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证逍遥 第十六回 金羽鹏王

作者 : 木神君

陆逍随着宝智,一路车马攒簇,向东而行。

和前次翔鹰部扶老携幼、牵牛带马地缓慢行走不同,这次宝智只带了几辆大车,数十个随从,和他平时出门相比,算得上是轻车简从,因此行走甚是迅捷。就这样走了大半个月,沿路免不得栉风沐雨,晓行夜宿,甚是艰苦,所幸宝智对陆逍颇为照顾,不但单独为他安排了辆大车,还分配了专人照顾,因此陆逍倒也没觉得什么。

陆逍在途中整日无所事事,时间一久,便开始无趣起来,他本就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叫他如同坐牢般成天闷在车里,如何能待得住?几天一过,陆逍就思东想西,唉声叹气起来。

宝智见了,心中甚为过意不去,便把陆逍叫到自己车中,每日讲些北地的人文地理,故事传说,与他解闷,不久两人就熟稔了许多。

这一日傍晚,陆逍同众人在宿营地用过晚餐,便照例爬上宝智的大车,去听他讲故事,才刚爬上车辕,便听得车内有重物扑地的声音,然后紧接着又是一阵翻滚声。

陆逍一愣,连忙钻进大车,却见宝智俯身摔倒在地下,盛着饭食的木盘打翻在一边,顿时吓了一大跳,几步跑上去搀扶,可是身小力弱,宝智又生得十分高大,如何能搀得起来。陆逍连忙大叫,招来几个随从,废了老大力气,才把宝智扶起来坐了。

陆逍再看宝智,只见他面色黑红,闭目不语,正有些惶急,宝智又睁开眼来,歇了一歇,伸手一连捏了几个法印,调息了好久,这才吐出口长气,面色好转起来。

陆逍正要发问,宝智却开口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语,那些个正在收拾打扫的随从当下都纷纷躬身施礼,一个个退了出去。

陆逍实在忍耐不住,便开口道:“宝智大叔,你好些了?刚才是怎么啦?你病了么?”

宝智摇摇头,微笑道:“现在没事了,刚才我只是旧伤发作,因此一时忍耐不住,摔倒在地,却不是生病,倒是吓着你了。”

陆逍听了,着急道:“啊?!旧伤?宝智大叔,是什么人那么坏,把你打伤了?”

宝智想了想,点头道:“告诉你也好,你知道了,将来也有防备,我这伤,却不是人打伤的。”

陆逍奇怪道:“不是人打伤的?!难道是鬼?”

宝智摇头道:“不是鬼,是妖魔。”

陆逍听了,顿时想起那日姹妖和婴魔的样子来,当下愤怒道:“原来是妖魔,我以前见过,真真可恶,他们还打伤过我阿公和翠姥姥,都是坏人!”

宝智一听,倏然而惊,连忙道:“你果然见过妖魔,快说给我听听。”

陆逍便把姹妖和婴魔的事情略略说了,说到气愤处,揎拳捋袖,十分恼怒。

不料宝智听完,却摇头笑了起来:“陆逍,你说的只是些走了魔道和妖道的修炼之人,和我说得不同,我说得是真正的妖魔。”

陆逍吃了一惊,惊讶道:“啊?他们不是真正的妖魔?那么坏的坏蛋还不是真正的妖魔,那真正的妖魔……该是什么样子?”

宝智咳嗽一声,坐直了身子,想了想道:“真正的妖魔……其实不是一类东西,妖魔妖魔,说得便是妖和魔,两者虽然常常并称,其实大有差别。”说着招手示意陆逍,要他坐到身边去。

陆逍连忙凑上前去坐了,宝智又道:“所谓妖者,乃是世上之物,如鸟兽木石等,受了日月精华,日久通灵,修成的精怪。”

陆逍听了,恍然道:“哦~我知道我知道,我以前听阿公讲故事,说是有书生被条凳精捉弄,这条凳精就是妖吧?”

宝智愣了愣,道:“条凳是什么?”

陆逍也愣住了,忽然想起宝智并非中土之人,恐怕是这辈子都没见过条凳,便笑着解释了。

宝智也笑了起来:“呵呵,原来如此,不错,若是条凳成了精怪,也算是妖了,只是器物成妖大为不易,我也只是听说过,并未见过。常见之妖,大多是飞禽走兽,至于花草树木成妖,虽不少见,却也不多。”

陆逍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什么是魔?”

宝智沉吟片刻,肃然道:“魔者,取其磨难、消磨之意,转音为魔,自在变化,无形无色,最能惑人,是我佛道中人的大敌,其害千百倍于妖也。”

陆逍吓了一跳,连忙问道:“那么厉害?”

宝智点点头,道:“我这伤,便是之前被妖物法术打中的,虽然厉害,其实不妨,只是我受伤之后禅心不固,便有心魔侵害,十分厉害,此次去卓轮寺,一是问问大上师你的来历去处,二便是要驱除我这心魔了。”

陆逍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宝智大叔,你到底伤在哪了?”

宝智叹了口气,道:“你看了不要害怕。”说着把长袍下摆缓缓撩起,陆逍借着灯光看去,只见宝智膝盖以下两腿枯干,全无血肉,宛如枯骨一般嶙峋,十分可怖。

陆逍吓得差点跳了起来,正要细看,宝智已是缓缓放下了长袍,陆逍抬头向他望去,只见他面不改色,神情依旧,顿时心中一阵莫名伤感,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泪水止不住的在眼眶中打转。

宝智见了安慰道:“不妨不妨,看着虽然可怕,但只须熄灭心魔,修行中人,这般小伤,即刻便可痊愈。”

陆逍听了,点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道:“宝智大叔,你伤的这么厉害,到底是什么妖怪把你打伤的?”

