的袍子,顺着骤雨初停的晨光里,扬起了色彩纯透的衣摆。
南宫公子,前面有个山洞。一名守卫来报。
南宫睿下了马,跟着守卫走向了那山洞,在这个不大的山洞之前,一抹殷红的色彩,却忽然地吸引了他的眼光。
他停了脚步,俯身触去,指尖那仍是粘稠的触感,这是……血?
将军和太子妃就在附近,速去搜查。他略略转身,命令站在一旁的都司,一对俊秀的眉,却也已然地微微蹙起。
随而他入了这山洞,看到的是一堆熄灭了不多时的木柴,还有那一枝,掉落在柴草之上的琉璃玉簪。
他拾起了那玉簪,却觉得这一颗色泽温润的琉璃珠,看来却是这样熟悉。
只是未容得他多想,一个守卫已然匆匆跑来,拜倒了下,南宫公子,找到将军和太子妃了。
林中,那天地间的色彩都仿佛被愈是鲜明的晨光虚幻,天陌抬眼,却仿佛是在看着那天际弥漫开的光芒之时,整个世界都飘摇着离去。
整个身体也仿佛就随着那殷红的血一丝丝的落下去,就全然地被掏空。
那渗透过了雪白色的锦缎之上,血色愈是浓艳,只是不知是否已然失去了感觉,他竟然,分毫也不曾感觉到疼痛。
只是仿佛周遭的一切就在旋转旋转着,然后消失不见……
天陌!南宫睿幸而在他倾身向前之时,扶住了他的肩,只是此刻他染红了几乎半身的鲜红血色,却也让南宫睿微微拧起了眉。
南宫……天陌蹙眉,唇上却已然地没有了任何的血色,他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臂,快,快救她……
别说话。南宫睿眉间一凛,知道他伤的不轻。便探手入怀,取出了一个青瓷的小瓶,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送入了他的口中。
随而他微微一侧头,吩咐身后的人,速去通知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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