宝智笑了笑,并不答话,只是看了看天色,对陆逍道:“今日天色已晚,你也累了,不如早点安歇,去卓轮寺还有不少路程,我们空了再讲,你看如何?”

陆逍虽然心有不舍,可看宝智受伤颇重,不忍违了他的意思,当下点头答应了,就回到自己车上睡觉去了。

第二天,车队拔营而起,继续向东赶路,陆逍在之后几天里,多次想要宝智把事情说个明白,可都被宝智岔开了话题,陆逍心知他不愿多谈,便不再相强。

又一连走了十几天,天气逐渐寒冷,一望无际的草原渐渐变成了光秃秃的苔地,远处苍翠的群山也开始苍茫起来,才九月,早上已是冰霜一片,陆逍见了,不觉十分稀奇。

又走了几日,天气越发寒冷,幸亏陆逍穿了“云水道衣”,颇有御寒功效,倒也忍耐得住,只是宝智担心他冻坏,便常把他叫到自己的大车中一同烤火取暖。

这天早上,宝智把陆逍叫到大车中,对陆逍道:“陆逍,这些天把你闷坏了,若是我算得没错,今日下午,我们便能到卓轮寺,这下你可高兴了吧?”

陆逍听了差点没高兴得蹦起来,想到只要见到大上师,就能知道回家的道路,还能治好宝智的伤势,心中无限喜悦,坐在车中一个劲儿地傻笑,宝智见他欢喜,便也高兴起来,两人聊了好一阵子。

到了下午,陆逍坐在车中,听到外面忽然有人呼喊起来,连忙下车到外面一看,便又兴奋地跑进大车,笑着对宝智道:“宝智大叔,我们到了!前面好大一座雪峰,上面金光灿灿的,好像有一大片房子,那一定就是卓轮寺了!”

宝智听了,也笑了起来,便命人停下车马,暂时扎住,略作梳洗休整后再上山拜见大上师。

众人领命,七手八脚地把宝智连坐床一起抬到外面,搭了棚子,让他在里面休息,便又顾自忙活起来。

陆逍在棚中扶着宝智坐好了,又拿了床被褥盖在他腿上,这才欣赏起眼前的景色来,只见不远处渺渺茫茫,有一座白色山丘,约莫有数百丈高下,白雪皑皑,孤峰突起,矗立在苔地荒原上,虽非十分高大,但周围绵延数十里,蔚为壮观,雪山上有一丛宏大的宫宇,金顶红墙,层错交叠,十分华美。

陆逍正看得发愣,高空中彤云忽然破开道豁口,阳光从云层中穿了出来,照耀在雪山顶上,映得那座宫宇金顶生辉,熠熠夺目。

陆逍见了,满心欢喜,正要赞叹,空中却响起一阵唳叫,响彻长空,有个巨大的影子鼓动双翼,从云层的罅隙间扑了下来,转瞬间便落过数千丈,一双擎天巨爪猛击处,山石崩裂,冰雪飞溅,竟一下子狠狠抓在了那座宫宇之上,顿时抓得那座宫宇金顶歪斜,红墙粉碎,巨震连连,一时间坍塌了大半。

陆逍见了,都惊呆了,却听那宫宇的废墟中有个苍老的声音高喝道:“鹏王!何故毁我寺院!”话音未落,便有一道金光腾起,转眼笼罩了整个山顶,禅唱声响处,一座七层高的玲珑宝塔高悬空中,明光灼灼,放出无数白黄火焰,赤气飞腾中,现出一尊护法神祗来,只见他身高千丈,八臂四首,戴顶红色宝冠,披了白金甲胄,目射神光,不怒自威,手中各持铃鼓剑杵,振臂挥袖,荡起漫天宝光,直向那巨影打去。

陆逍定睛一看,只见那巨影原来是头金鹏,浑身毛羽犹如混金般闪闪发亮,正不知有多少大小!一对翅膀蔽日遮天,扇起无数飓风,刮得山顶上金光摇弋,巨嘴如勾,开合间发出刺耳的鸣叫声,两只硕大的鸟爪一张一抓,和那神祗斗在一处,霎时间焰光滚滚,四野震动,漫天彤云一扫而空,斗得十分激烈。

陆逍和宝智都楞住了,只是呆呆仰望,那金鹏和神祗又斗了片刻,渐渐升到高空中,变得愈发巨大,突然一声响亮,那金鹏中了神祗重重的一杵,嘎然急叫连声,飞起毛羽漫天,那金鹏一下子缩小了身躯,从空中坠落下来,眼看便要跌落在荒原上,忽又振翅飞了起来,只听它口作人言,大声猛叫道:“智海老秃贼!你纵容部民,伤我子孙!我金羽如今不是你的对手。来日方长!我们走着瞧!”

叫声未歇中,那金鹏已然鼓翅疾飞,瞬息越过了数千丈,到了宝智和陆逍近前,只见它低头一看,长唳一声,竟然轮开双爪,直抓了下来!

宝智一时措不及防,当下急运法力,化道白虹破空疾射,避开了金鹏的这一抓,却听身后陆逍一声惊叫,宝智心头猛跳,连忙停了遁光,再回头看去,只见那金鹏一把将陆逍抓住,嘎嘎怪叫声中,已是飞了起来。

宝智心中大急,正要再运法力,追赶上去,那金鹏却猛然振翅,霎时间金芒疾射,划破天际,消失在了极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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